第1章 上篇
碎叶,是一个潜藏在世外的国度,粗粗一看,那里的世界和他处无甚差别,但只有触碰过碎叶最真实的痕迹,才会知道它超乎想象之外,疏离世情之中。
而接下来这段故事,便发生在这样一个离奇的地方——
第一章木盒怪人
夜总是来得很安静,太阳西沉的那一瞬间,月亮仍被阴云遮蔽,大地昏暗不堪,但很快,凉风吹散了云层,月光以线的形式破空而来,照亮了周围的环境,只见悬崖顶上,有三个黑衣人手执不同武器,将一身负玄色木盒的人团团围住,为首的黑衣人说道:“木盒怪人,你不是本事通天么,但今天栽在我手上,倒也是死得不冤。”
木盒怪人面戴黑巾,看不清长相,他一声冷哼,丝毫不将这威胁放在眼里,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黑衣人见对方毫不在意,顿时怒火中烧,四条身影交错,继续缠斗起来。
这边刀光剑影,一时难分伯仲,不远处却有一人躲在树上,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待出手的时机。他叫叶琮,年方二十,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杀手,初出茅庐不过一年,不曾成功暗杀过一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取走木盒怪人的木盒,希冀借此一战成名。
木盒怪人是近来江湖上最为神秘的存在,江湖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绝大多数听之即忘,少数成为了饭后笑谈,剩下的则成了江湖传奇,而木盒杀手就属于最后一种。
其身负不足半人高的玄色木盒,从不离身亦不肯示人,久而久之,便有流言传出,那木盒里藏着的是天下至宝,获得者可成天下第一高手,明知这话荒诞不羁,木盒怪人却是因此惹来江湖追杀,所幸他武功还算高明,躲过无数明枪暗箭,只是今晚胜负难料。
眼见木盒怪人退无可退,再往后一步,便是悬崖万丈,那为首的黑衣人洋洋得意道:“你只有死路一条,把东西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方才还在观战的叶琮在这旁的树上着急起来,此时不出手,必然再无机会,于是他一声短哨,天上盘旋的鸟儿纷纷像利剑一般落下,直冲黑衣人而去,鸟喙齐啄天灵盖,黑衣人防备不及,胡乱持剑挥舞,木盒怪人见状,欲借机逃脱,黑衣人哪肯,于是四人在鸟群中混战起来。
叶琮戴着面巾急急靠近,正要出手之际,却看见木盒怪人一脚踩空,身子朝着悬崖飞去,那一瞬间,叶琮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跟着木盒怪人一齐飞了出去,两人在空中交错对视,他下意识想抓住对方,不料手指将木盒怪人脸上的面巾勾住——
在静谧的月光下,在飞速坠落的半空中,叶琮第一次看见了木盒怪人的真容,即使对方一脸血渍,叶琮的心神也迷失在了国色天香里的容颜,他从不曾想到,木盒怪人竟然是个女人!
