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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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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四十多公里,再转一次车就回到家里,问问旁边戴手表人的时间,或许还能够赶回去。客车进站,庶盶心急火燎的向那个熟悉的站台望去,站台上空荡荡的。客车的门终于打开,庶盶第一个冲出客车,希望开往自家方向的车还在站内。找人一问,“准时发车,现在至少在一两公里之外了。”

拽着裤兜里纸折的钱包,估摸着还有二十元零几分钱。旁边有凉水卖(开水放凉以后,加点糖精、薄荷而成),庶盶犹犹豫豫一会儿,掏出钱包用两分钱换了两杯凉水。下一步怎么办?这是近几天最为揪心的问题。

背包里的电表,要是能够卖二十元钱,加上现有的钱,接下来的事就基本上能够从容应对。拿出电表一看,一尘不染,除了表里有读数外,和新电表没有任何区别。相比买新电表四十多元,这只电表卖二十肯定没问题。捧着电表准备到人流最多的地方去卖,转头一想:如果亲戚朋友知道我穷的卖电表,大家肯定会认为我把几千元的家当都败光了。看来卖电表不是啥光彩的事,还是找个背静点的地方卖好了。走进一条老街,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料想也不会有熟人到这里来。重新取出电表,见人就问逢店就进,有兴趣买的人很少,接连好几个人只给十元。终于有人给十二元,庶盶感到能够给十二元的肯定不会就这一个:“少了十五元不卖!”“十三元,不卖就拉倒!”眼看一条街快出头了,真正讨价还价的就这么一个,尽管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狠心成交。

不到晚六点,天色尚早。庶盶立即朝着通向自家方向的街道走去,希望在那里能够遇到便车什么的。如果明天回去,在这里吃住又是好几元钱,庶盶渐渐下定决心,哪怕是走上一个通宵也要走回去。软磨硬泡用1.6元钱买下三套夹面锅盔、一瓶香槟酒和两袋汽水装进背包,干脆边走边看能否遇到便车。天渐渐黑下来,对面驶来的车灯愈来愈刺眼。庶盶突然想到,自己徒步四十多公里的路回家,岂不又要成为人们热议的话料?继而一想,自己堂堂正正走路,何须瞻前顾后?

越往下走感觉路越长,最后十公里,双腿硬翘翘除了胀痛外毫无感觉,一双脚更是钻心的疼痛。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一眼能够看见自己的试验场了,每挪动一步脚痛腿痛腰也痛。终于,实实在在摸到自己的门锁。

进入平菇生产室,一朵朵、一族族竞相斗艳,庶盶越看越高兴,背起喷雾器洒一次水。继而查看各类菌种,没有发现异常迹象。烧壶水汤脚——舒筋活血,希望减轻疼痛。果真,汤个脚洗个澡,疼痛的感觉几乎跑光光。走了八、九个钟,节省的吃饭住店及车费至少不下5元钱,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发挥大作用呢,苦累是蛮值得的。

下一步,重点是推销平菇,需要刻蜡纸印宣传资料。想到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家人在一起了,不如趁此回到家里刻蜡纸,岂不更好?喝掉剩下的汽水,收拾好蜡纸、钢板,带上两套半锅盔、一瓶香槟,还有脏衣服,动身往家里走。望见家里没有亮出灯光,说明家人还在睡梦之中,没必要去把全家早早吵醒。庶盶走到离路稍远点的地角,取出蜡纸、锅盔、香槟放在一边以免压损,就地铺上脏衣服,枕着躺下。就走了这么几步路,双脚又开始疼痛难当。按着脚指头,每一个指甲头都不敢用力,每个指甲根也充满胀痛感。每只脚板上,有数量不等、胀起来了的水泡。嗨!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成年人了,决不能让家人知道自己的处境——都来帮着操些没用的心。

