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节(五)
关家姐弟自小感情很好,关山回国这一年多,姐弟俩更加亲密。关河周末基本都和弟弟住在一起,给弟弟做饭,照顾弟弟的生活。有空的时候,关山会和姐姐讨论她工作和生活上遇到的各种事情,关河向弟弟抱怨自己不靠谱的同事和不靠谱的相亲对象。因为上次那个咸猪手技术男,关山很是着急上火,和姐姐讨论了许久应对方案。姐弟俩设想着各种预案,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人,在各种场景下,关河该如何自救。
但作为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小伙子,关山从来没有想过出手解决姐姐的婚姻大事。太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压根没有认真考虑过和物理不相关的问题。
关山不觉得自己的姐姐条件不好,姐姐的工作、学历、性格、长相、身材都挺好。自己家虽然在农村,但也不算太穷,除了年纪稍大一些之外,好像没什么可挑的。要求高吗?不像啊,姐姐从来没有说要嫁一个富翁或社会精英。
“我姐条件很好啊!性格、人品、长相、学历都没得挑,她对我说只要大学毕业、有正当工作、人品好、能谈得来就行了,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和你爸都急死了!她找不到婆家,我和你爸死了都不能安心,怎么办呐。”
儿子如今高大英挺、事业有成,当妈妈的心里有了依靠,在儿子面前倒显出些弱小无助的样子。提起女儿的婚事,她情绪激动,几欲落泪。
“妈!妈!你别难过,你和我爸也别着急,她不是不找,她一直在相亲。”见母亲情绪激动,关山连忙坐直身体,宽慰母亲。
“那她为什么三十多岁了,还找不到婆家呢?”
“……”为什么姐姐三十了还没有男朋友,关山也想不明白。
见儿子陷入沉思,杨秀芬站起身,擦擦眼泪,“我下去了,你看书吧。”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你们单位有没有合适的?还有你们同学啥的,有没结婚的小伙子么?”
关山双手抱在脑后,斜靠在被子上,认认真真地考虑了起来。他的交际圈不算大,认识的人基本就是同学同事和物理界的同行。
同学里有没有合适的?关山的中小学同学都比他大三四岁。关山在桐城县中上的中学,初中同学现在联系不多。高中同学里头,留在庐城工作的不多,而且大都结婚或是有女朋友了。只有一个未婚的,但听说那家伙在搞什么直销,不靠谱。
大学同学大部分在国外或一线城市工作,留在庐城的大学同学只有一个,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学校的同事?回国这一年多,认识最多的就是学院的老师,行政部门管盖各种公章的秘书,还有经办各种手续的大嫂大妈们。
学生?都太年轻了。况且也不知道他们毕业以后会去哪里。
管学院计算机房的王子轩?那哥们做事太不靠谱。管着机房,却把实验室的数据给弄丢了,害得关山、张博和赵宁加了一夜的班,从各个地方把原始数据找回来,重新整合。学计算机的,连个VPN都搭不好,折腾一个多月都没折腾出来,后来还是张博和关山自己动手搭了一个。
张博?对呀还有张博,这哥们倒还是挺靠谱的。赵宁青年基金的本子不知道发给张博看了没有?张博两年前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的青年基金,一次就中了,这个事情,张博比自己有经验。
但张博相亲也很有经验。他相过那么多次亲,一次都没成,是不是他和女孩子相处得不好?不过没有第一手证据,就不能胡乱下结论。还有,姐姐喜欢张博吗?张博喜欢姐姐吗?他们俩认识也一年多了,如果互相喜欢的话,是不是早就该好上了?再说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观察一下再下结论?毕竟没有数据就没有发言权。
关山老师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这种事情太复杂,不是一个物理学家能参透明白的,他睡着了。在美国多年,他已经没了睡午觉的习惯,但思考了一阵子姐姐的婚姻大事后,他脑子一片混沌,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梦中好像还有一个清秀的身影和一副窄窄的肩膀,有点清冷、有点哀伤。
朦胧中,门外传来爷爷奶奶悉悉嗦嗦的走动声,似乎是想推门进来,看看关山是不是还在睡午觉。