一晃神的工夫,两人离地面越来越近,木盒怪人背着沉重木盒比叶琮下坠速度更快,叶琮惊慌失措,胡乱将剑插进峭壁内,在电光火石中下滑,眼看着木盒巨人片刻之后重摔在地,扬起一地尘埃。
叶琮踉跄落地之后,心中惶恐不已,他来到木盒怪人身边,发现原来对方将木盒垫在身下,化解了这巨大冲击,但盒子碎成无数块,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借着黯淡的光线,他看清了江湖中人人寻求的“宝藏”究竟是何物——是一个男人的头颅和一颗心脏,被封在蜡中。
叶琮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女人、木盒、心脏、头颅,叶琮意识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迷局,搅浑了一汪池水,抽身为时已晚。
他尚且还沉浸在震惊中,木盒怪人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叶琮见状,朝着人头鞠躬三次,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您是何方大神,今天多有得罪,让您屈尊住在这破布里,之后必定给您找一个更安稳的木盒。”
说完,他将人头和心脏都收着,装进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再俯身将木盒怪人抱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山洞走去。
叶琮对医术一知半解,身上总是带着不少伤药,他也不管这药到底有没有用,将药丸一股脑的喂进木盒杀手嘴里,看着女子眉头紧皱,叶琮静坐在一旁,默默守候着。
许是叶琮的药真有奇效,洞外传来清晨第一声鸟鸣时,躺在地上的女子也睁开了眼,一夜未眠的叶琮兴奋不已,说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女子先是环顾四周,再看向叶琮,她撑起身子,声音嘶哑,“你为何不杀了我?江湖中人人想要我这条命。”
叶琮摆摆手,“我无意取姑娘性命,我是一个杀手,只是出师一年不曾成功杀过一人,为师门唾弃,这次只想借着姑娘的木盒一举成名罢了,说到底还怪我,如果不是我唤来群鸟,姑娘也不至于摔下来。”
说到这,叶琮想起了包袱中的心脏和头颅,遂双手交还给女子,“无意冒犯姑娘和这位——公子,现在物归原主。”
女子取过包袱,牢牢抱在怀中,眼神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泪水慢慢渗出来,美人哭起来亦是楚楚动人,叶琮一时慌了神,“姑娘为何哭泣,是我冒犯了吗?”
女子说:“你方才说是为了木盒而来,那现在为什么要还给我,还救了我的命。”
叶琮道:“敢孤身一人带着木盒行走江湖,面对那么多人的追杀还不离不弃,想必这是姑娘极为珍视的人吧,我叶琮虽然想出名,但做不出来丧尽天良的事。”
女子沉默一阵,“这是我兄长,为奸人所害,他们砍下他的双手移植给他人,只留下这头颅和心脏给我。”
叶琮从未听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故事,对眼前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怜惜,紧接着,他听她道,“若是我愿助你成名,你可能帮我?”
叶琮不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我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你既然是杀手,便可受雇与人,请你为我办事,替我给兄长复仇,寻回双手,大仇得报之日,我必然助你名震江湖。”柳臻如今不便再独自行动,她这番说辞只是为了让叶琮助她隐藏身份罢了。
那叶琮呢?他望着女子坚定的双眸,没有片刻犹豫,但此时他尚不知这声脱口而出的“好”字背后,并非是他对于成名的渴望,更多的是他对眼前人说不出拒绝的言辞。
第二章起秀大会
木盒已碎,再将头颅和心脏带在身旁属实非明智之举,于是二人就地将其藏与山洞之中,而后休养了几天方才上路。
这期间叶琮得知女子名叫柳臻,使得一手好剑术,加上轻功了得,这才在轮番追杀中存活。
而柳臻也对叶琮有了不少了解,他年纪轻轻,武功平平,但通兽语,与百**好,在师门试炼时靠着这本事瞒天过海,遂下山成了一名杀手,只是这三脚猫的工夫难以在江湖立足,令师门蒙羞。
柳臻听得这番自嘲,心里想的是叶琮这般本事,若是命里有造化,或许前途无量。
叶琮见柳臻闷声不语,遂问道:“柳姑娘,现下我们去哪里?”二人各自骑着马,晃晃悠悠走在山间。
柳臻看了一眼天边,“去明正山。”
“明正山?那可是江湖第一大门派明正派的地盘。”
“不错,当年夺我兄长手之人就在那里。”
“是谁?”
“明正派掌门薛历。”
“什么!柳姑娘可是在说笑,都说薛掌门威武霸道,武艺超绝,如果真是你的仇家,那我俩此行可是凶多吉少。”
柳臻看他一眼,“你怕了?现下回头还来得及。”
叶琮摇摇头,“我只怕对方名气不够大,不足以令我一战成名。”
柳臻神色不变,且当这是少年心性。
叶琮又问道:“那柳姑娘,这明正派高手如云,接近薛历从何谈起?”
