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手心的温热
随着中国农历五月初五,即端午节的过去,天空中的月亮,自然是又自始开始了由“满月-亏凸-下弦月-残月-新月-娥眉月-上弦月-盈凸-满月”的这一个周而复始的月变的轮回。
而这个时候的我,一句“到时候,粽叶肯定香了,我和你定能好好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粽子,话粽香……”的话,自然也成为了我在往后想起而或遇上端午节的时候,于十千山看守所里的,包括接下来去狱牢里的心愿心语。
粽叶香了!
当你拿来你精心包就蒸熟了的那两个牛角粽子,借律师会见,于律师会见室里手递手拿给我的时候,粽叶确实是香了……
当我把那两个牛角粽子和你一道给我的那一小袋装有“大白兔”奶糖、“马大姐”牛扎糖、“阿尔卑斯”奶糖、“春光”牌特制椰子糖、德芙丝滑牛奶巧克力和产自有着世界屋脊之称的青藏高原的“雪山牌”牦牛牛肉干、“黔之牛”牛肉干和泰国本地产榴莲糖这些吃食,慌乱地给藏到自己的衣袖里,然后成功地避开了看守我的那位女警官的眼睛,一回到监室,我便在从慌乱中平复过来的那个当时,立刻就感到后悔了!
后悔了?
是的,后悔了!
为什么后悔了?
因为我可以借机让你摸一下我的右手心,却因为当时的慌乱而忘了让你摸摸我的右手心!
本可以让你摸到我的手的,我却忘了让你去摸我的手!
如斯般的错过,岂不是犯了莫大的罪过?
懊恼已是无用,罪过已经铸就。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你摸到我的手,还有没有机会让你摸一摸,不,应该是还有没有机会让你将除了大挴指之外的那只右手的四根手指并拢了去挠挠我的手心?
还有没有机会?
是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我不知道这一次的错过,会让我等上多少年才可以去得到弥补?
难道真的要等到十五年以后我回到家的那一天吗…………
于是,我后悔了我当时的那般慌乱!
我本可以不慌乱的,或者我本可以不会有那么慌乱的!
可是,我终究还是慌乱了。
……
我想要你在端午节的那一天来看我!
我又不敢相信你会去跟律师商定好在端午节的那一天来看我!
我想要你陪同律师在端午节那一天来看我!
我又不敢相信你能够被允许了然后陪同律师来看我!
我想要你坐在律师坐的椅子上和我说说话!
我又不敢相信你可以坐在律师坐的椅子上和我说说话!
我想要你在和我说说话的时候,还能有粽子给我!
我又不敢相信你在和我说说话的时候,还能有粽子给我……
当你在端午节那一天,真的出现在十千山看守所的律师会见室,坐在本是律师坐的椅子上,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把那两个牛角粽子和前面说到的那一小袋吃食,通过锈迹斑驳的铁窗,递到我那放在胸前桌子上的双手里时,我当时就甚是惊讶、惊喜得有些全身发抖了。
……
那个时候,我一边得抬起头去找房间里面可能有,甚至是应该有的监控,然后想法子去躲它;一边得拿眼去寻房外的可能会随时出现在房间里的女警官,看看会不会被她发现;一边又还得调动起来手足,甚至是全身的各个细胞,去把你拿给我的东西给迅速地藏到衣袖里,而不要被制止和没收。
……
然后,你在把东西手递手地给了我之后,便迅速地起身离座,和我“一边装着若无其事,一边装着很担心被监控和警官给发现”的心理一样,而离开了律师会见室!
……
于是,我有了前面所说的那个后悔。
我想,你也会有后悔吧!
因为我在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浑身上下的血就开始温热了!
因为你在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你浑身上下的血也开始温热了!
那种温热呀,温热得我和你都想把彼此的温热通过手的触接去传递给对方!
……
对了,你还记得我和你的开始吗?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刚刚走近你的那个黑夜吗?
那个黑夜里的左手心的温热,于今天的我来说,是多么地令我想去无数遍地重温那个时候的旧梦啊!
……
记得!
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对了,我不记得是在冬天之前的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了好感……
但是,我知道在到了那个冬天的时候,我爱上你了。
我爱上你了!
可是,我不确定你是否也爱上了我。
于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爱我。
于是,我在那年冬天的一个黄昏,带上了家里的一块五花肉、一条鱼、一盆吊兰、一盆芦荟,去了你租住的出租屋。
在出租屋里,我们俩并排靠着墙侧坐在宽大而高敞的堂屋里。
我们之间的座位,仅隔着一个桌几,我坐在你的左侧。
当时的我们,一边看着电视里正在热播的中国大陆的电视剧《金粉世家》,一边吃着你用电饭锅煮就的猪肉排骨。
我喜欢你用电饭锅煮就的排骨。
我也跟你说过你用电饭锅煮就的排骨特别香,特别好吃……
我更喜欢一边吃着你用电饭锅煮就的排骨的同时,还能和你一起去看电视里的《金粉世家》。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
当这首歌响起的时候,当电视里金燕西对冷清秋一见钟情,正在为我们上演着一段美轮美奂的爱情的初见时,红晕开始很自然地爬上了我的脸庞……
我的脸热得发烫!
