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神来了
“我可以。”陈言长一个激灵之后,先下了一个保证。尽管此时他还没有成熟的计划。话说他什么又有过成熟计划?他昨天的所有谋划都被证明漏洞百出,一纸空文。
“你怎么可以的?”陆离忧的声音无比怀疑,显然是不信他有什么解决之道。
“明天拜访孤儿院,我和卓二公子一起去。那么说明我之前没有巴结上公主,转而又投向卓二公子的座下。第一说明我是反复小人,第二说明我和公主没有关系。那么我等于就没有借走公主的势,公主的名声也没有影响。我也等于还回了这份势。”陈言长说到最后有点心虚。心虚的不是他的理论。这一次他的理论应该问题不太大了。而问题在于公主主动找他谈话这件事不还是说明他和公主认识吧。而且本来不认识都被搞成认识了。
所幸,这一次陆离忧的思维没有这么广,只是点了点头:“好,你去跟他说。不过只要你跟林吾道不一样就好。你知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缠着我,烦死了。我实在不希望再有一个人这么做。”
他不觉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禁心中又免不了鄙夷起公主。他们两个熟吗?有必要向他抱怨什么吗?
“说起来你夫人还是我的一位校友。”陆离忧接着说,竟然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
“是呀,大信理工。”他点头应承。
“不过听说她是文学史系的。理工大学,文学史,怎么想都是凑数的专业。哪里比得了我们逻辑分析系。毕业论文写的是《论<判神榜>对古代神话的解构》,要知道我写的可是《大信逻辑思维与枪械工业的智慧》。听一听,究竟哪一篇才是对我们大信真正有帮助的著作。”漫无目的的一番话。看来她为了自我吹嘘一番,此刻甚至没有选择更好的切入方式,就是极为生硬的卖弄。
他当然是乐于把话题变成这样。只要不纠缠在自己身上,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他只是礼貌地笑着:“殿下不愧为栋梁之才。”
“嗯?我告诉你啊,虽然我不是考进去的,但是我毕业是凭这篇论文得了二级乙等,堂堂正正毕业的。我觉得你似乎以为我和你夫人差不多水平吧?”陆离忧颦着眉,语调之中充满了怀疑。二级乙等,不是一个好分数。能够合格的一共是九级,最高一级甲等,最低是三级丙等。四级则是不能毕业。二级乙等算是中规中矩的分数。对于一位倚靠皇族血脉混进去的公主而言,有此成绩倒也确实值得骄傲一番了。
“当然不是。莉蒂娅除了每天读小说,真是什么也不会。”他哈哈尬笑几声,准备迈过这个话题。
“对了,昨天在警缉司,你是真被抓进去的?还是故意来借我的势的?”陆离忧又抛出一个新的古怪问题,再次体现她可笑的思维广度。
陈言长沉默一阵,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殿下,你的行程只有你知道。最后还有你的近卫、余会长和王嬷嬷知道。我就算想知道也没法子。再说你的师兄毛利警官也应该……”为了不被对方钻空子,他打了不少补丁,枚举了大量可能知道她行程的人。同时让对方自己去想,他哪有机会接触这些人。
但是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自己的一个想法打断了。
“也应该什么?”陆离忧对他忽然停下表示出好奇,当然语气里也有些不满。
“也应该告诉殿下,我真是被请去调查的。我介入了一场凶杀案。”他先把自己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然后再将刚才的思路重新拾起。公主的这些话里潜藏着一个大背景,毛利信真在查他,在查梁笑应。
毛利查到梁笑应是个花花公子,毛利也查到了莉蒂娅,甚至连莉蒂娅的毕业论文都查过一遍。这可不是对待一个普通证人或者普通见义勇为热心市民的态度。他到底在怀疑梁笑应什么呢?
他之前究竟做过些什么会惹火烧身?他承认比起独善其身而言,他确实惹了麻烦。可是他并不觉得这些麻烦会上升到这个程度。
“对了,你认识陈流峰吧?”陆离忧忽然不经意地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陈言长身上轻轻一震。怎么也想不到公主会问出这么一句话。细想之下,他似乎明白陆离忧的真正用意了。一连串诘难当然夹杂有几分她本来带有的疑问和不满,但从根本上来说,这些都是一种为了展开话题的迂回。因为两个人并不熟悉,还没有达到问出这个问题的基础。所以她才在几次完全可以追讨死他的时候,选择了回避。一连串话题不太有重点又不太有连贯性。但是它们像是一副被慢慢展开的地图,而现在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不认识啊,这是谁啊?”他一脸无辜地望向对方。
“嗯?”陆离忧长久地拖着这个音长达数秒,“一个不为人知的英雄?”
