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产的艺术家

暮春四月，莺飞草长，羲和初扬。

日光湖旁的一幢小独栋里阵阵兵荒马乱，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椅子和桌子划过地板发出的滋啦声，令人忍不住皱眉。

“微微，你这……不会是决定卖房子吧？”

沈鎏青侧身进门，看着像刚遭人洗劫过的房子发出灵魂疑问。久久等不到回答，他转头，对上一张……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猪叫声的脸。

时以微沮丧叹道：“我果然应该选择卖房子。”

沈鎏青深吸口气，“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房子太好，你选择卖画简直再正确不过。既然不卖房子，你这是做什么？”

时以微擦了擦根本没有的眼泪，清丽的脸上扬起明艳的笑容，“当然是打造一个大师级工作室，让对方觉得卖画咱们是专业的，主要是绝对不差钱。”

事实上，绝对不差钱的时以微非常差钱，今年26岁的她，年纪轻轻就负债两百多万，成就可谓一骑绝尘。

沈鎏青打量着足有五十平的大开间，原本的床和柜子都已清空，目前就放着岁寒四友屏风、根雕茶台、一体古木架，但最抢眼的还是中间那张价值不菲的黄梨木长桌，上头很讲究又小心地摆着镇纸、笔架及一些鉴定用品，整个房间看起来果然是壕气满满。

“别说，假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微微，你不愧是做古玩鉴定的，尤其是这张黄梨木桌子……”沈鎏青说着，手不自觉地摸了下桌子，随即愕然，又摸了摸，真实温润的纹理触感，点点清幽，分明是真的！

“这、这、这些都是哪来的？”难道他家微微终于下手去偷了？！

时以微瞥了沈鎏青一眼，“瞎想什么，当然是借的，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那个神秘买家确定没问题吗？”

沈鎏青松了口气，安抚道：“放心吧，人家祖上便是有名的藏品大师，现今家族产业遍布海内外，旗下主营有艺术品拍卖和展览展销，而其本人呢还尤为擅长宋代的画作鉴定，听说还帮着博物馆追回了国外不少东西。在我们将要出手《西园雅集图》的消息放出去后，他是第一批联系我们的。我找业内的人打听过，他不止有实力买下这幅画，而且绝对不会让画流出海外，至于保护画方面的能力更是不用说。”

时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要不是债务缠身，她也舍不得出手。

沈鎏青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微微，你古玩鉴定做得好好的，干嘛去雕刻界凑热闹？我打听过了，这次参赛的雕品有不少甚至达到了馆藏级别，能拿奖就很厉害了，你何必执着于金奖。”

沈鎏青认识时以微大半年，从没见她雕过什么东西，却突然听说要参加雕刻大赛，参加也就参加了，居然还要砸锅卖铁买顶级的羊脂白玉做雕刻材料争夺金奖，简直是……作的好大一个死。

时以微头微侧看他，“沈鎏青，我是认真的。”

“……嗯，看出来了。”你作死得很认真。

时以微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孤寂感，没再多说，而是道：“如果以后我想把画买回来，会有问题吗？

沈鎏青为难道：“这个估计不容易，他的助理说他们通常会给卖家有一年的赎回期，但是这位神秘买家偏偏独独青睐北宋画作，所以赎回这件事还得你今天和他当面谈。”

《西园雅集图》记载的是北宋十六文人的聚会盛事，参会者有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等千载难遇的翰苑奇才，原画为李公麟所著，但现已丢失，不过后世大家因为景仰纷纷临摹，诸如赵孟頫、唐寅、刘松年、马远等，以致于此画成为人物画家的一个常见画作。历代著录的有47幅，而现在市面上流转的已经多达上万幅，非内行辨不出真假。

时以微出手的时候并没有公布手里这副画的画师，也是为了在验画时检验对方是否是真的行家。

“这个神秘买家胃口倒是不小，”时以微将画在桌上轻轻展开，历经四百多年历史的精美人物生动浮现，似乎将人带回当时的集会盛况。她眼眸微眯，光芒点点，“那就看看，谁能忽悠得过谁了。”

沈鎏青对时以微是司马昭之心，马屁拍惯了，脱口而出道：“肯定没问题，论忽悠，谁能比得过你呀！”

“……”

敲门声响起，时以微懒得再和沈鎏青计较，脸上扬起笑容，连眼尾都衔上笑意，她的肤色很白，红唇微扬，有种动人的美，“还不快去开门。”

沈鎏青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脑袋晕晕去开门，心里忍不住感慨，他家微微真是好看，没有更好看的了。

时以微今日故意穿着一身素白长裙，点上熏香，世外高人做派十足。

房间外，皮鞋敲在木板上的声音有节奏传来，低低的声音透着好听的磁性，时以微感慨，不愧是个有修养的有钱人。门口的光被修长的身影挡住，虽然因为逆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时以微脸上依旧维持着与漂亮脸蛋恰当好处的笑容。

沈鎏青急于弥补错误，当即非常卖力地抬场子，“周先生，这位就是时大师。时大师虽然年纪轻轻，但在古玩界的成就已经非同一般，这次她出手祖上真传的《西园雅集图》主要是为了广结善缘，为稀世珍品寻找有缘人。”

时以微听着这介绍，笑容差点没兜住，把真品卖出赝品的效果，真是行啊你沈小四！

“祖上真传？”

好冷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时以微努力看过去，逆光消散后，男人的样子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双排扣条纹西装，斜纹领带，利落严谨，高鼻深目的脸庞清润俊美，习惯用温文尔雅的举止掩饰在眉宇间的强势和凌厉，此刻自双眸流泻出，隐隐带着压迫的锐利。

这人，原来就是神秘买家啊。

周云铮眉目发寒，俊美的脸上衔着淡笑，“时大师，好一个寻找有缘人。”

时以微的思绪一时飘到很久之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原来还这么清晰……但最终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念头，完了，彻底完了。

沈鎏青完全没察觉到空气的窒息，依旧在卖力兜售，“周先生，丁助理，你们可以先验画，保真。”

丁助理已经能感觉到自家老板身上的吓人冷气，心道就因为是真的才糟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画师所画的《西园雅集图》可是当年周家送予周先生未婚妻的……订婚信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