柳臻从怀里摸出一份请柬,“三日后便是明正派主持的起秀大会,各大门派都会派出入门不过五年的弟子,意在通过比试选出江湖后起之秀。这大会分五日,共三场,最后一日便是和薛历过三招,这是接近他最好的机会。”
柳臻接着道:“你我二人以异域门派的师姐师弟身份,一同参加这起秀大会,木盒已碎,我亦以女子面貌示人,如此隐瞒,想必不会有人猜出我就是那木盒怪人。”
叶琮对起秀大会不置可否,倒是对柳臻的年纪有了好奇,“那敢问柳师姐,年方几何?”
“三十有四。”
叶琮惊讶,不曾想柳臻比自己足足大了十岁有余,但光看面容,分明还是青葱少女模样。
柳臻倒也不管叶琮的讶然神情,挥鞭轻抽马儿,率先冲了出去,叶琮反应过来,急急追了上去。
三日后,起秀大会召开,明正山上一片热闹,思及假扮的异域人身份,柳臻和叶琮皆换了装束,当柳臻从马车上走出来时,叶琮已听不见四周嘈杂之声,眼里是全身裹着黑纱的美人,发髻插着的不是温润小巧的碧玉簪子,而是做成刀剑模样的银簪,异域人豪迈奔放的装扮在柳臻身上意外地合适。
柳臻见叶琮看痴了眼,又取了一块黑纱覆面,这才同叶琮一齐走进起秀会。
时辰恰好,两人方站定在山前比试场,高台之上有声音传来,是明正派的大弟子,由他宣布比试规则,“今日便是起秀大会第一场比试,以一炷香为限,诸位可随意较量,谁最终能稳站场上,谁就能进入第二轮。”说着,他点燃了面前香炉里的那柱香。
柳臻抬眼望去,看见了高台上端坐一人,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有一张柳臻此生不会忘记的脸,与多年前无异,平静的面容下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柳臻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等待多年,不能毁于这一时之气。
叶琮并未发现柳臻的异常,只因他周围已有人欲先发制人,柳臻看着他躲闪不及的模样,迅速出剑挡住了身后袭击,将对方击倒在地。
切磋三五招后,另外几人见叶琮武功处处是破绽,全靠柳臻护着,柿子要捡软的捏,遂将叶琮和柳臻团团围住。
见此场景,叶琮又急又恼,自己这三脚猫的工夫怕是要拖柳臻后腿,他心下一计较,以食指作哨,一声长啸破空。
不多时,只见黑压压的鸟群似乌云般靠近,趁着几人分心的空当,叶琮迅速牵起柳臻的手,退避三尺,那鸟群盘旋于空中,降下狂风暴雨般的粪便,场上之人多半被这意外干扰,浑身狼狈不堪,而另一旁的柳叶二人则安然无恙。
这骚乱引来了诸多关注,眼见自己满身污秽折煞面子,而柳臻和叶琮干干净净,其余人怒火中烧,齐齐使出杀招,用上了十成功力,纵使是柳臻这样的剑术高手,一时之间也难以招架。
柳臻心想,行至此处,难不成真要功亏一篑?
