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一
冬夜,很静。街道,华灯初上,车少人稀,北京城区渐渐失去了白天的喧哗。再过十天就是春节了,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交通也越来越顺畅了。一些在北京工作的外地人将开启“春运”模式,陆续踏上返乡之路,久居京城的本地人也开始准备去国外或南方著名城市旅游度假。位于京城东二环繁华地段的北京阳光医院,前来就诊的患者明显减少,医护人员也有了休整的机会。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梁海涛做完最后一台手术,走出手术室,换上了便装,他身材修长挺拔,透露出中年男子成熟的魅力。此时,他站在办公室窗前,静静地看着街头闪烁的霓虹灯,陷入沉思。有时,当你不想说一句话、不想任何事,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某一位置,似乎放空了一切,反而有一种休息的感觉。
生活中难免遇到一些巧合的事,但梁海涛认为当天接连两个巧合,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当天上午10点,新上任的神经外科王主任跟他说:“医院决定让你赴美国进修一年,春节后出发,这几天好好准备吧。”
梁海涛知道,年长自己五岁的王主任一直把神经外科主任的位子看得很重,两人医术不相上下,但自己的人缘更胜一筹。这些年,王主任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竞争对手,暗中较劲,直到他坐稳了梦寐以求的宝座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医院张院长曾找梁海涛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年轻,今年刚四十五岁,未来发展还有空间,以后还有机会。”
梁海涛淡然一笑,对张院长说:“我只希望自己的医术能得到提高,希望我能实现申请去美国进修的愿望。”
如今,张院长没有食言,他为梁海涛申请到了去美国进修的好机会。无疑,这对梁海涛来讲,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太太姜媛。姜媛也为爱人感到高兴,她兴奋地对梁海涛说:“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下班后,你早点儿回家,今天晚上,我们为你好好庆贺一下。”
“OK!”手机里传来梁海涛浑厚沉稳男中音的笑声。
在大学当教授的姜媛很了解梁海涛,她知道,爱人非常渴望这个学习机会!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梁海涛看来,这句话用在姜媛身上最恰当不过了。他和妻子姜媛是高中同学,那时二人彼此非常欣赏爱慕,后来便相知相恋,大学毕业后,两人携手走入婚礼的殿堂,日子过得很滋润。在梁海涛看来,妻子不仅长得漂亮,还很有品位、懂生活,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女性。有时,他常想:可能是今生再续前缘吧。
自从放寒假后,姜媛在家里把大量时间用在陪儿子学习上,儿子今年读高二,明年读高三,这可是儿子人生中第一次接受大考的关键一年。
姜媛看着儿子梁一凡在书房里安心学习,她特意跑到楼下的超市,买了梁海涛最爱吃的胖头鱼和西蓝花等新鲜蔬菜,她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厨房内,心情大好的姜媛一边哼唱着轻快的歌曲,一边把炒好的菜一一摆在餐桌上。
这时,门开了,婆婆周凤琴走进门,手里拎着一个手提袋和一大盒铁观音茶,她闻到餐厅里散发的饭菜香味,笑着对姜媛的手艺赞不绝口。
姜媛说:“妈,我爸怎么没来啊?梁海涛要去美国进修一年,在他出发前,咱们多聚几次吧。”
周凤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说:“你爸今天晚上有事,就不过来啦。海涛给我打电话说了,他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真为他感到高兴。”
梁一凡从书房里出来,高兴地跟奶奶打着招呼,又对姜媛说:“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炒这么多菜,好香呀!我有点儿饿,能先吃饭吗?”
姜媛笑着对儿子说:“今天你爸爸有好事,你先学习,等你爸回来,咱们一起吃。”说完,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法国红酒,打开瓶盖,把飘着醇香味道的红酒倒入醒酒器。
室内温度适宜,阳台上的吊兰、君子兰、富贵竹、常春藤、梅花、水仙花和杜鹃花充满了生机,这些都是周凤琴精心照料的结果。自从她退休后,基本上就住在这里了,帮忙照看孙子梁一凡。从他上小学开始,周凤琴就肩负起接送孙子上下学的重任,闲在家中的时候,她就养了这些赏心悦目的花。此时,她又习惯地拿起小铲子,为花松松土。
时针、分针指向晚上七点半,姜媛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钥匙“哗啦哗啦”的碰撞声,她开心极了,快步来到门口,门已经打开了。
梁海涛进门,一边换拖鞋,一边跟妈妈和姜媛打着招呼,笑着问:“好香啊,炒的什么好菜呢?”