1.24

随着吱吱呀呀一阵响声,自家的大门开了。这时,天色已大亮,熟悉的茅草屋清晰的呈现在眼前。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家人也自然起得晚些。自从庶盶搞银耳以后,家里把一些产量较低的荒山荒坡停止耕种,一来年复一年的高强劳作谁都难以坚持,二来劳动力减少耕种不出来。做少点,能够维持就行,其他的事慢慢来,这是整个家族的共识。庶盶打起行装,慢悠悠走向家里。“庶盶回来啦!”母亲惊喜道。煤油灯灯光下,母亲似乎显得不是特别衰老。“妈,早饭少做点,这有锅盔,你一会儿切一下当些早饭。”“你这么多天到哪里去了,都说没有看见过你,大家都很着急。你大哥也回来过,他叫你回来后就去他那里一下。”“外出办点事,走之前忘了找人留个信,下次我注意就是了。我安排一下,明后天去大哥那里。”“你爸昨天经过你那里,昨晚还在说,他从窗口往里看了一下,满屋都长出了菌子,白花花的多得很。”“就是快卖得了。我回来刻蜡纸印点宣传资料,然后再去趟大哥那里,就开始卖菌子了。”家里人都很快起来了,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庶盶逐一回答。

八十多岁高龄的婆婆,行动显得老迈迟缓,连过小门槛都异常吃力,庶盶立即过去扶助婆婆到躺椅上坐下。快吃早饭了,庶盶给婆婆泡了一牙锅盔。给婆婆递过泡了一会儿的锅盔,见婆婆好像还是咬不动,就说:“我去给你煮一煮。”“那边有个瓷钟钟,洗干净了的,你倒进去在灶孔里给我煨一下就行。”过了会儿,庶盶见锅盔都煨成糊状了,找了只调羹边搅动边端给婆婆。

拿出香槟放在桌上,父亲问:“这是啥子?”“香槟酒,你尝尝看咋样?”庶盶取过一只碗来,到上香槟递给父亲,“不好喝!好多钱一瓶?”“六毛一瓶。”“哦哟,三斤多玉米的钱啊,不合算!”父亲看起来精神多了。“爸的病咋样啊?”由于发病前后神志不清,他几乎从来不说自己的病情。母亲回应说:“伙食比往年好些,病发得要稀疏一些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听母亲说过:“你爸在得病之前,说话做事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脾气一点都不暴躁,还出席过县群英会。”父亲向来严肃,病情导致的暴躁,以及“黄荆棍儿出好人”的氛围,小时候一不留神就会遭父亲棍棒伺候。正因这样,庶盶对父亲的内心世界了解甚微。

庶盶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有放筏、行商(长途贩运的小商贩)经历。放筏人在当地被称为“死了没埋的人”。没有临危不惧、机敏沉着的心理素质,不可能成为放筏人,更不可能世代为放筏人。行商者多具热情好客,兼顾他人利益等素养。父亲在早年自行学会木匠、篾匠手艺,在庶盶童年的记忆中,父亲还利用农闲时间,时常编制一些蔑货变卖零用钱。

大概是入学之前,父亲曾找了一堆连环画,把庶盶叫到身边说:“无古不成今,知古便知今。”尽管庶盶有些似懂非懂,但从此深信不疑地喜欢上连环画、继而酷爱历史书籍。正是这种影响,当庶盶能够自行找钱时,首先是念念不忘买回大量历史书籍,在初中毕业之前,对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几乎已了然于胸。还有一次父亲给庶盶讲“有智吃智,无智吃力。”庶盶不明就里,插嘴问道:“爸,刺(方言,智与刺同音)要扎嘴巴,咋吃啊?”父亲突然翻脸,“愚蠢,滚开。”吓得庶盶几天都不敢正眼看父亲。久久揣摩父亲“有智吃智无智吃力”的话,时至今日似乎明白,父亲就是为了说明智慧远比气力更重要的客观实际。

对于治疗父亲的病,庶盶与哥姐们曾多方了解,要想彻底治愈,当前的医疗技术尚没可能,只能达到控制不发病,但首期治疗最少约需三万元,后续尚需不间断服药控制。这些钱数,兄弟姐妹们就是十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够凑齐。如果,自己的事业发展顺利,治疗父亲的病就不是梦想。事业上的寸步难行和亲人们的艰辛无助,庶盶百感交集。无缘金千斤,徒呼奈何,唯脚踏实地,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