这时,有一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戴着银白手套,持剑从高台飞下,一套剑法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化解了众人的蛮力,这样高明的剑术让柳臻暗中赞叹。
待众人平复之后,这女子说:“诸位多有得罪。起秀会本意是为挑选武林后起之秀,既考武功,亦比武德,一炷香时间已至,场上站着的人皆能入选下一场,诸位就此停手,准备后日的比试吧。”
不速之客是明正派符芙,她乃明正派一等一的高手,虽为女子,但剑法了得,江湖中久负盛名,皆称她一声符女侠。听得她这番话,众人再无越界之举,纷纷散去。
即使符芙是自己恨极的明正派中人,但柳臻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视线恰好和符芙对上。符芙见状,收了剑朝柳臻走来,同为剑客,方才她在高台之上早对柳臻另眼相看,想结识这异域打扮的女子。
“姑娘的剑法不错。”符芙夸赞道。
“不敢当,符女侠才是剑术了得。”柳臻回。
符芙又看向一旁的叶琮,“这位少侠的工夫倒是少见,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几个能人异士可驱使野兽,但从未见过方才的场景,如今的异域真是人才辈出。”
原来自己这点小计俩早被人看出来了,叶琮也不藏着掖着,“符女侠谬赞,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刚才符女侠那套剑法才叫人佩服。”
“二位远道而来,不知可还习惯碎叶的吃食,正好到了午食的点,不如随我一同前往前厅。”符芙热情招呼,伸出右手示意二人前行。
柳臻见推脱不成,正准备迈步,却发现符芙的右手大拇指指节鼓起,戴着厚重的银白手套也挡不住这怪异之处,细看两条手臂,更是发觉这手应当是双男人的手,偏偏长在女人身上。
柳臻的心脏砰砰直跳,一个念头涌现,出言谢绝,“不了,符女侠,我和师弟另有要事,就不叨扰了。”
说完,柳臻扭头就走,她怕自己再停留片刻,便会前功尽弃。
只因那手,柳臻寻寻觅觅多年的手,就长在符芙身上!
第三章幽山寻宝
柳臻恼自己,怎许对明正派的人流露分毫欣赏之情,憎恨与杀戮才是她与这门派间唯一的牵连。
叶琮跟在身后并不多言,他忽地意识到,前面这个女子所承受的痛苦或许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多,可惜自己不知背后隐情,不敢出声冒犯。
过了两日,第二场比试开始了,这一回比试场到了幽山。
在诸多门派各自为战的那些年,幽山就是比武场,江湖名流在此生死对决、一较高下,若是有谁丧命于此,便将其一把火烧了,仅挖坑埋下贴身的兵器,作为冢。
久而久之,这幽山倒也成了一个聚宝地,藏着无数的神兵利器。
而今日,众人来此,为的是寻找曾经的江湖第一剑客谢原的佩剑——乱原。
明正派大弟子站在前面,“诸位,乱原剑便藏着幽山中的某一处,以明日午时为限,若是谁能找到,此剑便归谁,亦能进入到最后一场比试。”
话音未落,底下一片哗然,行走江湖除了义气和名望,更是不能缺了一把称手武器,何况还是谢原用过的剑,一时间杀气四起,所有比试者都对这剑势在必得。
谢原这号人物叶琮有所耳闻的,只是他从未见过乱原剑的模样,他悄声对柳臻说:“柳师姐,这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高兴,说不定最后一场空。”
“谢原是江湖第一剑客,他的佩剑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柳臻的语气里竟有几分崇拜之情。
叶琮想想柳臻惜剑的样子,倒也不诧异,再问道:“那柳师姐,乱原剑长什么样啊。”
“乱原长约三尺,锋利异常,不论弱草乱石,皆能一剑斩断,剑柄处镶嵌一块纯黑玉石,”柳臻特意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它在月光下会透着淡淡银光。”
叶琮来不及继续追问,就看见四周的人飞奔幽山入口,他和柳臻被远远甩在后面。
他闷闷道:“就算知道了这剑长什么样,可幽山这么大,无异于大海捞针。”
柳臻回:“谢原当初和人决战的地方就在那幽山的首峰上,他咽气的最后一刻,抱着乱原剑一同跳了崖,是以只要去山崖下找,总有机会找到。”
原来如此,叶琮恍然大悟,正要催促柳臻前行,却看到柳臻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叶琮着急,“柳师姐,你这走错路了,是这边才对。”
不成想柳臻越走越远,竟使出轻功,叶琮见状,不知柳臻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又无奈轻功不好,只能一路追赶。
等他追上柳臻时,柳臻正在茶寮里,轻吹茶碗,叶琮坐下来,先是灌了自己一大口茶水,随意摸干嘴,有些气急,他说道:“柳师姐,你这未免也跑太快了,不是说了要比试,现在怎么跑这来喝茶了。”
柳臻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说:“我方才说的乱原剑的样子你可记住了?”