“都是你爱吃的,我和咱妈要好好为你庆贺一下,今天咱们喝点儿红酒吧。”
周凤琴从阳台走过来,慈祥地看着儿子,高兴地说:“知道你春节后要去美国进修,你爸今天有事,没来,我代表他好好给你庆贺一下。”
梁海涛温和地说:“这么隆重呀,其实,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应该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
“噢,爸爸回家喽,奶奶,我们可以吃饭了吧?”儿子又从书房里出来,高兴地坐在餐椅上,拿起筷子,就等一声令下了。
四人坐稳后,姜媛给梁海涛和周凤琴各倒了一杯红酒,给儿子倒了一杯可乐,她端起酒杯笑着对梁海涛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为你顺利去美国进修,干杯!”
四个人同时端起杯子:“好,干杯!”
梁海涛双手举杯敬周凤琴:“妈,这么多年辛苦您了,一直帮我们照看一凡。以后,您和我爸要经常来家里住,反正家里也大,宽敞明亮,卧室一直给你们留着,全家人在一起才热闹。”
周凤琴笑着对梁海涛说:“我从阳光医院退休后,每天在家养养花、看看书、听听音乐也挺好的,姜媛工作忙,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就成!”
姜媛举起酒杯对周凤琴说:“妈,您看我平时工作比较忙,那些年,我顾不上接送一凡上下学,真是辛苦您啦!咱们都住一个小区,海涛去美国后,您有空就来住吧。”
“应该的,应该的,看小凡个头都有一米八了,快超过他爸啦,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好好学习,明年争取考上重点大学。”周凤琴慈爱地看着正在吃菜的孙子梁一凡。
“好,我们共同干杯!”一向很少喝酒的梁海涛,此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能是喝得有点儿猛,呛得他直咳嗽,满脸涨得通红。
“慢点儿,慢点儿喝,回家后就不要想单位的事。”周凤琴安慰着梁海涛。
姜媛站起身给梁海涛倒了一杯白开水,爱怜地说:“再高兴的事,你也要沉住气,别急,咱们慢慢喝,你打算买哪天去美国的机票呢?”
梁海涛又咳了几声,怔怔地看着姜媛,又看了看周凤琴,欲言又止,但还是鼓足勇气,语调缓慢地说:“情况有变化,我不去美国进修了,而是去南疆和田,今天下午医院党委临时决定派我去援疆,将在那里工作生活一年。”
姜媛和周凤琴睁大双眼,盯着梁海涛,几乎异口同声地、吃惊地问:
“什么?去南疆和田?不是说要去美国进修吗?”
“怎么突然有变化了呢?到底什么情况呀?”
儿子梁一凡也好奇地问:“和田?在哪里呢?”
梁海涛平静地说:“对,和田,它在祖国新疆的最南端!距离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最近!”
