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纵容
喻江分局。
贺喻州早晨故技重施，给陈浩去了个电话，用获取安雅和徐慧DNA样本的方式获取了陈浩的DNA样本，之后，就一直在梳理案情，等候老杨那边出结果。
结果出来之后，老杨给他来了个电话：“也没有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他们在验证徐慧和安雅没有血缘关系之后，猜测徐慧可能是安雅的后妈、安雅和陈浩才有血缘关系的想法，错了。
贺喻州打电话问他安排在暗中盯着陈浩的人，有没有什么发现。
“贺队，陈浩从分局出来之后，又去了建设二路的店里。中午徐慧来找他，他们俩在店子附近的餐馆吃了午饭，又一起回到店里待了两个小时，然后一起回家。我们现在在他们小区外面，暂时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贺喻州让他们继续盯着。
傍晚，贺喻州想到好些天没去看老父亲老母亲了，特意买了点二老爱吃的东西送过去。
二老埋怨他怎么不把小天带来，贺喻州道：“他忙着呢，又是补习班的作业，又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哪儿有时间跑来跑去啊。”
二老便不说了。
吃了晚饭，贺喻州就离开了，本来打算回分局继续思考案子的事，半道上却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喂，是秦添的家长吗？我们是城南派出所，秦添和别人打架斗殴，你赶紧过来一趟。”
贺喻州立即赶到城南派出所，刚进去就听见两个女孩子在吵架。
“阿姨你怎么能这样呢？秦添是看见你被你男朋友打，帮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反过来指责他呢？”
“阿姨？你叫我阿姨？我才二十三岁！你爸妈怎么教你的？还有，我又没让他帮我！谁让他帮我了啊？谁允许他打我男朋友了啊？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要不是他看到你男朋友打你打得那么狠，担心你被打死了，不然才不会多管闲事。你不说谢谢就算了，还要我们赔钱，你讲不讲道理啊？”
有人喝止她们：“你们不要吵了，这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
贺喻州还没有走进来，便大致了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走进去，他就看到了秦添。秦添沮丧地垂头坐着，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已经到了。
秦添身旁，有一男一女两个背书包的年轻学生，大约是秦添的同学。女同学正和一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吵架，男同学大约是顾忌着对方是大姐姐，不好开口吵，站在一旁生气。
和他们对峙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男的额头上贴了块纱布，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印子。
一个警察和贺喻州认识，见他走进来，很惊讶：“诶？贺队？你怎么有空到我们这边来？”
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贺喻州扫了这些人一眼，走过去，说道：“我是秦添的监护人。”
“诶？他、你……”
“我是他舅舅。”贺喻州道。
这个警察知道贺喻州的亲姐姐因为杀夫被判了刑，很快意识到秦添就是那个悲剧家庭的孩子，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
他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米色连衣裙的女子突然跳出来叫嚣：“你们认识？警察同志，你们不会偏袒熟人吧？我要到网上曝光你们！”
警察赶紧说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秉公办事，有理说理。”
贺喻州不轻不重地看了眼这个女子，她露在外面的左胳膊上有一块淤青，额角不知道在哪儿磕破了皮，裙子上有大片的红油印子。
秦添的女同学着急地解释：“秦添舅舅，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们补完课后在大排档吃冷锅串串，这俩叔叔阿姨坐在我们隔壁桌。”
“让你别叫我阿姨！”年轻女子暴躁地抗议。
女同学充耳不闻，偏要这么喊：“他们俩莫名其妙吵架，这个叔叔就打这个阿姨，一开始秦添没想管的，可是这叔叔下手太狠了，扇这阿姨的耳光还不解气，他们靠墙坐，他就拉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秦添看不过眼，见义勇为，扭着这叔叔的胳膊让他别打了，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女同学瞪了年轻女子一眼，继续说：“气人的是，秦添本来是想帮这个阿姨的忙，这个阿姨还反过来指责秦添不该打她男朋友，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太气人了！”
年轻女子狡辩：“你们劝架劝就是了，谁让你们动手啊？你们动手就是你们不对，今天这个医药费你们必须得赔！”
贺喻州垂着眼帘，看着秦添。
自打他进来之后，秦添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像是不管这件事怎么处理都行的自暴自弃的模样。
贺喻州嘲讽地看着年轻女子，问道：“你纵容你男朋友对你施暴，你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么？”
年轻女子语塞了半刻，天真地反问：“能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他会一直打你，不分时间场合的打你，他现在就已经是这样了，你要是反抗，就会被打得更惨。”贺喻州面无表情地说道。
俩同学不安地看了眼低垂着头的秦添，不知道秦添舅舅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年轻女子被打的时候也害怕，没被打的时候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恼羞成怒般瞪着贺喻州，气急败坏地说：“要你管！”