“那是自然,长约三尺,锋利无比,月光下——”说着,叶琮顿住了,他意识到各中玄机,于是压着嗓子说,“月光下泛银光,柳师姐,你是想等晚上再动手?”
柳臻微微点头。
叶琮长吐一口气,也变得自在起来,唤来小二上了几盘好菜,慢慢等待黑夜降临。
是夜,柳臻和叶琮赶至目的地。悬崖之下是一条窄河,河水不足半人深,柳叶二人看到有不少人敞开上衣,裤腿挽至膝盖,围在篝火处休憩,想必他们白日里通通泡在河水中。
忽然,从岸边传来一声惊呼,“我找到乱原剑了!”
霎时,刚才坐在地上的人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要去看,可另一边也传来了声音,“乱原剑在这里!”
两把乱原剑?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往何处。
叶琮夜视能力尚可,他虽站在远处,也能看出来那两把剑相差无异,“柳师姐,这乱原剑怎么会有两把?”
柳臻眉头轻皱,并不言语。
人群中有一男子说道:“世人皆知这乱原剑只有一把,那这里肯定是一真一假,这是起秀会的比试,那设下陷阱考考我们倒也说得过去。”
众人絮絮叨叨,这话看起来很是受用,那男子又说:“比试规则可讲了,以明日午时为限,谁能拿着乱原剑,这剑就归谁,可没说先到先得,是以这剑最终花落谁手都还不一定,管它真假,到手了就都是自己的。”
此话刚落,眼见原本围在一堆的人自发的分成了两拨,围攻起持剑的二人,等剑落入下一人手中,又开始新一轮厮杀,而方才出言的人,却守在混战的外围,看似参与其中,实则只出半分力气,看来这人想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此情此景出乎叶琮意料,过了这么多年,这些武林门派间的自相残杀又一次上演了。
而这会儿,柳臻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和乱原剑缘分不浅,方才她一眼便识破那两把剑都是假的,而现下各大门派的弟子却为此厮杀,这背后透着莫名的古怪。
这厢柳臻还在琢磨不寻常之处,叶琮却看见各种毒虫从树丛里爬出来,山林间的雾气也变重了,叶琮见状,口含手指发出一声短哨,却唤不来一只鸟,见此异象,叶琮脱口而出,“不好,这雾气有毒!”
听见这话,柳臻一瞬间就想通——所有人都中计了!
有人分明想借着起秀会再度掀起武林混乱,不论这起秀会谁能胜出,能来这里的都是各大门派看重的弟子,日后定有所作为,这些人如今在此自相残杀,事后只会让门派之间结下仇怨。柳臻虽不知幕后真凶是谁,但如今她也身在局中,自保才是上策。
“柳师姐,这是避毒丹,但这毒雾太重,丹药至多可保我们半个时辰,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说完,叶琮往柳臻手里塞了一颗药丸,柳臻没有迟疑,一口吞了下去。
毒雾触及伤口,会加剧毒发,眼见那边的已经倒下不少人,柳臻急中生智,对叶琮道:“这里是崖下,我们向下走不成,按原路返回亦是不妥,那只有一条路了,我们爬上去!”
第四章乱原剑现
听见柳臻说要爬上去,叶琮吓了一跳,“爬上去?这如何能爬?崖高百丈,柳师姐,就算你轻功再好,也是飞不上去的。”
柳臻反驳道:“这崖虽高,但有无数树枝横生,只要我们用绳索不断套住,就能一步一步上去。”
“可现在去哪儿找绳索?”
“以毒攻毒,能活在毒雾里的必然也是世间至毒,我见你鸟儿唤不出来,那毒虫能否听令于你?”
