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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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

(一)

最开始的开始,我因读张牧笛的文集接触到现代诗。她字里行间透出的灵性激发了我动笔的欲望——并非为了什么文学追求,单纯因莫名的好强劲儿极想证明自己天赋相当。转身回顾,那时稚嫩的文字总让我忍俊不禁。目的当然没有达到,但我尤为怀念排排铅字下百分百的纯真和热情。

那时牧笛姐姐是我一直奋力追寻的路标。我端坐在她活泼华美的文字界定圆圈的中心,满足于这个庞大的文学新国度内安逸的一隅,从未尝试过向外走,也没有走出去的能力。

后来无意被卷进诗坛的“余秀华”热潮,当时于我仅是惊鸿一瞥。文字并不华美,但空灵且精准。我很欣赏她的《漏底之船》《初冬的傍晚》《我爱你》,意象一击即中。我个人偏好在文字表达上下功夫的诗歌,因此读她的诗如读福斯特,需要不断思考分析总结。

我不愿称自己为诗歌爱好者,现在写诗更像是为我写小说进行灵感蓄力的过程。我下笔不多,但一直坚持读诗。探索格式自由的现代诗歌增进了我对文学整体的认知。

故事的再后来,我遇见了虹、张香华、杨牧、张枣、岩上……我将永远感谢这些缘分。

小说仍是我的“主业”,但讶异间,我已把过半的“被惊艳”留给了诗歌。

(二)

这本诗集源于近一年前偶然萌生的想法,在断断续续的读诗、分析、构思、查阅资料、修改后终于成功“孵化”。66首诗,穿插着我这些年读诗的心得。其间我尝试运用积累的知识,同时搜寻自己的风格。

当然,不论是技巧、文字还是内涵甚至个人风格的确立我都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我以后还有足够的诗意动笔,希望能给愿意再次听我讲故事的人呈现更精彩的世界。

创作这本诗集的前前后后,我分析过数千首现代诗,年份跨越了整个20世纪至现今。在此,我想通过序谈谈我对现代诗歌从20世纪初期到现在发展历程的随想。

一切回到约一世纪前。

20世纪20年代

徐志摩、鲁迅、胡适、郭沫若、闻一多……

20世纪20年代,现代诗歌在一群高举中国文化大旗的人笔下出生。

如所有的开拓者,站在现代诗歌史开端的新月派追求“纯”“周密”“严谨”。20年代的领头诗人们纠正了前一辈新诗情感的泛滥,提倡“诗意的尊严”。美学的追求当然必不可少,于是“三美”被提出,由闻一多的理论纲领逐渐演化为约定俗成的格律。

20年代的诗歌作为现代主义思潮的开端(延伸为象征主义、唯美主义等),意象很单纯,文字有时直率到可爱的地步。我所读过的20年代诗歌的确倾向于个人内心的展露,但并非都带着现代主义的虚无和迷惘。

例如刘大白的《旧梦》《邮吻》和《心上的写真》——我印象非常深的三首诗歌——其间景物描写充盈着安静的期待感,直接抒情的部分总有几分含蓄但郑重其事的忧愁。刘大白常用对偶,但递进极有分寸。他的诗歌用词很考究,这也是我尤为惊叹的。相比于其评论社会大环境的作品,于我而言刘大白的情诗更为突出,抒情直接但形式含蓄,感情表达很有意思。

20年代的风格离我相对遥远,但绝对不乏惊艳的诗行:沈尹默的诗总是于幽静中展现深刻,《月夜》短小精炼意味悠远,尤其是点睛的“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却没有靠着”;宗白华张口那句“我们并立天河下/人间已落沉睡里”短短14字的构建宏大开阔;胡适的《也是微云》简单但极富意象美;王统照《花影》中“花影瘦在架下/人影瘦在墙里”是动词运用的范本,还有他《微雨中的山游》中令我过目难忘的那句“但是声太弱了/我们却再声不见它说的甚么”……

20世纪20年代诗歌张扬、直接的抒情,如今看来莫名令我怀念。

20世纪30年代

1934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在“民国才女”笔下诞生。4年后,《我爱这土地》横空出世,结尾二句传为经典。

但这些仅是20世纪30年代诗歌的冰山一角。

林徽因的诗句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八月的忧愁》中最后两段:“从没有人说过八月什么话/夏天过去了,也不到秋天/但我望着田垄,土墙上的瓜/仍不明白生活同梦怎样的连牵。”