二
按照中国几千年的春节习俗,只要没出正月十五,都算没过完新年。但是,从北京市各区医院不同科室里挑出来的精兵强将即将作为第八批援疆医生奔赴南疆和田地区的各县人民医院、建设兵团医院挂职,执行为期一年的援疆任务。根据上级通知要求,正月初八上午七点半,所有援疆医生统一乘飞机奔赴南疆和田。
正月初八,凌晨5点,天边还没有一线曙光,从四面八方驶来一辆辆轿车,向北京首都机场驶去。灯光点缀着航站楼内外,像一双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一个特殊群体——援疆医生正在陆续集中靠拢,他们整装待发,即将奔赴新的工作岗位,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援友”。
北京市医管局党委书记张萍等相关部门领导和各医院负责送站的部门领导早早赶到首都机场航站楼,为援疆医生送行。此时,送行的人群中打着一条条红色横幅,上面分别写着“把党的温暖送到边疆”“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热烈欢送北京援疆医生”……
援疆医生与前来送行的单位领导和家人合影留念,人群中响起欢笑声,夹杂着叮嘱声以及抽泣声。还有的医生来晚了,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团队,大家互通姓名,消除彼此间的陌生感,很快热络起来,引来周围乘客敬佩的目光。
一束束绽放的鲜花,散发着芬芳的清香;一句句祝福的话语,凝集着同事的关切。市卫计委选派的年轻女处长田甜,齐耳短发,随身只有一个双肩背包,简单利索,由她负责把这批援疆医生安全顺利送达和田援疆指挥部,她在机场很快认出来分配到各县人民医院挂职的各医疗队队长。田甜热情回答着援疆医生们提出的问题,耐心讲解如何在异域解决生活上遇到的困难。比如和田的网络如何,跟家人交流是否畅通,与维吾尔族患者打交道应该注意哪些方面,她都能给予干脆利落的简短回复。
梁海涛六点前就来到了首都机场航站楼大厅,办理完托运行李的手续后,来到援疆医生较为集中的地方,他把双肩背包放在脚下,左手拿着一份名单,右手握着手机在接听电话,眼睛四下搜寻着,嘴里不停地问着对方:“你到哪里了?我跟你说一下具体集合位置……”
这时,北京市医管局党委书记张萍找到梁海涛,说:“你到和田市人民医院工作,不仅是一名医生,还是援疆和田市人民医院医疗队队长,更是挂职副院长,岗位特殊,身肩重任!无论是个人还是家庭有什么困难要及时说啊。”
梁海涛认真点点头,郑重地说:“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一定不负众望!”
很多年前,梁海涛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技术型人才,没有当领导的命,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援疆,经市卫计委负责援疆工作的几名领导再三研究,认为他是博士学历、共产党员、医术精湛,做事认真,有能力,在单位同事和病人中有着非常好的口碑,应该放在重要岗位上,而且是不二人选。
如果换成去年、前年或大前年,梁海涛一定会推掉这个职务,但,这一次,他答应得很干脆。
三
早晨七点半,飞机准时腾空而起,五十九名北京援疆医生同乘一趟航班,一路向西,向着祖国的南疆飞去,那里有一望无际的世界第二大沙漠,那里有能歌善舞的维吾尔族群众,那里有急需帮扶的当地医生,那里有援疆医生肩负的重任。
梁海涛坐在机舱靠窗的位置,俯瞰着大地起伏的山峦、河流,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事情变化得太突然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事情没有变化,此时的他应该坐在飞往大西洋彼岸的机舱内了,即将在美国加州医科大学度过为期一年的进修生涯。而此刻,他正飞往位于祖国南疆的和田地区。美国加州与中国南疆分布在地球东西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是环境优美的健康科学大学,另一个是地处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经济条件较差的南疆和田,两者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北京没有直达和田的航班,只能先飞到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办理转机手续后,再飞到和田。
梁海涛和援友们走出机舱,到候机大厅办理了飞往和田的登机牌,之后要在登机口等候一小时,再乘坐飞往南疆和田的航班,到达目的地。
在首都机场刚结识的援友们,时间虽然短暂,但大家互通姓名后,已经有了初步的印象。此时,在地窝堡国际机场里,大家再次聚在一起,感觉格外亲切,聊着各自报名参加援疆的过程,聊着最近准备的情况,聊着共同的话题,聊着有缘在南疆共同工作……
大家谈兴正浓,突然听到候机大厅内响起播音员反复播报的声音:“因南疆能见度低,去往和田的航班暂时无法起飞,请乘客耐心等待。”
有的乘客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到天空灰蒙蒙的,没有蓝天白云,机场上停放着十多架飞机,还有一些忙碌的地勤工作人员。
有援友说:“没想到,第一次到南疆,就赶上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沙尘暴?有那么厉害吗?还能阻止飞机?”
“那些年北京曾有过沙尘天气,但也不至于影响飞行吧?”
