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刑部四人入狱
大理寺监牢,比刑部大牢稍旧些,地上打扫得较为干净,铺的秸秆、草席和褥子也都是全新的,虽没见老鼠的影踪,却见了几粒老鼠屎,把李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朱益群一听类比不当,反驳道:“什么打落冷宫,咱们又不是妃子。”
“咱们被关在这儿,不能见家人,又不晓得案情进展,跟打入冷宫有啥区别?”
李赫遇事从不想对付的法子,只会喋喋不休地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姜棠很是厌烦,抢过话头道:“他们不是不管,而是时候未到。此时此刻,定是仵作给裴千户查验尸体,等尸检结果出来,他们会来给咱们录口供,再断案。”
“仵作验尸,对对对,我咋没想到死了人要请仵作验尸呢?也不知验的什么结果。”
裴甲龙露出来的脸部与两只手皆无明显外伤,口鼻之处没有红血或黑血流出,会不会身上有伤,亦或真是喝太多酒醉死了,姜棠并无头绪。
不多时,大理寺卿陈志邦与少卿杜庭煜一同走来。
李赫打老远看见熟悉的杜庭煜,扯着嗓子大喊:“陈大人,杜少卿,我们被关在这儿呢!”
刑部四人关押在哪间牢房,便是两人联手安排的,岂会不认路?
陈志邦捏着灰白夹杂的胡须,面露鄙夷之色,“我瞅着他们四个,也就刑部侍郎有点脑子,另外三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陈大人,那您就小瞧他们了。别的不说,单讲那个身形高瘦的姜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查起案子来,不畏艰险,脑子也很好使,天生适合查案。等您跟她交谈过,自然就分辨得出来她与闺阁中的姑娘大有不同。”杜庭煜回道。
走到应硕的牢房门前,杜庭煜停住步子,张嘴道:“应侍郎,仵作在裴甲龙的心口钳出了一根半尺长的银针,便是因此而死的。”
应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裴甲龙的白瓷孩儿枕下,发现了一封你写的奏折,里面藏有半根淬了毒的银针。经过对比,扎入裴甲龙心上的半尺长银针,与奏折里的半根淬毒银针,合起来正好是一根银针。”
向皇帝建言献策的奏折,竟成了夺命奏折!
应硕面不改色,淡然道:“我确实写了一封奏折叫裴甲龙转交,可送给他时并没有藏淬毒的针。”
“没错,应侍郎写好了奏折,叫我转交。裴甲龙不识字,怕里面写了锦衣卫的坏话,叫我打开奏折念了一遍。当时,奏折里绝无银针,更别说淬毒了。两位大人,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是真,绝无假话!应侍郎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朱益群抓着栏杆,挑起眉头,额上挤出三道纹,手上青筋凸起,分外激动。
姜棠无力地靠墙,双眼半阖着,哪怕身陷囹圄,还是更担心应侍郎的安危。裴甲龙是被淬毒银针扎在心口上,一针毙命,奏折里又藏有银针,据此给刑部侍郎或朱益群定罪,也算有理有据。
眼睁睁看着集恩人与情人于一身的应硕被诬陷,她做不到!
姜棠打起精神来,屈膝行了福礼,开口道:“陈大人,杜少卿,虽说我们四个都是刑部的,我讲任何话都有偏袒之嫌,但事情是怎样的,我就实话实说,绝不会有半句假话。”
杜庭煜颇为和气地问:“姜姑娘,你想说什么?”
“应侍郎叫朱益群去送奏折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昨儿个染了疫病死的人太多,光我认真算的就有十个。我心生害怕,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就去应侍郎、李赫和朱益群三人所住的帐里商量应对之法。进帐后,应侍郎正在写奏折,我坐在一边等了许久。直到应侍郎写完,叫朱益群送去给裴千户,请裴千户转交。朱益群回来说裴千户并不十分乐意转交奏折,末了还是答应了。”
“我们倒不晓得转送奏折内里有这么些波折。”杜庭煜感慨道。
姜棠大费唇舌,不仅仅是表明叫裴甲龙答应送奏折不容易,更要趁机提出几点质疑:“两位大人,既然裴千户答应转交奏折,又晓得奏折里全是关于防治疫病的法子,兹事体大。郊外隔开疫病的营地离皇宫也不远,他快马加鞭送去,来回花一个时辰就够了。再不济,他叫手下的锦衣卫快马送去。可是,他非但没把奏折送去,还压在枕头下睡了一晚?到底是有人命他收而不送,故意为难刑部,让疫病扩散得更快;还是奏折已经发出去,被真凶拦了下来,做障眼法,好诬陷应侍郎?真是内情如何,还请两位大人派人查明。”
陈志邦与杜庭煜作为京官,深谙奏折之重要。每日上朝议政的内容,便是全国各地大小官员们发来的奏折,奏折里提到的军国大事,文武百官商议解决办法。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如各地官员的请安折子,皇帝做了朱批即可。像刑部侍郎是正三品京官,又逢疫病爆发的紧要关头,裴甲龙明知奏折里写的是防治疫病的法子,耽误了时间,死得人更多,他一个五品千户担得起责任么?
