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婚姻回报与婚姻关系的维系

访谈对象在回答婚姻得以稳定的原因时反复提到夫妻之间“有共同的目标”“互相信任”“互相理解”“沟通”“互相体谅”等因素。既有研究表明，夫妻之间拥有共同目标、相互信任、相互理解、互相体贴属于婚姻的回报。

一 留守妻子与丈夫拥有共同的目标

一方外出另一方留守的分居农民工夫妻多采取丈夫外出妻子留守的安排，这种安排多是夫妻共同商量的结果，是农民的一种家庭策略。这种安排服务于改善家庭经济状况，服务于让家庭这个整体过上好日子。共同的生活目标将空间上分居两地的留守妻子与丈夫凝聚在一起。

新劳动迁移经济学把家庭作为分析单位，认为人口的迁移是一种家庭策略。迁移行为不是由个体做出的，而是由更大的单位如家庭或家族做出。家庭做出部分家庭成员外出、部分留守的安排，目的是多元化家庭的收入来源，实现家庭的规模经济；同时家庭成员通过迁移分属于不同的行业，家庭的收入风险因此分散了。此外，外出的成员和留守的成员之间的相互支持有利于保持家庭的凝聚力（Stark and Bloom，1985：173-178）。

来自闽西的罗先生于2000年外出打工，妻子严女士和儿子留守在家。罗先生外出务工的目标是让家庭过上好日子。在外出打工前，他与妻子在家务农，要么因为产量不高，要么因为市场行情不好，种的东西没什么收益。总之，从事农业生产的效益很低，导致家庭无法过上好日子，他因此倍感压力。而要把家庭的日子过好，就必须改善家庭经济条件，必须在农业之外开辟收入来源，因此他外出打工（个案3-1：罗先生）。问及打工的决定是谁做出的，罗先生说：“是夫妻两个人的决定。”严女士也表示，夫妻就丈夫外出打工的事情商量过了，“这个肯定要商量的”。

“家庭主义，强调家庭一体感，重视家庭荣誉，作用之一就是维系家庭的共同目标。”（韦政通，2005：307）家庭的共同目标是家庭得以维系的重要原因（韦政通，2005：307）。相近的兴趣和共同的目标有助于农民工夫妻之间的合作。正因为有共同的目标，夫妻双方都能克服分居带来的困难和不便，也能同心同德地在各自的领域中尽职尽责，共同把家庭经营好，夫妻关系也不会因时空的分离而受影响。家庭作为一个群体，其凝聚力的强弱取决于夫妻共同的生活目标和人生理想等等（张新芬，1987）。共同的目标意味着夫妻能齐心协力地把家庭建设好，表明夫妻之间的凝聚力强（彭怀真，2001：233）。夫妻之间共享同一生活目标有利于婚姻的维系与美满（潘绥铭，2003：175）。共同的生活目标使留守妻子与丈夫愿意忍受孤独的生活，[3]愿意承受生活的重担。

二 留守妻子与丈夫互相信任、互相理解

迫于改善家庭生计，留守妻子与外出打工的丈夫不得不过着时空上相互分离的分居生活。分居夫妻的关系虽然不易维系，但调研发现，多数访谈对象表示分居生活对婚姻关系的稳定没有消极影响，原因就在于夫妻之间信任彼此、相互理解和相互体谅对方为家庭的付出。外出前就已经建立起来的信任为留守妻子与丈夫婚姻关系的维系打下了坚实的心理基础，而相互理解和互相体谅表明夫妻各自为家庭所做的贡献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使得亲密关系易于保持的另一个特点是信任，期望对方会善待和尊重自己（Simpson，2007：364-268）。人们相信亲密关系不会带来伤害，并期望伴侣能满足自己的要求，关注自己的幸福（Reis et al.，2004：201-225）。如果丧失了这种信任，亲密伴侣也会常常变得猜忌与疑虑，以致损害亲密关系特有的开朗、坦诚和相互依赖（Jones et al.，2004：665-683）。

问及自己外出打工、妻子留守在家是否会对夫妻关系有影响时，罗先生说：“互相信任。”罗先生的妻子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要互相理解，你要理解我，我要理解你。你要相信我，我要相信你，夫妻关系就不会受影响了”（个案3-1：罗先生）。

另一位同样来自闽西的罗先生在2004年以前独自外出打工，妻子张女士和家人留守在家。问及丈夫单独外出是否会影响夫妻关系的稳定，张女士表示，“没影响，老公够老实，我不会怀疑他做什么事，信任他不会做坏事”（个案3-2：张女士）。