“大家耐心等待吧,为了安全,等天气好转了再走也不迟!”田处长安慰着大家,又到候机休息区的小超市买来面包、方便面和火腿肠发给大家,先让大家简单解决一下午餐。
其实此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有的援友为了赶早班飞机,提前两个多小时就出了家门,还有的援友家住南六环外,距离机场较远,担心误了航班,凌晨4点多就来到机场了。有的人带了面包来,就用保暖杯接了热水,坐在椅子上,开始吃了起来。大家都默默等待着。
梁海涛简单吃了几口面包,不知不觉中,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蒙眬中,他似乎看见妻子姜媛和儿子在家里吃饭,妻子陪着儿子写作业,他静静地看着娘儿俩在家里忙碌,而自己却帮不上任何忙;他仿佛又回到手术室,为一名重伤员做头部手术,突然,他又看到妈妈流露出忧郁的眼神……一个个镜头不停切换,如同观看蒙太奇电影。
“不好,孩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别动!看看能否请医生帮忙。”
一阵嘈杂声把梁海涛惊醒,他睁眼四下观望,发现自己后排座位上,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维吾尔族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她着急地对机场工作人员说着满口的维吾尔语。
面对突发情况,机场的几名工作人员紧张地看着这对母子,束手无策,一时慌了神,一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说:“赶紧让播音员广播一下,请这里的医生想想办法。”
小男孩儿憋得脸色发紫,痛苦地张着嘴巴,艰难地咳着,眼含泪水,嘴唇已没有了血色。如果不尽快排出喉咙中的异物,会加速呼吸困难,小男孩儿很可能会因缺氧导致意外死亡。
情况万分危急!
候机大厅内,许多熟睡的人被慌乱的哭喊声惊醒了,大家揉着惺忪的眼睛,想弄清眼前发生的事。这时,田处长赶过来,安慰着这位年轻的妈妈说:“放心,这里有许多医生,一定有办法的。”
梁海涛和身旁刚认识不久的医生几乎同时站起身,准备对小男孩儿出手施救。这时,坐在梁海涛后排的一个大约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大声说:“小妹,你别急,是孩子误吞了异物,必须尽快让他吐出来,大家腾出点儿地方,我来试试。”她迅速脱掉身上的红色鸭绒衣,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羊毛衫,凸显着苗条的身材。
梁海涛想起来了,在首都机场候机大厅见过这名年轻女子,她那件红色鸭绒衣跟姜媛穿的那件款式一样,当时,她正与一群援疆医生聊天,她也是援疆医生,因此记忆很深。
只见这个年轻女子从后面环抱着小男孩儿,双手一手握拳,另一手握紧握拳的手,从小男孩儿腰部突然向其上腹部施压,并反复多次。只听“噗”的一声,从小男孩儿的嘴巴里吐出一颗大红枣,滚落到座椅下面。顿时,小男孩儿的气道恢复了畅通,脸色也渐渐红润了。受到惊吓的小男孩儿伸出稚嫩的双手扑进妈妈的怀抱,委屈地哭了。
危在旦夕之际,瞬间,化险为夷!候机大厅内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人们都松了口气,年轻的维吾尔族妈妈喜极而泣,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激动地对施救女子说:“谢谢,谢谢,是孩子太淘气了,趁我睡着的时候,他吃大红枣,没想到没嚼碎就咽下去了。”说完,她对小男孩儿说:“快,对阿姨说声谢谢,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快说呀!”
“谢谢,谢谢。”小男孩儿怯怯地对年轻女子说完,不好意思地又扑进妈妈的怀里。
这是医学界著名的海姆利希急救法!在场的人们向年轻女医生投来敬佩的目光。
年轻的维吾尔族妈妈从提包里拿出一个装满了大红枣的塑料袋子,递给救命恩人:“尝尝吧,这是我们喀什产的大红枣,还有核桃,非常好吃。”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我是医生,应该这样做!”
