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抉择
白芷说的“那个地方”，是周邦媛在静宜租的房子。虽然两个月前她说要回东华，但房子她却没有退租，合约续到6月末。
白芷和赵舫在陶陶婚礼第二天就联系房东、给了证明去了周邦媛房子那里。
周邦媛的出租屋用“家徒四壁”形容丝毫不过分：床只剩一个架子，床垫都没有了；编剧最离不开的电脑、平板也都不见踪影，配套的充电器也不见了；衣柜里空空如也，只剩几件孤零零的内衣裤躺在抽屉里。
“到底发生什么了啊......”白芷既悲痛又不解，究竟是什么让周邦媛决定将生命定格在29岁。这一点她稍后会知道。
疑惑之余，白芷突然想到几天前突然收到的一笔转账通知，她以为是诈骗，便没有理会，那时她还在东华照顾妈妈，无心理会这些。她急忙打开手机，找到了那条汇款记录，卡号正是周邦媛当时给她的那个。“原来她卖了这么多东西是为了把钱还给我啊......”
她和赵舫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收拾遗物，整理好带回东华。
“白芷，这好像是给你的信。”赵舫说着将一个信封递给白芷。
里面的内容让白芷会扼腕叹息、后悔不已。
“亲爱的白芷同学，这是我留给你的一封信，不要告诉别人啊。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们就经常上课传纸条，被老师发现之后一起叫到走廊里罚站......那时候的日子真好啊！我觉得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就是在遇见你之后开始的。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我知道这会让你伤心，但我还是要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葬身静宜川了。你千万不要替我难过，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作为编剧的我一直写的都是HE，但我发现现实太残酷了。我曾一直以为万事万物都有破解之法，非万不得已不比寻死觅活。还是我太天真了。我的家庭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你知道明代有一种刑罚，在犯人的胸口放上一袋满满的泥土，第二天犯人必死，只不过我的死亡过程痛苦得多，也漫长得多。当我看到除夕夜我爸提着菜刀到我外婆家闹害得我外婆心脏病突发去世，当我看到我爸掐着我妈的脖子又把我磕到茶几上要钱的时候，当我爸我妈无数次争吵一次次打扰我的生活的时候，我知道，这个家早就塌了。我曾经我说我很羡慕你，颈部学生、一辈子平平凡凡地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结局，比如我，我就永远得不到。我也天真地以为我可以从这个地狱脱身的，但我错了，错得离谱。现在我从这个垃圾堆里逃出去了，我解脱了。但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对于你们这样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死亡从来不是解决事情的最佳方法。我最爱的就是静宜川水，给人很安详静谧的感觉。从今以后你看过的每一束水流都有我的影子。我葬在了我最爱的地方，请替我感到开心并带着这份开心继续你之后的人生吧！亲爱的朋友，往前走吧，我会在背后目送你，直到你找到幸福。——周邦媛绝笔
PS：之前发给你的PDF里除了欠条，还有对我著作权、遗产的分配问题的交代，麻烦你转交给我所谓的家人和有关部门；里面还有一些给你的东西，就当给你留念了。”
等白芷读完这封绝笔信时，眼泪已经穿过信纸，浸湿了信封。她飞快地翻找聊天记录，找到了她当时忽略的PDF文件，居然多达20页。里面除了有给她的欠条、证明，还有给白芷写的一本小说，名字叫《白芷的句号》。
“你看，”白芷对赵舫说，“她还记得当时说要给我写一本小说呢！名字真土！”笑中带泪或许是对此刻最好的形容。
赵舫搂着白芷的肩，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陪着她。
“我要是，我要是当时仔细看了这个PDF，我是不是就能拦下她了啊？都怪我......”
“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这也算是她最后的心愿。”
“她早就想好了，她早就想好了啊......”白芷还是难以克制内心的自责，毕竟如果她当时就翻看PDF的话，还是有可能劝说周邦媛留下来的。可这终究是她最后的愿望，强行留住她，她就真的会开心吗？白芷不禁这样想着。
她现在拥有的，只剩下赵舫了。
收拾完这个令人伤心的房间，两个人马不停蹄地回到东华，将周邦媛的遗物交给她的“家人”。站在追悼会的一角，白芷终于明白为什么周邦媛以死亡脱离这个敲吸她骨髓的家庭了：出席的人稀稀拉拉，只看见周邦媛妈妈和那个男人的身影立在灵像旁，她的混蛋爸爸自始至终都未出现。而出席了的妈妈脸上也没有什么悲痛的神情，甚至有一丝释然，一丝甩掉包袱的释然。
白芷都忍受不了这样的冷漠和疏离，周邦媛又怎么能受的了呢？“我们走吧。”
“嗯。”赵舫拉着白芷离开了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冰窖。
返程路上白芷未说只言片语，只是直勾勾地望向窗外，望向天空、白云、土地、高速，望向这些没有生命力的物体。赵舫也很体谅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借给她肩膀、伸给她双手和胸膛而已。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白芷在异乡唯一的依靠，而白芷也很需要他这样的依靠。
白芷重新投入工作，旁人看不出来这个女孩经历了什么，只是看出来这段时间她沉默寡言不少。偶有像管宁、顾嘉这样关系亲近的同事来询问情况，白芷也只是说“没事”，他们也没有刨根问底。
“你，还好吗？不好不用撑着。”许尚哲问。
“还好，我只是需要时间缓解消化一下。”
“我知道这对你是很大的打击，但我相信周邦媛也一定希望你能替她好好生活。”
“是啊，她确实是这么说的。”白芷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要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吗？”
白芷摇摇头。“我晚上约了赵舫。”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
白芷点点头。她本以为许尚哲问到这里就会悻悻地转身离开，没想到却听见：“今晚8点，静宜大厦对面，就几分钟，可以吗？”
许尚哲知道他输了，可他必须要做出抉择。白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