我醉了!
我醉在了《金粉世家》主题曲《暗香》里: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
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
我会拼到爱尽头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
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难忘缠绵细语时
用你笑容为我祭奠
让心在灿烂中死去
让爱在灰烬里重生
烈火烧过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
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
我会拼到爱尽头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
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难忘缠绵细语时
用你笑容为我祭奠
让心在灿烂中死去
让爱在灰烬里重生
烈火烧过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人说,初相遇的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所有的时光,都是快乐的。即使偶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也甘心消受,因为抱着憧憬,所以相信一切只会越来越好。所有的困难,都是微不足道……
是的!那个时候,电视里的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相遇相恋,便是那样的美好!
是的!那个时候,出租屋里的我和你这对彼此均为意中人的相处,也是那样的美好!
是的!戏里戏外的两对人,正都沉浸在那般甜蜜温馨和深情快乐里!
我醉了!
我真的醉了!
我醉在了你手指的挠弄里!
手指的挠弄?
是的,手指的挠弄!
饭后,我们继续坐着看电视《金粉世家》。
或许是受戏里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甜蜜影响,也或许是我们俩的情之所致,又或许是戏里的甜蜜助推了我们俩的感情,彼时彼刻,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热得发烫……
我看见你的脸也红热得发烫,我能看见你的眼睛里有东西:那便是你在长久长久地炙热地盯着我的眼晴看……
我就是在那个冬天的那一刻,知道了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你也爱上了我!
……
你炙热着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炙热地回看着你,一切的一切,在你租住的出租屋里,是那样的水到渠成,又是那样的热浪滚滚!
……
那个年代的你和我,既是纯情的,又显传统的。在出租屋内,当时的我们,没有现在的小年青们热恋时的拥抱和激情相吻,我们只是摸了摸手。
是的,我们只是摸了摸手!
彼时彼刻,不知道是我的右手先触摸及你的右手,还是你的右手先触摸及我的右手?我们俩的右手真的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触摸到一起了!
你的右手在触摸了我的右手,我的右手也去触摸你的右手……
摸着摸着,你的右手心朝上,你抓住了我的右手,开始不让我去触摸你了,你一边用你那炙热的红烫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一边用你的除了大挴指之外的四根手指头去挠我的右手心……
挠啊!撩啊……
那个时候,我那被你盯着看的眼睛,显得更为慌乱了。我的心接到眼睛说它被你看得甚为慌乱的报告后,说它自己也慌乱得很!
至此,我的右手心被你挠撩得酥痒得很,酥痒得我浑身都被波及了!
我没有将我的右手从你的右手心里抽离出来。我确定,彼时彼刻的我被你挠撩得很享受!
于是,我的右手心,不,我整个人都被你挠撩得越来越温热,越来越湿热……
天已经很黑了,升在空中的月亮,弯弯地朝左斜上方看着远处。漫天的星星也熄了亮,只是到了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的时候,才偶尔零星地闪亮一两下证明它们自己还在位置上。彼时彼刻的月亮和漫天的星星,整个的像是生怕惊扰了我们似的……
该回家了!
晚上,从不在外长留的我,去到你租住的出租屋后也不例外。
我从你的出租屋里出来,你跟着出来送我。
你走在我的左手边,我走在你的右手边……
我们从你租住的出租屋里出来右转,走过十多二十米的空地后,又右转并肩走在n字的直道上,然后再右转直走,再然后……
再然后?
再然后右转,在就要下到n字形的下一条直道上的时候,我们在一家邮政报刊亭的边角上准备分开了……
送君千里是终须一别的。邮亭外,公路边,你有些舍不得我,我也对你情恋依依。
你终于在我离开的一霎那,向我伸出了你一路上都不曾向我伸出过的手!
你牵住了我的手!
你牵着了我的左手,然后用你的手指去轻轻地挠了挠我的手心,去轻轻地撩挠了我的手心,也去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的手心又温热、湿热了起来!
我的手心又温热、湿热了起来!
我的手心出汗了,我的手心出了好多汗!
……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的手心又温热、湿热了起来!
不,二十年后今天,我的手心在想要那种温热和湿热……
还可以去重温吗?
还能去重温吗?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的话,那能不能、可不可以早一点,而不要等到十多年以后?
可是?
可是,机会就在跟前,我却白白的浪费了!
……
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想争取一下,我想去补救一下自己的那个后悔。
争取一下?
怎么争取?
我想……
欲言又止!
我想……
终是不甘!
我想要,在接下来的不长的时间里,在我未去狱牢前,能在十千山看守所里的律师会见室里,能被你的手指挠挠撩撩几下手心,能重温二十年前被你挠撩的那种温热和湿想……
可以吗?
想什么办法?
律师会见的次数已经用尽了,我的案子就等开庭了。
……
语秋!
随着铁门打开的声音,叫我的声音也到了。
看守所里的女警官领着我去到了提审室,说是检察厅提审。
检察厅提审……
在我还没有从不明白中缓过来神来的时候,我就被检察厅的来人给整明白了。
整明白了?