“你是援疆医生吧?真是太感谢啦!我父母就是和田人,我在喀什成家了,今天带孩子回妈妈家住一段时间。我叫阿米娜,给你留个手机号,你到和田后,一定到我家里来玩啊,我妈妈做的饭,好吃得很。”
“好的,我叫白洁,很高兴认识你。”
或许是因为她俩年龄相仿,或许是因为志趣相投,两人聊得很投机,聊的话题大多是关于新疆风俗的,两人约定,一会儿登机的时候,要把座位调到一起好继续聊天。
等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可以登机了。换乘的航班上,除了援疆医生,乘客大多是维吾尔族人。再次登机的梁海涛,座位移到了后面,坐在他身旁的是一名维吾尔族中年男乘客,他头戴小花帽,穿着棉衣,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一看就属于不善言谈的人。
梁海涛无心跟任何人聊天,他从包里取出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二十二名援疆医生。名单上的姓名都很陌生,但他们都是北京知名大医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主任医师或副主任医师,学历有博士也有研究生,有的人年龄比他还大几岁,而且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年龄最大的是五十三岁肝胆外科主任医师边振平,年龄最小的是三十岁眼科医生陆浩。
再仔细看名单,共有八名女医生,平均年龄都在三十八岁左右。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父母健在,孩子基本上读小学或中学,家庭稳定,没什么负担,事业处于上升阶段,也算是援疆的最佳年龄。
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让自己管理八名从各医院里挑出来的能独当一面的女医生,是否会有难度呢?在和田的工作能否顺利?将会遇到什么情况呢?梁海涛陷入了沉思。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刚才出手相救的女子白洁是和自己同一个医疗队的妇产科医生。她初来乍到,就在众援友面前亮相出彩,作为医疗队队长,他也为有她这样的队友感到自豪。
飞机的轰鸣声在梁海涛耳旁不停响着。既来之,则安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退缩!这是梁海涛从小就听在医院做妇产科医生的妈妈常说的一句话,正因为这句话,让他在医学院学习时,克服了解剖尸体的胆怯心理,让他增强了面对血腥场面如何处变不惊的心态,锻炼了第一次上手术台为患者执刀的胆量。
想到这些,梁海涛四下看了看周围的同事,相邻座位上困乏的人们都在闭目养神,有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快看,沙漠,好大一片沙漠呀!”不知是谁惊奇地喊出了声,惊醒了熟睡的人们,大家透过舷窗望去,在蓝天的映衬下,太阳的光芒普照着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大地上呈现出一片金黄的颜色。或许是在大都市生活多年,对高楼大厦的城市街道产生了审美疲劳,突然看到别样的风景,能很快勾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心。
一个多小时后,大地上还是一成不变的大沙漠,时光仿佛停滞,飞机如同静止在空中一般,总也飞不出这片大沙漠,天空也由刚才的蓝天白云变成了灰蒙蒙的色调,如同给天空罩上了一层黄纱。有的人失去了最初的好奇心,把头靠在座椅背上继续闭目养神。
四
飞机终于在和田机场降落,在跑道上缓缓滑行,梁海涛在睡梦中被飞机落在地面上的冲击力惊醒了。停稳后,田甜处长站起身,一边招呼大家带好随身行李,一边走到机舱的前面,用手机跟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接站的领导取得联系。
机舱门打开了,大家提着行李向前缓缓移动着脚步,梁海涛拎着双肩背包随乘客向机舱出口走着。走出机舱,眼前的景象让他颇感诧异,整个天空像没有清洗干净的脸,被蒙上了一层灰土,这里的能见度很低,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建筑。
春暖乍寒,迎面寒风袭来,让走出机舱的人们冷不丁打个哆嗦,大家捂紧了防寒的保暖服。援疆医生取出各自的行李箱,出站后,陆续向停车场走去。两辆大轿车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八名医疗队队长手里各自拿着一份自己分管的人员名单开始点名,统一乘车去往北京驻和田的援疆指挥部大院。