艾青的《北方》与《乞丐》以不同的方式惊艳到我,《大堰河——我的保姆》不负经典之名,《给女雕塑家张得蒂》的描写很细腻,但我认为何其芳的诗更有“大诗人”的味道,尤荐《脚步》《季候病》《罗衫》。

20世纪30年代,现代主义思潮逐渐成熟,现代诗派巧妙结合中国传统的抒情方式和西方的象征主义。这一时期和20年代一样,缀满了妇孺皆知的名字,但这些光芒并不等同于我最深刻的惊艳:诗人朱湘的押韵非常流畅,详见《昭君出塞》《摇篮歌》;阿垅的《无题》开篇“不要踏着露水——因为有过人夜哭”,读完让我心惊;尽管与我对寂寞的解读不尽相同,辛笛的《寂寞所自来》画面感恰到好处;覃子豪的《瓶之存在》适合与虹的《瓶》(见20世纪70年代)作比读;还有纪弦的诗,我在诗集中引用过《黄昏》,他的《战马》《舷边吟》《你的名字》《雕刻家》都很耐人寻味,尤其是《舷边吟》尾句“迎着薄暮里的咸味的风/我有了如烟的怀念,神往地”,不负“台湾现代诗的点火人”之誉。

很多评论家将戴望舒视为20世纪30年代新诗的引路人,我没有很深的同感,但读“我思想,故我是蝴蝶……”及“谁家动刀尺?心也需要秋衣”确有一惊喜、一微颤。

20世纪40年代

40年代的诗歌由九叶派定义。作为一个与现实关系极其微妙的群体,九叶派诗人深受西方诗潮的影响,追求诗歌表达的矛盾张力。

20世纪40年代,我想谈三首诗和两位诗人。

第一首诗是陈敬容的《假如你走来》,格式很整齐很简单,沉默至美,情景的过渡流畅自然,不是金句频出震人心魄的作品,却因浑然天成令人愿意反复品读。40年代这样的诗歌不多(30年代类似格律倒相对常见),这也是陈敬容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首。

第二首诗是马逢华的《春》,是我见过描绘春天最惊艳的作品(不论是诗歌还是文章)。诗中对春的描绘非常隐蔽,传神又不露痕迹。第一次读《春》我把诗中树林、草地和花叶的比喻反复看了不下五次,甚至一度惊异于最后两段完全出乎意料但衔接格外自然的升华。这是20世纪40年代我最欣赏的诗歌作品之一。如实相告,我当时构思《春》的时候此诗使我焦虑,创意不相当的灵感一律驳退,殚精竭虑才有最终定稿。马逢华的《猫》采用同样的格式与升华,但不如《春》精妙。

第三首诗是唐祈的《旅行》,三行诗的精品,也是诗人的代表作之一。以祈使句口吻开篇,首字便异常有力。之后“你”的人物身份限定使全诗格局开阔,尾句诗人祈愿的出乎意料又安排了更高一层次的转折,全诗的抒情也就此达到顶峰。诗人的功底在寥寥数语的精辟中可见一斑。40年代诗歌三行诗较少见,《旅行》因此给我留下尤为深刻的印象。

我接下来想谈的两位诗人是王佐良和穆旦。两人风格截然不同,前者是20世纪最惊艳的诗人之一(于我),后者是40年代“中国新诗”诗人群的代表,对后世影响巨大。

接触到的王佐良第一首作品是《他》,我之前还发现了一首精彩的同题英文诗,准备作对比赏析。拥有诗人身份的同时,王佐良也是翻译家和英文文学研究集大成者,受西方文化影响颇深。《他》便明显体现出这一点——微小的个人被置于时代大环境中,一连串问句针针见血。之后的段落极速变转至人物描写,再到城市的景象,最后声音的特写是点睛之笔。过渡浑然天成,情感的跳跃拿捏得当——“他”成了栩栩如生却永远捉摸不定的影像。或许作者本意便如此。《巴黎码头边》是极少的让我读来痛苦的诗歌,“他”与“她”婚后身份转变的段落描写精彩绝伦,之后的巨大转折让人直直坠入谷底,尾句和开头看似随意的照应更甚。他的《长夜行》《1948年圣诞》等我不用再详谈。