窗外,暖阳自半开的窗帘中射了进来,将棉被照得热烘烘的。爸妈正在鸡笼鹅圈里抓鸡抓鹅,为明天的年夜饭做准备。大白鹅战斗力非常强,在院子里高声吟叫,不愿缚手就擒,家里一阵鸡飞狗跳。远处,零零星星的爆竹声和儿童们追逐打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这几天是现如今我国农村一年当中最有生气、最温馨、最祥和的时节了。
晚饭后,堂哥关秀邀关山去打麻将,关山兴趣不大,又不好驳堂哥的面子,便去大伯家略坐了坐。关秀比关山大三岁,但只比关山高一级。小时候两个人没少在一起干一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也因为下河玩水,一同挨过爷爷的竹条子,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
大伯、爸爸、爷爷和大伯母在打五毛一块的小麻将,关河在一边和堂嫂刘芳芳聊天,牛牛和虎虎围在她们身边玩遥控汽车。看到关山,大伯母招呼关山坐下,说要去厨房看卤牛肉和卤鹅烂了没。大伯母做得一手好卤菜。她以前也做一些,推到公路边去卖,如今家里有个羊羊,便不得空了。
关山推着关秀坐下,他自己拖了个方凳,坐在爷爷身后。关秀问起庐城哪个小学好,哪边有好学区房。关山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关河便把知道的情况跟堂哥说了一下。
坐了一会儿,接到张博的电话,关山起身到厨房接电话。刚一接起,就听到张博兴奋地说:“我发现有可能导致C质量测量不能重复的原因了!”
关山又惊又喜:“是吗?”
“我这两天无聊,看了一下代码,发现有几个函数不太严谨。有些判断条件在某些边缘条件下,逻辑可能会出问题。具体到底在哪,我现在还不能肯定,要再去查一查。”
“你和赵宁说了没有?”
“我刚给他打电话,没打通。可能是山里信号不好,我给他发了个邮件,抄给你了。”
“谢谢你啊张博,大过年的,还想着工作。”
“谢什么谢,你和赵宁不是在写本子吗?我今年不需要写本子,放假在家没事干,无聊的很,只好用工作来打发时间。”
张博很少在关山面前诉苦,也很少夸耀自己的努力,但不知道是什么心理驱使,今天他一个劲地说自己“放假无聊没事干”,年后的相亲计划也不敢在狗头军师关山面前泄露分毫。
电话里传来隐约的胡牌洗牌声,中间还夹着小孩子的笑闹声。张博羡慕地说:“你们家好热闹啊,你们都在打麻将吗?”
“我们在我大伯家玩,你怎么没出去找朋友玩玩?”
“我哪有什么朋友可以玩的!这不是给你打电话,汇报工作的吗?”张博半真半假地抱怨,顺带着表一下忠心。
“你也不去找同学啥的聚一聚,说不定还能找个女朋友。”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所有的女同学都结婚了,有的女同学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两个人贫了几句,关山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哦,对了,前天赵宁把本子发给我,我看了一下。后来我让他把本子发给你,请你帮忙检查,他发了吗?”
“我已经看过了,给了点反馈。他回去再改,我会再帮他看一遍。”
“那太好了!谢谢啊。这件事你比我有经验。”
“那个C质量测量的事情,我觉得咱们该这么着手……”两个人一心一意地讨论了半天工作。
一阵玩具马达的躁动声撞开了虚掩的厨房门,牛牛操控着玩具汽车冲进了厨房,关山转身出门,把空间让给了小侄子。
电话里有小孩的哭闹声,还有关河温柔地哄劝小孩的声音:“虎虎乖,姑姑带你去……”离得太远,张博没听见关河后面说了些啥。关山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不好意思啊,家里小孩太多。”接着继续聊起了张博的新发现。
张博有点失望,但又不好意思直说。聊了一会工作后,两个人又贫了几句。电话的那一边,张博很想问问关河在干嘛?她怎么样了?但是实在是找不出借口问这句话。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只听到她讲了几个字,哎!不过她放假在家里,带亲戚家的孩子玩,也没有自己单独出去,说明她没有去相亲,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但是如果她和自己一样,年后再去相亲,那该怎么办?她那么漂亮,男人见了肯定就不肯放手。可是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相亲?为什么她是关山的姐姐?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自己放手一博,说不定能成。可是如果她不是关山的姐姐,自己连认识她的机会都没有。
张博向来在学业上无往不胜,现在却彻底没了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