梁海涛和援友们坐在大轿车上,行驶在南疆和田市区,此时,已是北京时间15点。透过车窗,看到公路两侧隐约可见的楼房,这里感受不到都市的繁华,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都是黄色调的轮廓。路上,寒风中的行人稀少,偶尔能看到的行人,他们都把头和身子缩进棉衣中。
两辆大轿车载着五十九名北京援疆医疗队队员驶进和田援疆指挥部大院,大家相继下车,抬头看到面前的楼房顶上标有“京和大厦”醒目的牌子,迎面的冷风裹挟着沙尘毫不客气地扑入鼻孔和嘴巴里,呛得大家直咳嗽,仿佛置身在黄沙的世界里,不由自主地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这个院子里的“京和大厦”是一栋专门用来接待援疆干部的九层楼房,楼内设施齐全,供所有在和田市区工作的援疆干部居住,每个宿舍的配置,相当于宾馆的标间。为丰富援疆干部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在大厦第七层设有棋牌室、台球室、图书室、放映室、卡拉OK室,尤其是健身房里的器械还比较齐全,便于援疆干部在室内锻炼身体,每一层还有大小会议室。
梁海涛拎着行李箱下了车,看着周围的景象,暗想:这就是大家将要为之奋斗一年的地方了。
“浩瀚无垠大漠广,黄沙飞舞漫天扬!”这是和田给梁海涛最初的感受。或许是受姜媛教汉语言专业的影响,他偶尔也能写两句诗,但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这两句诗竟很快在医疗队中流传起来。
走进大厦一层大厅,顿时被中央空调散发的暖意包围着,在大厅门口,有两名保安热情招呼着新来的援疆医生,大厅正面,依墙竖着一块很明显的标志牌,上面贴着一张大红纸,内容用毛笔写就:热烈欢迎全体援疆医生,请大家在北京时间16点半,统一到二层餐厅用餐。
梁海涛和其他援友取到各自的房卡,拉着自己的拉杆行李箱乘坐电梯,分别在五层、六层,寻找着自己的宿舍,刷卡,进门,只见房间内干净整洁,工作人员提前把室温调到了二十四摄氏度,刚好适合人体体温。两张单人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白色整洁的被褥、枕头摆放得很整齐,有独立卫生间,还有衣柜、书桌、椅子、一对单人沙发、茶几,室内生活所需用具颇为齐全。
梁海涛的宿舍是五层502室,这是他将要居住一年的宿舍。行李箱内春夏两季的衣服,都是姜媛为他精心准备的,他取出几件内衣,走进卫生间,才发现镜子里的人灰头土脸的,显得有些狼狈,与平时白净的脸相比,判若两人。他看了一眼手表,已是下午临近4点钟了,他把水龙头拧向热水方向,水“哗哗哗”地痛快流淌着,瞬间,水温由凉转热。他又拧开洗浴花洒,水温还不错。显然,为了让援疆医生有一个好的居住环境,指挥部领导和客房的工作人员精心做了准备。
梁海涛迅速脱掉衣服,站在浴室花洒下,任凭温水冲刷着修长健硕的身躯,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一个热水澡。
梁海涛换了一身新内衣,用吹风机迅速吹干头发,脸上擦了点儿“大宝SOD蜜”,这是他多年不变的养颜用品。虽然姜媛从国外给他买过几瓶男士护肤品,但他用着很不适应,就放置一边了,放得久了,有的高级护肤品就过了使用期限,他也浑然不觉,为此,姜媛没少埋怨他。
五
经过漫长的飞行,一路上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此时梁海涛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此时,还差十多分钟就到吃饭时间了,梁海涛在浅蓝色衬衫外面又套了一件蓝白方格相间的薄羊毛衫、藏蓝色毛料西装,他朝镜子里的人看了一眼,清爽干净,颇感满意,充满信心地走出了502房间。
梁海涛从小就养成了必须穿干净整洁的衣服才能出门的习惯,他妈妈经常对他说: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要时刻注意仪表,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而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更应该养成讲卫生的好习惯。为此,他俊朗的脸庞、坚定的目光、修长挺拔的身材,以及无论何时都是一身干净整洁的服装,让他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吸引女性喜爱的目光,简直是成熟男人的标志,当然,也是大帅哥一枚。但是,姜媛非常自信,她的这种自信可能来源于梁海涛对她的严重依赖,她坚信梁海涛不会出轨,梁海涛是她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属于她。