适时,大理寺衙役捧着一个蓝布包袱来了,凑到陈志邦和杜庭煜耳边小声嘀咕。
姜棠离他们近,虽听不清叽叽喳喳说什么,但蓝布包袱很眼熟,上面还绣了一朵黄菊花,不正是她从应府装了衣裳来的那个蓝布包袱?
陈志邦眉头蹙成一个川字,薄唇抿成一条线,神色复杂地盯着姜棠看。
杜庭煜接过蓝布包袱,挥手示意衙役退下,再开腔道:“姜姑娘,裴甲龙死时头发全被剃光了,宛如出了家的和尚。我命衙役搜查许久,你猜怎么着?”
“在我帐里搜出来了?”姜棠眉心拧了三分,难以掩饰眼中的疲惫——真凶不光把刑部拉下水,还有她,剩下的朱益群和李赫能全身而退吗?加之,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四人又身处狱中,想洗刷冤屈,难如登天!
“不错,这个蓝布小包袱正是姜姑娘帐里搜出来的。”
杜庭煜答完,蹲地拆开蓝布包袱,将四个角铺平,除了几件女人的水田衣,便是浓密发黑又卷曲的头发,还飘出浓烈的酒味!另有一把黑剪子,粘了许多细细碎碎的头发。
“姜姑娘,你做何解释?”陈志邦眼里闪过一丝寒栗,厉声叱问。
姜棠心里燃烧着一团小火苗,不畏强权,大声回话:“蓝布包袱是我的,但黑剪子和那些头发绝不是我弄的,还请大人明查!”
“人证物证俱在,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陈志邦高声驳斥,又吩咐杜庭煜:“杜少卿,本官命你即刻开始给他们录口供。午饭时,本官若没见到四人的口供,你就甭吃午饭了!”
“下官遵命。”杜庭煜汗如雨下,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可能蒙冤的刑部四人,屈打成招,他日刑部的人东山再起,便是他仕途终结之日。两头都不能得罪,案子又要查,他真恨自己身体太好,连生病都没机会,接下来这个苦差事。
李赫勃然大怒,“裴甲龙又不是我们害死的,叫我们录什么口供?原以为你们大理寺跟我们刑部一样,不查明真相绝不录口供。你们倒好,找到了奏折和头发,就要我们刑部的人给裴甲龙陪葬。就他一个五品千户,也配拉我们四个去阎王殿当垫背的?我呸!”
像往常一样实话实说录口供,姜棠倒也不怕,怕就怕两样:一怕大理寺动用私刑,严刑逼供;二怕草草录了口供,叫四人签字画押,却找人篡改口供,原本无罪,改成了认罪。届时,认罪的口供可以留档,想翻案难如登天,一旦直接升堂审案,给四人定罪,轻则流刑,重则砍头!
杜庭煜身穿深绿色鸳鸯补子官服,冷汗打湿,粘在后背,冷风一刮,激得他打了几个寒颤。纵使千不想万不想得罪刑部的人,可端了大理寺少卿这一碗皇粮,不干也得干!
“你们也别把大理寺想得太黑暗,陈大人让我给你们录口供,你们便据实以告。”杜庭煜清了清嗓子,喊道:“来人,准备录口供!”
衙役们闻声而出,打开门锁,将四人带出了牢房,押去录口供。
姜棠问:“那我们录了口供,不签字不画押行么?”
“当然不行,你们不签字不画押,陈大人还以为是我瞎编的!况且,唯有签字画押的口供,才能当呈堂供证。”杜庭煜一口否决。
姜棠质问:“万一有人乱改我们的口供呢?”
“那不可能。”杜庭煜一副你多心的语气道。
姜棠继续讨价还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除非录完了口供,你们把口供交给我们自己保管。”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杜庭煜继续严防死守。
这不行那不行,到底怎样才能两全其美?
姜棠走了数十步,看着应硕挺直脊背走路,处处阴暗,把他的样子也变得灰败了些。哪怕他还是那个人,却不再意气风发了,一定要重见天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