“关你什么事啊？”她的男朋友、被秦添打伤额头的年轻男子冲着贺喻州吼：“就是有你这种多管闲事的家长，才有这种多管闲事的娃，不好好教育，成天管闲事。”
“谁让我就是个必须得管闲事的呢？”贺喻州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看向年轻女子，“因为家暴出问题的案子每年都不少，我忠心的祝愿你以后不会遇到需要我出面管闲事的时候。哦，顺便说一下，我是刑警，需要我出面的情况，一般就很严重了。”
年轻女子脸色变了变，没有了之前老母鸡护小鸡仔般的跋扈。
年轻男子仗着今天自己是被秦添打的那个，不服气地说道：“能不能只说今天的事？今天是你外甥打我，你一直说我怎么怎么样，是不是不想负责任？”
贺喻州懒得搭理这个人，他今天是以家长的身份来派出所领孩子，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他说了也不算。
他要求看监控视频。
视频是开大排档的商家提供的，贺喻州一边看一边点评。
看到男子抓着女子的头发往墙上撞，他吹了声口哨，“漂亮！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揍街上找事的混混就是这么揍的。要不是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我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女子的额头在墙上撞了两下后，隔壁桌的秦添看不过眼，走过来劝架，不知道男子和秦添说了什么，秦添一拳给男子挥了过去，两人便扭打了起来，场面陷入了混乱。
这么看，确实是秦添先动的手。
这种打架斗殴的纠纷，先动手的人肯定不占理。
贺喻州淡淡地问秦添：“他跟你说了什么，值得你动手打他？”
“他……”
女同学刚要帮忙回答，贺喻州打断了她的话：“我在问秦添。”从他进来到现在，秦添还没有说过一个字。
秦添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没有光。他看了他舅舅一眼，没精打采地说道：“他说他打的是他女人，打死也不关我的事，让我少管闲事。”
两个同学害怕贺喻州发火，帮着解释：
“对！他就是那么说的！我们都听见了！”
“秦添就是见义勇为，这位爱打人的叔叔，你以为打人不犯法啊？还有这位被男朋友打了还要帮男朋友说话的阿姨，要不是秦添帮你，你说不定都被打进医院去了呢。”
挨打的年轻女子低着头，脸憋得通红，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人的年轻男子恼羞成怒，指着自己额头上缠的纱布，吼道：“你们不要转移话题，我跟我女朋友的事不需要你们管，大家都看清楚了啊，是他先动的手，我又没惹到他，他多管闲事动手把我打成这样。”
“说吧，你们想让我们赔多少钱？”贺喻州警告道：“你最好别说你被打出脑震荡来了，我不介意多出个伤情鉴定费，要是你没有脑震荡，我们就起诉你讹诈。”
“你……”年轻男子哼了一声，悻悻地狮子大张口：“一万。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女同学惊呼道：“你怎么不去抢？！”
贺喻州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们想要赔偿就去起诉吧，我们今天一分钱都不赔。”
他这个态度让打架的双方都愣住了。
派出所民警趁机出来调解。
贺喻州很坚决地说：“我现在只是秦添的监护人，他确实先动了手，但我觉得他做得没错，所以，我不会主动赔偿医药费，更不会被你讹诈精神损失费。明白？”
身为导火索的年轻女子突然扯了扯男朋友的胳膊，轻言细语地劝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打了你，你也打了他，算了。”
“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年轻男子恼怒地把她的手甩开。
年轻女子似乎脾气上来了，赌气道：“那你在这儿跟他们扯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她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轻男子站在原地错愕了好一会儿。女朋友赌气一走，他突然就没这么嚣张了，但还是咬定要让贺喻州赔钱，还要让秦添道歉。
贺喻州也坚决不赔，一分钱都不赔，也不让秦添道歉。
年轻男子怒了，放狠话：“行，你们给我等着，哪个不去告你们哪个就是龟儿子！”
贺喻州把秦添带走了，特意绕道先送两个同学回家。
两个同学都被贺喻州坚决不赔偿不道歉的气势给折服了，一口一个舅舅喊得跟亲的似的。
“舅舅，如果他们当真去起诉怎么办啊？”女同学问道。
贺喻州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个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问的问题：“那就去应诉。”
男同学问道：“秦添已经十四岁了，有影响吗？”
贺喻州嗤笑了一声：“你们还真会替他操心。这些不是小孩子应该操心的事，要是他们当真去起诉了，我会处理。”
回到家，秦添在贺喻州后面进屋。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走到贺喻州面前，说道：“舅舅，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见义勇为是好事，只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得更有经验一些，别把人打伤了。”贺喻州洗了手之后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出来，一饮而尽，“比起这个，我对另外一件事更感兴趣。”
秦添一愣，“什么事？”
贺喻州脸上露出一个坏笑，“你那个女同学，嘴瓜子挺利索啊，跟人吵架她肯定吃不了亏。她处处帮你说话，你们……该不会……”
秦添很快明白了贺喻州的意思，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们就是普通同学！我们三个是从小学一起升上来的好朋友！”
“哦，好朋友。”
贺喻州一脸遗憾，顺势和外甥聊起了他们班上的男女同学关系问题。
秦添脸上的阴霾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渐渐消散了。
贺喻州觑见他的脸色，稍稍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