张女士还提及了另一个有助于婚姻稳定的因素，那就是夫妻相互体谅，“丈夫很体贴，会打电话回家，问我干活有没请人，叫我干活不要太拼命，他会拿钱回家，让我请人干活”。张女士也会表达对丈夫的关心，“我问他你干活会不会很累，他说很累、很苦，肩膀扛柴扛到出血，这些苦事我都记得”（个案3-2：张女士）。

如上所述，外出打工的丈夫与留守妻子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体谅有助于维系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有研究认为，夫妻之间相互信任是婚姻美满的要件之一（彭怀真，2001：229）。中国人讲夫妻“恩爱”就是指要有爱，也要有恩。“恩”指夫妻之间互相关怀、互相体谅、互相感激和对等付出；有恩有爱是婚姻美满持久的一个重要方面（蔡文辉、李绍嵘，2013：100）。

三 留守妻子与丈夫之间良好的沟通

进城打工的丈夫和留守农村的妻子所处的时空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接触的信息也不同，这些不同客观上会拉大夫妻之间的距离。但调查显示，外出打工的丈夫和留守妻子大多能保持有效的沟通，这种沟通使得夫妻双方能及时地了解对方的动态，共享信息，消除信息不对称可能造成的误解与猜疑。

沟通可以让夫妻分享感情，通过情感的交流让夫妻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关心与爱，能够加强夫妻关系，使夫妻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沟通也有利于夫妻分享经验、感受、思想和期待；良好的沟通有助于婚姻的美满（彭怀真，2001：176～178、230）。婚姻的和谐程度与夫妻之间的沟通程度有关（蔡文辉，2003：185）。留守妻子与丈夫之间多样化的沟通策略，不仅可以更新和确认双方的身份和彼此在婚姻中的成员资格，而且可以消融社会化环境不同所带来的差异，使夫妻能够同步发展（叶敬忠、吴惠芳，2009：130～134）。

罗先生通过电话保持与妻子的密切联系，“一般一个星期左右会跟妻子电话一次，那时候通信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有时候要推迟”（个案3-1：罗先生）。

江先生独自外出打工期间会积极地与妻子联系与沟通，“一般一个星期会打一次电话，有手机的时候打得多些。一般聊家里的情况，田里的情况，父母小孩的身体如何，主要是关心家里，问候大家”（个案3-3：江先生）。

以上调查对象虽然在时空上与妻子和家人分隔，但这没有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因为他们采取了各种能动的策略积极有效地与妻子保持沟通，在沟通中夫妻向对方表达关心，这种沟通能够拉近夫妻之间的心理距离，加强夫妻之间的亲密感，增进夫妻之间的相互信任。正如费孝通所言，“空间距离和社会距离固然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尤其是在现代交通工具日益发达的情形中，书信电话都能传情达意，配合行为，空间的隔膜已不成为社会往来的隔膜了”（费孝通，1998）。

四 留守妻子与丈夫相互爱对方

一些访谈对象将婚姻稳定归结为夫妻感情好。例如，来自福建永定的江先生，2002年以前他在厦门搞装修，妻儿以及母亲留守在家。虽然夫妻分居，但他认为这对夫妻关系没有影响，“如果我对老婆没感情，那么即使在家也一样。夫妻之间如果有感情，那么无论我到哪里打工都是一样。如果夫妻有感情，那么彼此的关系就不会受影响”（个案3-4：江先生）。

江先生的话语说明，夫妻关系是否会受流动影响跟流动前的感情基础是密切相关的。“最容易维持的关系就是那些一直运转良好的关系。”（切尔，2005：58）正因为流动前妻子与丈夫之间就已经有了比较牢固的感情基础，所以他们的婚姻关系才不会受暂时分离的影响。外出打工的丈夫通过汇款回家以及打电话进行沟通交流，使留守妻子相信丈夫的心还在家里。笔者在调研中发现，分居农民工夫妻的婚姻问题多是因为夫妻感情出了问题，而这个问题在流动前就已经出现，流动后夫妻感情问题因为空间分隔更不可能得到修复。“除了纯粹的性本能之外，恩爱之情也可以促使一对夫妻长久地待在一起，即使他们的婚姻达到了最初的目的。而随着精神素质对爱情的影响，夫妻之情自然也更趋长久。”（韦斯特马克，2015：1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