是的,整明白了!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一张嘴一开口问话就凶我,态度不好。
其实,凶我,态度不好,也是正常的,因为我对自己犯的错也凶过我自己。
但是,我却对她们对我的态度计上心来。
我开始闹情绪,我开始不服说道……
于是,她们中计了!
她们把我不服说道的事转告给了府下面的县检察机关。
县检察机关又把我不服说道的事转告给了我的律师,我的律师又把我不服说道的事转告给了你,并邀请了你和她们一道去十千山看守所劝说我。
于是,你正经八百的光明正大的来了,你和县里的检察人员及我的律师一起来到了十千山看守所!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类似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其他的人往后会不会遇上类似的情况……
我很震惊,我也很惊喜!
在你和检察工作人员、律师一同一起出现在十千山看守所里的律师会见室的时候,有人能想像得到我的表情和心情吗?
……
于是,我在心里喑喜,暗喜可以把之前没有摸一摸你的手,没有重温你挠撩我的手心的那个后悔给弥补一二了!
于是,我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对自己说一定要充分利用好这次机会以便得尝所愿!
……
你是被她们请来做我工作的!
你也是作为她们此行的工作人员之一被允许进到律师会见室里来的工作人员!
所以,在她们请你同行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而且,在进到十千山看守所里后下车的那一刻,你就发现了从公务用车上下来的她们,你认识。当然,她们也认识你。
所以,在她们换成当面告诉你此行意图的时候,你点头认可了她们的想法,也向她们表示了你可以去做通我工作的意见。
工作开始了!
当检察工作人员坐在我对面椅子上的时候,你和律师站在她们左手边。
当检察工作人员做我工作的时候,你和律师在边上也不时地插话去帮检察工作人员做我的工作。
当你说出你的意见时,我都表示了认同,我不再试图去推翻我之前的说辞。
而这,又恰好是检察工作人员和律师此行的工作意图。
工作进行得确实是很顺利,她们没有费太多的周折和时间,便把事情给办完了。
她们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站在会见室的出口边,一边做着欲随时结束会见并出门而离开的准备,一边又很人性化地让你坐在她们之前坐的椅子上和我说说话,当然也可以是美其名曰为让你继续做我的工作。
于是,你得以不慌乱地不再像是作贼似的和我说说话!
于是,我也得以不慌乱地不再像是作贼似的和你说说话!
也许……
也许这是我们在这样的场合,在接下来的若干年月里的最有面子最有尊严的一次对话吧!
也许?
是的!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申请之后的获准,而不像这一次是被邀请!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有旁人在场监管下的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只是陪同!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被划定了若干框框条条的什么允许说、什么不允许说的一场场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想怎么涚就怎么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场场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没有限定!
因为以后的对话会是你铁窗外面、我在铁窗里面的不能被你用手触摸的一场场对话,而不像这一次的你可以抬起你的右手伸过锈迹斑驳的铁窗去摸摸我的手和脸庞!
于是,我期待着,渴盼着!
我看见你终于从近门的边上向右走了过来!
我看见你终于坐在了她们之前坐的椅子上!
我看见你终于可以好好地和我说说话了!
我终于可以和你好好地说说话了,虽然说话的时候,我很激动,我也哭了……
我想拿手伸出那锈迹斑驳的铁窗去摸你的手和脸庞,可是我的手被冰冷的东西铐着想动却又动不了!
我想……
我想!
终于,我那通红通红的眼睛和从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泪珠,看见你的手动了,看见你的右手动了起来!
我等来了!
我终于等来了你的触摸!
你的右手从锈迹斑驳的铁窗缝儿里伸了进来,你的右手从锈迹斑驳的铁窗缝儿里向我伸了过来!
你的右手先是触摸了一下我那被铐在一起的双手,然后又迅速地向上去触摸了我的脸庞。
去触摸了我那满是热泪的脸庞……
你帮我擦拭着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把触摸、抚摸变成了擦拭。
你擦拭着擦拭着,却不曾想引得我的泪水更多了,再怎么擦也擦不净……
你把你的手从我的脸庞上拿下来,然后抓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先抓住了谁的手?
或许是怕你的离开,我先抓住了你的手吧,而且还是急不可待地用左手去反抓了你的右手!
你终于抓住我的手了!
你紧紧地抓住,抓紧着我的手,是为了鼓励我?安慰我?还是心疼我……
或许是五味杂陈,想要表达的有很多很多很多吧……
你抓紧着我的手,我抓紧着你的手,我们都互相抓紧着像是就要分开而生离死别似的……
突然,手心有挠撩的稣痒传来……
你轻轻地,你又重重地,你后来就都是重重地用你的右手,在挠撩着我左手的手心了,就好像你要马上,而且是不得不把你的手从我这儿抽离开去,然后离开这儿似的……
你一定感受到了我手心的温热、湿热!
你一定感受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份温热和湿热!
你一定忆起了什么!
你一定又想起了什么!
谁说落井了就一定会被下石?
谁说雪中送炭的就一定不会有?
在我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婆娑的时候,边上的她们和他也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走了!
我得尝所愿了!
我抬起头,于无数个日子里,很阳光地去看向天,逢云便说上一句“我不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