生活中,梁海涛确实抵御过一些女人的诱惑,姜媛凭第六感觉,都能敏锐地观察到,但每一次,她都能看到风平浪静的结局。
梁海涛走出房间,刚好与从对面房间出来的王吉庆打了个照面儿。他俩是在飞机上相识的,王吉庆和另外三名男医生分配到平山县人民医院,王吉庆在医院挂职副院长、神经外科主任。两人热情地打着招呼,与走出房间的其他援疆医生一同坐电梯,向二层餐厅走去。
走进餐厅,梁海涛看到一些男医生和女医生已经端着不锈钢用餐托盘在排队、取餐。餐厅内宽敞明亮干净,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年轻女服务员,面带笑容,对来就餐的援疆医生热情地说“欢迎就餐,请慢用!”,让初来乍到的新一批援友们感觉很亲切,如同置身温馨的家中。
餐厅内有六十多张圆桌,在长方形的取餐桌上面,摆放着十多个锃亮的不锈钢盛餐容器,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爆炒金针菇、宫保鸡丁、尖椒土豆丝、干锅土豆片、糖醋排骨、葱爆羊肉、凉拌木耳等十多种热菜和凉菜,主食有葱花烙饼,馒头,花卷,素、荤馅儿的包子,还有鸡蛋汤、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木瓜银耳汤。
很丰盛的自助餐,饭菜的香味在大厅内弥漫,大家彼此打着招呼,有说有笑,有序排队,挑选着自己喜爱的食物。
或许是太饿了,也或许是饭菜太香了,有的人很快吃完一托盘菜和主食,又去打第二盘。
梁海涛和新认识的五名男医生坐在一张餐桌上,有的人边吃边赞叹:“这顿饭比我们医院的伙食好多啦!尤其是羊肉,真好吃!”
“如果天天这么吃,体重一定会增加。”
“没事,指挥部的七层还有健身房,吃多了,可以去那里减肥。”
“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说话间,有三名脸色红润的女医生来得有点儿晚,她们的衣着简单得体,估计她们在房间里打扮了一番才来餐厅的,这时,她们端着打好的饭菜四下张望,寻找着空座位。
梁海涛对三位女同事招招手:“欢迎欢迎,到我们这里吧,有空座位。”
三位女医生端着餐盘笑着来到他们的餐桌,男医生看到女医生们的餐盘里的菜比较少,打趣地问:“这么香的饭菜,吃这么少?太亏啦。”
“不亏,不亏,我们少吃点儿,省给你们啦。”一名女医生快言快语,秒回,这嘴巴可够利索的。同时,她快言快语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是陈丽虹,耳东陈的陈,美丽的丽,彩虹的虹。”她的开场白,很快让大家记住了她。
梁海涛很快吃完托盘里的饭菜,感觉自己的胃口居然这么好,炖的羊肉确实味道鲜美,还想再吃点儿,于是,他端着托盘又去盛羊肉了。
北京市卫计委田处长和几名中年男士站在餐厅中央,她大声地对正在用餐的援疆医生说:“大家先安静一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援疆和田指挥部副总指挥齐亮,他来给大家简单讲几句话,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只要能听得见就成!”
站在田处长身旁的副总指挥齐亮面带笑容,激情满怀地高声说:“各位援疆医生,大家好,热烈欢迎各位的到来,感谢各位专家来到祖国南疆和田地区,用你们先进的医术为当地群众提供医疗服务,向当地医生传经授宝,给当地留下一支永不流动的医疗队。今天大家旅途劳累,就先简单地为大家接风洗尘,大家要吃饱吃好,今晚回宿舍后,要好好休息。等我们经过四天培训后,再给大家准备丰盛的欢迎晚宴。”
话音刚落,餐厅内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好!感谢总指挥!”
“谢谢总指挥的热情款待!”
田处长、副总指挥齐亮和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张文武到每个餐桌前,热情地跟大家打着招呼,有的医生主动做自我介绍来自北京哪所医院,属于哪个科室的。
这是梁海涛和援疆医生们到和田的第一顿饭,同时,也让他们牢牢记住了,南疆比北京时间晚两个小时,大家要尽快适应时差。
无疑,这顿饭吃得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