“真是……奇怪的评价,他做了什么吗?”他仍作出茫然的样子。在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他现在已经对表情控制自如。
“没什么,写了一篇被发表的论文而已。”陆离忧回答得并不理直气壮,几乎和陈言长一般心虚。她又补充说:“昨天我注意到你对他非常上心。”
“并不是,我当时只是在想办法掩饰对殿下竟然是一面普通警官学妹的极度惊讶。”他继续撒谎,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实话实说的好时候。
“哦。”怎么听,这个声音都不像是听进去了的表现。
“对了,殿下认识陈流峰吗?”他抓住机会反客为主。
“我怎么会认他,认识他?”陆离忧第一遍说出来竟然吞了一个字,显然对这个问题是说不出的紧张的。
“嗷,我想着只是杂志上的一个人名,公主殿下居然记得清清楚楚,一定是以前就认识。”若是换一个人他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眼睛,直到看的对方心虚。可是这对面坐的是公主,这么做并不合适,只得在语气上故意说得慢些。
“哈,你想多了。你倒是应该来读我们逻辑分析。不过你错了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我记性好。哈。”之前的话没有什么搞笑的,就算是被逗笑了,也不该从头笑到尾,太刻意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都竭尽所能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接下来的几句对白简直像是小学对话演练。从新娘漂亮到新郎俊美,再到北宸天气不如帝都和内曹郡,总之都刻意地回避开敏感话题。这样毫无营养的回合拉锯了几分钟,两个人都感觉到这场对话继续不下去,都在寻求一个适合的台阶放弃对话。
然后此时有男爵府的仆人适时地打断了两人。仆人恭敬地向着公主鞠躬,然后说:“现在即将进行晚间仪式,想公主殿下回到主厅。”
陆离忧非常识趣地选择了就坡下驴。等到她离开以后,院子里其他人才在仆人挨个请求下也一同返回。卓缙被陈言长摇醒,从他的呼噜声来看,他是真的借着酒劲小憩了一会儿。
回到主厅,散落在男爵府各处的宾客都被请了回来。莉蒂娅和王岚茵手挽着手,亲如姐妹地聊着走回来,谈论的是去年流行的裙子。罗凌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卓缙也借故坐在了这桌,他这时酒醒得差不多了,才知道后怕了。想到他一身酒气和胭脂气,怎么也不敢坐回到自己妹妹身旁去。他自称中午是和妹妹坐在前面某一桌,他还不够资格和他父亲坐一桌呢。
陈言长看了看表。机关是用蜡烛触发。旅店那种蜡烛完整的一支通常能点80至100分钟。现在大约剩下的量,肉眼估计应该能点40至60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了42分钟,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枪声随时可以响起。只要枪响,莉蒂娅给予的烦恼都可以褪去一大半。
仆人们给所有宾客挨个发放起刀具和餐盘。晚餐是胡人的吃法,烤全羊,自己用刀切。贾涛安明面上的说法是给大家带来一点不一样的异域风情。可是连陈言长这种对北宸派系一知半解的人都猜到这是在和余立凡为代表的保守势力割席。搞不好还有故意看他们笑话的意思。为了这点心思,不惜拿自己的婚礼当战场。
也对,对于金融生物也好还是对于政治生物也罢,婚礼也只不过一个大型的战场,而且是便于己方设伏的主场。
“你下午做了些什么?”莉蒂娅将头凑近陈言长,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一直在守着韩睿。”他当然是要假装一下,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你守着那个韩睿做什么?”莉蒂娅皱起眉,双眼在他全身上下扫视着,“你已经想好对付林吾道的办法了?”
陈言长内心一震,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句话说得足够明显,目标不是韩睿,而是林吾道。
可是从一最开始他就笃定目标是韩睿,并且所有的计划都是围绕着此来设定和安排的。可现在忽然告诉他错了。这简直就是一耳光打在他脸上,还伴着张狂的嘲笑。他以为他走出了一大步,结果却连第一个问题都还没解决。
不对。不是没有解决,而是根本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枉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他的巧妙安排将使他置身事外。
慌乱中,他又看了一眼怀表。又过去了十分钟,可以说枪声即将响起了。可是他现在对此无能为力。他总不能站起来冲出去灭掉机关吧?且不说来不来得及,他这样的话等于就是直接自爆。
可是枪响以后,除了让警缉司聚焦韩睿并且平白给他留下可能存在蛛丝马迹的隐患,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关键是警缉司将注意全部投向韩睿以后,那他是不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刺杀林吾道了呢?他不但不能金蝉脱壳,还成了瓮中之鳖。一切都拜他自己的愚蠢所致。不是普通的愚蠢,而是那种自作聪明的愚蠢。
就在他放弃一切抵抗,准备接受自己黑暗命运的时候。韩睿忽然嘟囔了一句:“我为什么要被刺?”
在众人目光转向他的时候,只见罗凌忽然抓起桌上的餐刀一刀刺向韩睿的肚子。陈言长张大嘴,一时弄不清这是发生了什么。他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隔着几个位置想要阻止这一切。只是下意识,既没有考虑前因后果,也没有在乎谁是谁非。在他已经冲出去以后,大部分人才后知后觉地一片哗然,叫声尤为尖利的女声似乎就来自于他不远处。
不过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幸好韩睿反应还算及时勉力隔开罗凌的手腕,从而躲过这一劫。他喘出一口气,听着周围同时一片吁声。他这才赶了上前,和另外一个同桌的大汉一同抱住罗凌,这时他才能听清周围人到底在说什么,那里尖利女声原来是王岚茵:“罗郎,你这是做什么啊?”他扭头看向这位脸色苍白、眼泪都出来了的女子,满心的疑惑这才缓缓浮上来。
至少罗凌想杀韩睿这件事被他猜中了?
“啊——”又是一声惨叫。
陈言长将头重新转回来。卓缙一刀捅入了韩睿腹部,在众人的惊愕之中,拔出来,然后又是一刀。然后他看着所有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