“柳师姐,你的意思是——”
“我们须得以蛇皮为绳索。”
以蛇为绳?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叶琮心中翻涌,越发佩服柳臻,他不再犹豫,又是几声长哨,无数条长蛇扭动着身子从树上、草丛中游出来,柳臻这边看准时机挥剑斩蛇,叶琮帮着生剥蛇皮缠成绳子,不多时,一条极具韧性的蛇皮绳就出现在他手中。
柳臻将这条绳子的一头系在叶琮腰身,中间处缠在自己身上,另一头绕了一个圈。叶琮见状,明白柳臻要做什么,他道:“柳师姐,这不行,我轻功太差,会连累你的。”
柳臻无暇看他,她一边寻找适合勾住的树枝,一边回他,“既然知道自己轻功不行,那待会儿抓稳点。”
还不待叶琮反驳,柳臻惊喜道:“有了,就是它。”
随后柳臻套住那根两人宽的树枝,自己率先跳了上去,再使力让叶琮跟着上来,就这样,二人在百丈峭壁上不停跳跃着。
远远望去,柳臻和叶琮仿佛山水画里的小人,意外被点化,拥有了鲜活生命,他们奋力攀升,只为冲破这一纸画卷。
不过半个时辰,二人已临近峰顶,此时他们皆是气息不定,脚沉手软,于是叶琮说道:“柳师姐,不如我们先歇会儿吧,反正再差几步就到了。”
等了片刻,叶琮没有得到答复,他抬头看去,柳臻有些摇摇晃晃,连带着脚下的树叶也在颤颤巍巍。
他暗叫不好,而这头柳臻已然侧着身子倒了下去,蛇皮绳堪堪被树干勾住,两人便一左一右挂在了树枝两侧,柳臻全靠绳子系在腰身,而叶琮单手抓住了树干。
叶琮着急喊着柳臻,可惜总相差一掌的距离,使上蛮力也无法触碰到她,眼见着这树枝快要承受不住,危急之际,叶琮却突然发现这树枝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剥开枝叶,看见一把插入峭壁的剑,剑柄镶着一块黑玉石,泛着淡淡的光。
原来,久负盛名的乱原剑竟在这里!
叶琮稍加使力将剑拔出来,而这时,柳臻的神智也恢复了不少,只是气息比之前弱了很多,看见叶琮手上的剑,她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乱原剑。”
“柳师姐你醒了!”
“我没事,这树撑不住了,须得赶紧上去。”说完,柳臻翻身踩上树干,再将叶琮也拉了上来。
好在有惊无险,两人顺利登上峰顶,只是一落地,柳臻就昏倒在旁。
叶琮紧张慌乱,大致查看一遍,发现柳臻呕血不止,叶琮心想,上次落崖受的伤还没好,如今怕是又毒气入体了,许是原有的伤疤全部裂开,须得速速查看才行,“柳师姐,冒犯了,我得解衣为你上药才行,多有得罪,还望你勿怪。”
他还未动手,身后传来脚步声,叶琮听声回头,却不见人影,再回看柳臻,她竟卧在一白衣老头怀中。
这人叶琮如何能不认得,这世间任何的疑难杂症,到了邪医谢灵子手里都能轻易化解,叶琮亦是和谢灵子有过一面之缘,还得了几颗灵丹妙药,在崖下给柳臻的避毒丹就出自谢灵子之手。
“邪医前辈,你怎么会在此处?”叶琮说道。
“哎呀呀,你喂她吃避毒丹了?”谢灵子一眼便看出来症状所在。
“是,毒雾太浓,便把药给了柳师姐。”叶琮解释。
“荒唐太荒唐,她这副身子可受不住避毒丹。”
邪医说的定然没错,听这语气应当是和柳臻极为熟稔,“邪医前辈,现下该如何才能救人?”
