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陌生人也是很好的

记忆是人世间最微妙的东西，它让人有了自我认同，有了过去，也有了各自的情感，有的人曾经认为，正是因为人类拥有了记忆，便也拥有了痛苦，也是因为痛苦，才会拥有智慧。

痛苦会让有的人内心变得渺小，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们的内心，就像生出了新的岛屿，有无穷的空间存在。

在裴炎看来，自己就是后一种人。

幸好，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在邓如瑾面前低人一等了，他再也不用自卑捉襟见肘的寒酸了，再也不需要别人所谓好心施舍来照顾自己了。

如果再和邓如瑾聊上，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告诉她，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配得上站你身边了？你没有想到，我这样的穷小子，也能这样大翻身吧？

九点钟的时候，他准时打开了门，化妆师稍微给他打扮了一下，用粉底盖掉他一整夜没睡导致的黑眼圈，稍微加重了点他的眉毛，又将他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用定型喷雾定好，他整个人已经看起来精神奕奕，目光里都含着春水。

服装师帮他换上了一身白西装，当他从台后慢慢走上舞台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就好像看到了从前梦里，无数次渴求过的身影一样，那就是女观众们脑补过很多次的白马王子的形象。文质彬彬又带着典雅，相貌里总还有点弱不禁风，让人容易生出保护欲，偏偏还有金钱人设加持，说出去都体面。

古琴和钢琴一起缓缓从地底升到舞台上，上台前裴炎收到消息，说是安乐要和自己同台演奏，他心里有些不快，但并没有流露出来。

大概是怕他生气，导演和他来回解释，说自己已经验证过，安乐的钢琴弹得已经非常好，这次艺术和商业的跨界合作，传统东方艺术和西方经典艺术结合，说不定能引起普通的观众对中国传统文化更多的兴趣，裴炎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微微点头才上的台，等他坐到自己的古琴前，抬头看向舞台另一边，另一架钢琴在那里，但它的周围，围满了鲜花，让他根本看不清，坐在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他垂下眼，四周陷入黑暗，只有一束光从他的头顶上打到了他的身边，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了。裴炎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下了弦。

和他一起弹的人的节奏几乎和他丝丝入扣，两个人的琴声准确无误的融合到了一起，裴炎大吃一惊，无论是钢琴还是古琴，弹琴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天分和习惯，每个人因为自己的性格和领悟，对乐曲的表达也不同，有的会匠气十足，也有的是充分挥洒个人的激情，还有的人心思细腻，能将一首曲子里面的情感，淋漓尽致地展现给他的听众。

这弹奏钢琴的声音，非常耳熟。

除非……

裴炎用力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下自己的情绪，和对面的钢琴师配合的天衣无缝，等到弹入表达热烈情感的时候，他加快了手速，将这一段弹的格外的跌宕起伏。

他用琴弦在问对面，“是你吧？”

对方好像无法应付他的节奏，情急之下，弹错了一个音。

这一个音就像一个巨大的败笔，将对方的胆怯表露无遗。

排山倒海的失落，就像冰山降临一样，冻住了裴炎的身体。

不是她。

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