穆旦的作品少有全诗让我惊艳的,但的确极具40年代诗歌代表性。他不负“大诗人”的盛名,作品呈现出九叶派的反叛性和分裂性,其中《赠别》透着西方诗歌的气息。我尤爱第一部分尾段的“等你老了,独自对着炉火/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地/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旅梦碎了,他爱你的愁绪纷纷”。《出发》则是反叛性诗歌的杰作,全诗贯穿着对比,画面反差鲜明至令人不适的程度,动词的使用精当,非常值得推敲。《忆》《有别》是两篇不太“穆旦”但非常精彩的诗作,辞藻是我偏好的风格。《忆》中意象的使用让我想到虹(见20世纪70年代)。最后需要提一提《城市的街心》,修辞十分深刻,字里行间的分裂与反叛具感染力。

以九叶派诗为代表的20世纪40年代诗歌意象丰富,结合了中西方文化。诗人们在类似的文学追求下保留了独特的个人风格。这10年诗坛接纳了很多新颖的内容,诗歌整体上也因此具备了更高的艺术价值。

20世纪50年代

先放一段周梦蝶的诗。他孑立在他的孤独国,向往着《庄周梦蝶》的自由浪漫:

纵使在冬季

纵使结跗者的足音已远逝

你依然有枕着万籁

与风月的背面相对密谈的欣喜

坐断几个春天?

又坐熟多少夏天?

当你来时,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雪既非雪,你亦非你

直到零下十度的今夜

当第一颗流星暗然重明

你乃惊见:

雪还是雪,你还是你

虽然结趺者的跫音已远逝

唯草色凝碧[2]

20世纪50年代,现代诗在大陆、台湾、香港有不同的发展方向,呈现多元格局。在那深藏激情与革命性的年代,写诗是周梦蝶独特的抗争方式吗?

50年代,有趣的诗人太多了,我不再逐一评述。

一定要去读这些诗:

周梦蝶——《菩提树下》《二月》《六月》

余光中——《星之葬》《风铃》《等你,在雨中》《黄昏》《永远,我等》

麦穗——《现代诗人群像》《拔牙》《千年之后》

羊令野——《无题十二行》

痖弦——《伞》

相信我,20世纪50年代很有意思。

20世纪60年代

向明的《午夜听蛙》可以作为60年代诗歌大宴极有趣的开胃手碟;其《捉迷藏》和《绝症》,以及陶里的《澳大利亚印象》与《稻草人》当为四冷碟。

莫渝的诗是精致的四朝摆,首推《黄昏鸟》和《炉火》。

读商禽和张香华如品四蜜饯和四蜜碗,后者宜配酒慵懒地下箸,才能尝出真味。

之后上的四热碟,必含辛郁的《风》和《贝鲁特变奏》,入肚微暖。

杨牧和郑愁予的诗当是八中碗与八大菜。要论最入味的,我提名《风起的时候》《冰凉的小手》《水巷》。

席点为绿蒂的《流光婉约驻足》,色相极佳;茶点是方含的《谣曲》,原料考究。

至于最后的甜小菜,想必若尝足之前的菜肴,心里已有一番滋味。

20世纪70年代

虹(琼虹)是20世纪我最喜欢的诗人,没有之一。余光中称她为“缪斯最钟爱的女儿”,而痖弦则评她为“我们这个年代最优秀的女诗人”,我再同意不过。

向数不清的朋友们推荐了《瓶》,我最欣赏的虹的作品,也是我读她的第一首诗,在此摘录:

其上你无忧愁,汲水的瓷瓶

在案上如在古代,如在泠泠泉边

你无忧愁,你饮其中甘洌

又在深林,千万片叶面欲滴着透明

散步过此,你用瓶汲引清液

诗一一形成

随时倾注,乐声不住地拍动薄翅

我在其中,我是白羽

案上列满期待,一如案上

你凌涉重重的时光前来

取走那瓶

从发现这首诗到现在我不知反复读了它多少遍。之后读覃子建的《瓶之存在》,相近的语言风格让我瞬间想到《瓶》。读穆旦的《忆》时我仿佛看到虹常用的意象。一直特别想知道生活中的琼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雕刻出如此流畅自然、令人过目不忘的诗行。

节选一段《如果用火想》:

那么,沉入惊颤的白玉杯底

是往事之项珠里夺目的红莹

三月与七月

设使储梦的城座起火了,在雨中

我怔怔地站着

观望一个人

如此狂猛地想着

另外一个人

实在忍不住再摘录《我已经走向你了》和《水纹》(我真的太喜欢这位诗人了):