邪医让叶琮抱起柳臻,带他们来到一处山洞,命叶琮好好守在洞口,自己一人为柳臻施针疗伤。
那一夜,对叶琮来说是极为煎熬的,山洞里时不时传来柳臻的痛呼,他的心始终揪着,全然不似平常那般自在,叶琮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要是这苦由他来受着有多好。
替她受苦?叶琮那一瞬间明白了这想法的源头,舍不得她难过、见不惯她受苦,事事愿为她赴汤蹈火,这大抵就是世人口中的欢喜吧。
叶琮一夜未眠,东方渐晓时,邪医总算让他进去,柳臻躺在地上,看起来极为虚弱,他听得邪医说道,“你这副身子,你心里当有数的,这次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一切怕是前功尽弃。”
“多谢邪医前辈,这回是我莽撞了。”
“记住了,你的命可是老头子我的,替我好好守着。”
柳臻轻声答是,二人见叶琮走近,便不再谈起刚才的话题,谢灵子让叶琮将柳臻背下山,自己则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刚才——”叶琮正要发问,却被柳臻打断,“走吧,午时之前,要把乱原剑带回去。”
叶琮把话咽回去,“好。”
两人一路无言,走至山下时,发现那里乱作一团,躺在地上的弟子们是昨日见过的,各个口吐白沫、脸色黑紫,已然丧命,而尸体的旁边是两把假乱原剑。而其他门派的人和明正派分作两边,拔剑对峙。
“好一个明正派,竟然暗下毒手,杀我弟子,薛历还命来!”
“放肆!掌门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明正派弟子说道。
“管你是谁,今天我就要替我徒儿讨个公道!”言罢就要动手。
“等等,徐长老,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原来符芙也来了。
“符芙,能有什么误会,你们明正派多年前可不会光明磊落,是当人忘了旧事不成!”这话一出,明正派也坐不住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更重。
“徐长老,谁人不知起秀会是明正派办的,真要动手难道会选一个最不利的机会吗?何况第二场比试本就是为了找到当年的乱原剑,惦记这等神兵利器的人不少,幕后真凶或许是想挑拨各大门派的关系,坐收渔翁之利!”符芙这话在理,不少人点头附和。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句疑问,“欸,怎么那边还有一把乱原剑?”这声音虽小,但众人皆可听清。
于是,柳臻和叶琮顷刻间成了众矢之的,质疑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仿佛要刺穿二人。
柳臻皱眉,凶手的嫌疑,竟指向了自己!
第五章深陷囹圄
符芙听见这话,也随着众人回头,看见叶琮还有他身后的柳臻。
符芙走上前,说道:“姑娘看起来伤势严重。”
柳臻答:“幸得处理妥当,已无大碍。”
符芙见状,再问:“这剑可是乱原?”
“正是。”
“可否借我一看?”
柳臻闻言,倒也不推辞,将乱原剑让了出去。
这把剑定然是真的,符芙一眼就认出来,她当年极为崇拜天下第一剑客谢原,数次找机会看他施展剑术,种种前缘,让她如何能不认识乱原剑。
她将剑握在手中,指节的每一处都和剑柄严丝合缝,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体,她使出一招明正剑术,剑光漂亮得晃眼。
“符芙,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个什么名堂没有!”徐长老不耐烦了,高声催促。
符芙将剑收回剑鞘,说道:“这剑通体黑寒,和多年前相比,除了稍显脏旧,不减分毫剑意,是以——”
“是以,这剑以假乱真的程度,着实出乎你我所料。”明正派掌门从旁侧走出,截断了符芙的话头。
“薛历,你什么意思!我看符芙想说的可不是这话。”
“徐长老,你我相识多年,在场的各位亦是知晓我的为人,何况当年和谢原决一死战的正是我,我又怎么会认不出乱原剑。”这边的叶琮听得一惊,原来杀了谢原的就是他,他全神贯注,没有发觉背上的人身体僵硬了片刻。
“那你说怎么办?我徒儿现在只剩一口气,我非要找出凶手让他血债血偿!”
