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 与我何干
安平县,隶属于中蜀靠近北部荒原的边缘带,离皇城千里之遥。
地方幽闭。
相对于中蜀皇朝的繁荣以及广阔的肥沃土壤,这里群山万壑,进出的关卡就如同布口袋,只进不出。
此处的封地,是流放之所。
在三年前,一向不得宠的太子,被他的父皇,以失德反省的理由,放逐到了这里。
随行的只有太子府的的一干奴仆。
“殿下,太子殿下,大喜事,大喜事啊!”
穿着粗麻衣衫的少年,肩上挂着个洗的透白的小布袋,蹬着那双快要磨平了鞋底的靴,大步中带着恭敬的推开了大院的门。
一眼望去,空落落的,大堂两侧只用了白布做屏风隔绝开来。
炕上烧的滚烫的茶水,早已没了茶香气。
窝在那左边的一处小茶几,眼里擒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手里虎口处捻着与之格格不入的白瓷,这人就是被流放的太子殿下——高怀修。
对于下属这般可以称之为放肆的行为,这人充耳不闻,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此处上演。
“这次是南边河的大坝又垮了,还是北山老林又死人了。”
在他这里,越是不利于民的,就是喜事。
那人语落便到了桌几前,咕隆的如同跳脱的桃仁,终于磕磕碰碰的露出了本心,郑重的朝那懒散矜贵的太子行了个大礼。
“天佑殿下,不是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是宫里要来人了!”
那座椅上的人手指明显一顿。
“适才去讨茶时,听的县丞召了一干大人议事,不同以往的随意,衙役很是机警。属下便多了个心眼,在那屋檐壁里听的清楚,是宫里要来大人物了。”
不枉他家殿下在此匍匐三载,可算是有了盼头。
“这事,与我何干。”低沉的嗓音如同阳春三月的雨点,叫人听了便浑身泛凉。
“殿下,怎会与您无关,您一日是太子,就一日是中蜀皇朝的太子啊!”
还有话没有明说,只要一日没有收到废太子诏书,他家殿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莫说是这小小的安平县,哪怕他家殿下远在天边,也会有人眼巴巴的奔着去。
“沈期,你跟我多久了?”
手中瓷碗里的茶打着旋的漂浮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就是定不住。
“殿下糊涂了不是,臣是皇上亲选的伴读,从三岁志于学,跟着殿下身边如今已十三载了。”
确实,皇帝当时为他挑选伴读,打的只是个放养的心思。
沈期是两朝阁老沈直洗的二弟,现任刑部副尚书沈直横的长子,比他不过大了一岁。
皇帝此举,无非是给沈家体面,二房是庶出,把长子放在未来储君跟前,谁看来都只会是莫大的隆恩。
人心也收买了,在他面前也早早的安放了个眼线。
只不过如今这个眼线,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浅浅的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喝了一个时辰,也不舍得换了新茶。
闲适的将身体侧了个边,平静的说道:“那你该是知道,那皇城,没有一人盼着我回去,巴不得我死在这安平,就这般情形,你觉得我那英明神武的父皇,此时派人到这,那下达的旨意,又会与我何干。”
换言之,就算是真的与他有关,也只会是众人心心念念的废太子诏书。
这怕还是轻的,接下来,天下之大,将再无他容身之处。
废太子,这名头够足。
那还未有起身的沈期浑身动作一僵,他只顾着自己殿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却是忘了,那件事,足以让帝王所有的宠爱化作灰飞。
帝王家,最忌讳的便是太重情。
更何况,他家殿下,向来为陛下所视凉薄。
沈期砸吧了一下:“殿下莫要自卑,陛下对您还是存了要重用的心思的。”
这里不比京师,也不是东宫,没了那些下人小厮,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一个儒雅书生气的公子,三年里,已经蜕变成了刚毅机警的护卫。
高怀修一声苦笑:“是吗?重用?你自己说这话是不是也觉得难以启齿。”
何必强迫自己,现实总会逼迫的认清真相。
莫说只高怀修一人所想,怕是这所有的安平县人,都会以为那大人物来此的目的,是为彻底放弃这位太子。
“殿下就甘心吗?”
“不甘心啊……”
怕是任谁,从高山跌落再无缘顶峰,都会意难平。
沈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属下经年时分曾意外救得里长爱女。”
“殿下若是……”
“不必费心绸缪,若是消息当真,来人想必只会是大将军岑全遥,在他的单枪之下,你的一切谋划都不值一提。”
下方的沈期在听到岑全遥这三个字,彻底没了言语。
岑全遥,陛下心腹,纵横沙场多年,对中蜀可谓一腔热血,在他面前,他这点小九九的确上不了台面。
“可若是!”
“没什么若是的,我们还是有机会见云昭城最后一面的。”
就真的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