你立在对岸的华灯之下

众弦俱寂,而欲涉过这园形池

涉过这面写着睡莲的蓝玻璃

我是唯一的高音

唯一的,我是雕塑的手

雕塑不朽的忧愁

那活在微笑中的,不朽的忧愁

众弦俱寂,地球仪只能往东西转

我求着,在永恒光滑的纸叶上

求今日和明日相遇的一点

而灯晕不移,我走向你

我已经走向你了

众弦俱寂

我是唯一的高音

梦中,落我一身衣裳

——

我忽然想起你

但不是劫后的你,万花尽落的你

为什么人潮,如果有方向

都是朝着分散的方向

为什么万灯谢尽,流光流不来你

稚傻的初日,如一株小草

而后绿绿的草原,移转为荒原

草木皆焚:你用万把刹那的

情火

也许我只该用玻璃雕你

不该用深湛的凝想

也许你早该告诉我

无论何处,无殿堂,也无神像

忽然想起你,但不是此刻的你

已不星华灿发,已不锦绣

不在最美的梦中,最梦的美中

忽然想起

但伤感是微微的了,

如远去的船

虹是难得的一生诗艺都在进步的诗人,这从她早晚期作品对比可以看出。

她中年之后信了佛教,从此行诗语言更干净了。

20世纪70年代,朦胧派震撼了当代文学史,可我无心谈诗歌大环境。

当然有推荐的作品:芒克的《黄昏》《如今的日子》《晚年》,张错的《弹指》《细雪》《故剑》《麋鹿》(个人非常喜欢张错的风格),依群的《巴黎公社》《长安街》《你好,哀愁》,叶延滨的《爱情是里尔克的豹》,刘自立的《熊》,以及苏绍连的《诗人的绝版》(悲痛着有趣)。梁小斌、严力、顾城、北岛和舒婷的作品可以好好品品。

用一句话概括最理想的70年代:更多人欣赏虹,更多人懂得如何珍惜如同艺术荒漠中突降甘霖的朦胧派。

20世纪80年代

20世纪我最喜欢70年代和80年代。

这是不应该被贴上标签的20年——我欣赏虹胜过任何一位朦胧派的代表诗人;我一直无法理解汪国真苍白无力的诗歌如何匹配一代盛名。

但80年代有两个很想谈的名字——席慕蓉和张枣。这两位是我心目中独属于80年代的惊喜。

读的席慕蓉第一首诗是《一棵开花的树》,除了文字很美没留下任何特别印象,但《山路》和《初相遇》让我开始关注这位诗人,读完《青春》《盼望》《暮色》之后就彻底折服了。

席慕蓉的诗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意象看似联系不大但逻辑出奇清晰,这是我非常佩服的一点。之前看到一位评论家说席慕蓉的诗大多描绘个人情绪因而价值不高,我不敢苟同。诗歌的价值太难衡量了,若非要定标准应以共情力优先。席慕蓉的诗在这方面极其突出且形式难以复刻,又怎能因本无限定的主题而妄断其价值。

与席慕蓉不同,张枣的第一首诗就令我心里一颤。那首《镜中》——张枣“大诗人”之誉的基奠,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时光。在此摘录: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寥寥数句,梅花从初落到落尽,仿佛过了好几世。

我在诗集中引用了他的《深秋的故事》中最有名的一句,但其实后面的部分同样余韵悠长:

她便说江南如她的发型

没有雨天,纸片都成了乳燕

……

我哪天会经过,正如同

经过她寂静的耳畔

她的袖口藏着皎美的气候

而整个那地方

也会在她的脸上张望

张枣诗中有一些惯用的意象,他最神奇的地方也在此:把诗人们用烂了的词语重新写入人心。

我组织不好语言,便用陈东东对张枣的评价,觉着再贴切不过:“他作为青年诗人的那种昂扬、清新和洒落,让我过目难忘。”

80年代给诗歌爱好者的选择太多:喜欢有意思的推荐去读于坚和丁当,前者的《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女同学》《读弗洛斯特》及《致一位诗人》写得极具感染力,后者的《房子》《故事》趣味丛生;热衷于画面感的可以去读雪迪;需要深刻的就去读张曙光、王家新,尤其是后者的《伦敦随笔》:

……

8

在那里她一会儿是火

一会儿是冰;在那里她从不读你的诗

却屡屡出现在梦中的圣咏队里;

在那里你忘了她和你一样是个中国人

当她的指甲疯狂地陷入

一场爵士乐的肉里。

在那里她一顺手就从你的烟盒里摸烟,

但在侧身望你的一瞬

却是个真正的天使。

……

12

……

你看到了这一切。

一个中国人,一个天空深处的行者

仍行走在伦敦西区。

……

不结合时代的废墟看,海子的诗有点太直白,在愈发含蓄的大趋势里显得格格不入。相比之下我很喜欢欧阳江河,认定他为朦胧派最好的代表。欧阳江河是很难得的能驾驭不同风格的诗人。他的分析评论类诗歌尤其出色,典例有《汉英之间》《哈姆雷特》和《肖斯塔柯维奇:等待枪杀》等,意象无懈可击,剖析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但国际诗歌界对其“最好的中国诗人”的赞誉有夸张成分,毕竟优秀的诗人太多,风格不一也无法按同样的标准衡量。

下笔至此突然想起翟永明的《孩子的时光》,想起那句“青烟袅袅,水袖飘飘/缠住了我一生的目光”。随性起来便无法自控,以柏桦两句极耐人寻味的诗结束80年代吧:

而冬天也可能正是春天

而鲁迅也可能正是林语堂[3]

——

父亲,家居的日子多快乐

再让我邀二、三知己

酒约黄昏

纳着晚凉

闲话好时光[4]

20世纪90年代——21世纪

20世纪90年代拉开帷幕后,随着“口语诗”的兴起,现代诗的语言更加易懂,意象之间的联系却愈发含蓄和隐蔽了,难评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80年代起诗歌流派骤然增多,可以看作是多元化的发展;90年代大批网络诗人涌现,70后诗人自成一派;如今甚至出现了第三极神性写作诗派,在国外很有影响力,有幸拜读,无奈实在欣赏不来。

90年代后现代诗歌再难抽出哪一位诗人作为代表,因为风格涵盖面实在太广。硬要选评,倒有些我个人认为较典型的作品:韩博的《挤进他的青年时代》(亮点极多)、蔡天新的《尼亚加拉瀑布》、沈苇的《流年》、李元胜的《走得太快的人》、朵渔的《宿命的熊》、南渡的《沉默的绵羊》、苏浅的《入画》(有趣)……

之前在知乎上偶然看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不喜欢现代诗?”其中有一个回答是:“万千现代诗,只关‘矫情’二字。”

是,我承认,尽管我很喜欢现代诗。这一问题在90年代之后愈发明显,我自己的作品中也有,原因不是现代诗人大多爱矫情,而是现代诗歌本身没有古诗那般稳健的根基。

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读现代诗让我认识了成百上千的优秀诗人,各自驾驭着不同风格,给我不同的惊喜——并非诗歌本身带来的惊喜,而是文字的共情力。读诗给予我创作的灵感,增进我对文学整体的认知。何况还有很多不矫情的诗人,至少我读不出,那么我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了很多喜欢现代诗的朋友。即便当爱好,不深究,偶尔聊一聊诗,总比聊当今某些更大众的话题有营养得多。

还是前面那句话,如果我以后还有足够的诗意动笔,希望能给愿意再次听我讲故事的人呈现更精彩的世界。

(三)

序真不好写,比诗歌本身还要难,果然应该以诗作序。(诗意的叹惋?)

希望愿意翻过这一页的读者能慢慢读我的诗,读尚稚嫩的意象和语言下我尽力沉淀的内涵,读我偶尔灵光乍现后创新的铺陈,读我对“现代诗”三字的独特诠释。

一切又回到故事的最开始——“九月里我们的故事偷偷打着瞌睡/深秋向着我们跋涉的影子秘密地张望/教室朝南,风轻云淡/常春藤在潮湿的眼中爬成了青苔。”[5]

参考文献:

[1]王光明.20世纪中国诗歌的三个发展阶段[C].现代汉诗的百年演变.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10—01.

[2]方维保.当代文学思潮史论[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3).

[3]白崇义.读《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M]//中国文学研究年鉴(1988).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22(2).

[4]卢洪涛.中国现代文学思潮史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8).

[5]沈斯亨,王保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述评[M]//中国文学研究年鉴(1988).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