“起秀大会是明正派操办的,我作为掌门,一定给各位一个交代。现下参与第二轮比试的弟子都在此处,其他人都受了重伤,唯独这二人安然无恙,还带了一把假的乱原剑,定然是要好好审问。”
叶琮气不打一处来,“喂,薛掌门,我们要是真杀了人了,还会乖乖回来?直接拿剑走了不就行了,还犯得着在这里看你们唱戏。”
“那是因为你们拿的是把假剑,想浑水摸鱼、以假乱真!”
“你堂堂掌门怎么有眼无珠,到底识不识货啊?”
叶琮还想再理论几句,柳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柳臻弱着声音,道:“薛掌门,凡事讲究证据,一来你说这剑是假的,但我说它是真的,二来我和师弟不过是异域门派之人,你无端把祸水往我们身上泼,看起来更像是栽赃嫁祸,你这般行事,难不成是想独吞乱原剑?莫不是把在场的大侠都当傻子了?”
薛历这话,明眼人都知道不可信,但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可柳臻四两拨千斤把事情挑明了,于是有人就着话头说道:“这事疑点重重,受重伤的弟子须得请人医治,片刻不能耽误了,不如这三把乱原剑先收起来,待其他熟悉此剑的江湖侠士判夺,更能服人。”说完,这人又看了柳叶二人一眼,“至于这两人,的确是有可疑之处,可将其关押,直至事情水落石出。”
磨蹭了半天,原来还是要被关着,叶琮到底年轻气盛,也缺了杀手的那份冷静,柳臻的右手轻轻压住了他的左手手背,示意他不要多言,他想柳臻当是有其他打算,只好作罢。
就这样,两人被关进了地牢,符芙和薛历亲自送他们进来,薛历背对着柳臻说道:“待洗清嫌疑,自然会放你们出来,现在就先委屈二位在这住下。”说完,便大步离开。
符芙摇摇头,看了二人一眼,也跟着薛历出去,她没有留意过,柳臻的视线始终在自己的手上。
而叶琮瞧着这密得挤不进手掌的铁栏杆,自嘲道:“他们倒是挺看得起我们。”
见柳臻并不答话,叶琮又问:“柳师姐,这剑真的假的我们一早就知道了,何况还有邪医作证,你何必非要吃这个苦头?”
“你可忘了我们参加起秀大会是来做什么的?”柳臻一边打坐,一边回他。
杀薛历!
叶琮恍然,如果刚才逃走了,那就坐实了这罪名,同各门派结下血海深仇,从此与江湖追杀为伍,此时再想接近薛历取他性命,就是天方夜谭。
“既然这是明正派的待客之道,那你我便好好受着。”
明正派的地牢阴冷、潮湿、不见日月之光,柳臻的身体并未痊愈,他们来得匆忙,并无伤药傍身,柳臻不出意料地病了。
叶琮在一旁急得破口大骂,要看守的弟子们找个大夫来,可弟子们恍若未闻,不曾搭理叶琮一句。
“柳师姐,邪医前辈明明已经为你疗伤过,怎么你还是在呕血。”
柳臻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虚汗,她问:“今日可是十五?”
“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还管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
柳臻大口喘息着,突然出手如风,点中叶琮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柳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见叶琮还说着话,又点了他喉下穴道,这下叶琮如同哑巴一般,张着嘴却无法发声,柳臻撑着身子坐在叶琮面前,说:“叶琮,委屈你,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帮不上我,你就安安静静休息一晚吧。”
听完这话,叶琮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原来他的听觉也封住了。
柳臻让叶琮背对自己,随后无力躺倒在地,浑身蜷缩,从牙缝里不断流出痛苦呻吟。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若是以前,叶琮会说是自己和真正杀手之间的差距,但在今夜,叶琮明白了,所谓天涯海角不过是一臂之隔,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他不知柳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从柳臻的表情中猜测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而自己背对她,什么都做不了。
叶琮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平平无奇,如若他是谢原那般的顶尖剑客,又或是邪医那样的高超医者,现在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一夜,柳臻受身的折磨,叶琮受心的煎熬,直到第二天清晨,地牢的门被人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