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苏木跟高棠到石磨子村已经是午饭时候，他们来并没有提前跟林婉枫和张华讲，而是直接到了左俊的工地食堂。

左俊租了村委的喜宴堂给挖地基的工人煮饭，见苏木跟高棠在饭点突然造访，又让媳妇赶紧去加两道菜。

苏木跟高棠皆用一次性的餐具用餐，左俊跟工人都端着不锈钢汤盆，一碗饭上冒着一堆菜。

左俊见高棠把个辣椒炒肉吃得跟海参鲍鱼一样香，放下碗问道：“高总，你家不是在这边么，不回去吃在这跟我们吃工作餐？”

高棠扒着饭道：“我回去喝稀饭，在这儿吃干饭肉，为啥回？”

左俊嘿嘿笑道：“也是，农村都那样，习惯了。”他又看向苏木，苏木虽然没有高棠吃的有味道，但是从容淡定，他问：“苏总，吃不惯工地的饭吧！”

“还行！”苏木道！

高棠道：“他啥吃不惯？总不能比牢饭还难吃吧！”

“你真是…”左俊睨了眼苏木，低头扒了口饭，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棠道：“没事，他不会在意的！”

苏木放下碗，望着高棠道：“我在意！”

“你看，你看…”高棠揺头道：“一点面子也不给！”

左俊笑道：“让你那嘴不把门！”

高棠道：“我习惯了！他跟我一样，都是农村出来的，咱们这哪个不是稀饭泡菜养大的？”

左俊道：“但苏总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你我粗枝大叶的。”

“哼…”高棠冷笑一声，道：“那是你跟他处的太少，你跟他处多了，保管让你见识到啥叫斯文扫地！”

左俊忍笑忍到把脸转一边咳，苏木睨了眼高棠，沉声道：“那么大碗饭都堵不住你嘴！”

高棠的嘴不但没堵住，反到决堤了。他仰起脖子对左俊笑道：“你看到没？我刚说什么来着？所以说，你们可别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咱们苏总心细如针，明察秋毫，当心他翻脸不认人！”

左俊从两老板插科打诨中听出些道道，也大致清楚他们突然来工地的目的，忙道：“咱们自家人，自然不会坑自家人的，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高棠自然是相信左俊不会偷奸耍滑，他不过是要左俊把公司管理层的威信树立给王铁军和潘保安。

饭后，左俊给高棠和苏木一人一顶草帽，三人首先到左俊承包的地基上测量检查。

远远坐在李子树下吃盒饭的张华看到左俊带着三个人，感觉那两人身形熟悉，便打电话给买水的林婉枫：“苏总跟高总来了，你赶紧回来！”

林婉枫惊道：“不是吧，他们这是突击检查？”

张华道：“估计是回来有事吧，没来找我们，在左俊那边！”

挂了电话，张华将盒饭盖上盖子，戴上帽子朝左俊工地走去。

高棠早看到李子树下边的张华，见他走了来，便道：“你小子不在吃饭么，跑来干啥？”

张华笑道：“已经吃好了，他们现在都吃饭去了！”他指的是工人和林婉枫。

苏木道：“你去休息吧，我们就顺道来看看！”

张华看了下时间，道：“也快上班了！”

高棠跟苏木在左俊的工地上走了一圈，刚好看到潘保安已经到工地上。他们从新挖的土路下来，在堡坎栓钢筋的现场看了一圈。

潘保安也看到了苏木和高棠，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也跟着站在堡坎前。

苏木指着堡坎问左俊：“这有多高？”

左俊道：“四米二，钢筋都是按标准用HPB235、HRB335。”

苏木点头，他自是看到钢筋没问题。他道：“泄水口要按要求！”

虽然做还不到五米的护坎用上这种高标准的工程有些小题大做，但为着上下住户的安全着想，架起大炮打蚊子也不是不可！

“那必须的！”左俊指着堡坎下开挖的水沟，道：“全都会按照您的规划，留斜面渗水口，防止水口变成喷泉喷到下边房子里去！

高棠笑道：“渗水哪至于成喷泉？上边排水做到位了，渗都没得渗！”

按照苏木的设计，堡坎下边是一条水沟，水沟旁边有防护栏，防护栏外边是绿化带，绿化带外才是房屋主体。就算堡坎渗水，那除非渗水处的压力像高压枪，不然喷不到下边房子里去！

林婉枫跟王铁军也回到了工地。

王铁军凑到高棠身边，笑道：“老总们，这是来视察工作了？”

苏木朝王铁军睨了一眼，道：“顺道，来看看！”

高棠道：“铁军，休息时间你娃儿也不找个人在工地看到起，当心你那堆粗钢给拾荒的当废铁卖了去！”

王铁军笑道：“据我所知，石磨子村民风淳朴，拾荒的不到工地来！”

一阵笑声后，都跟着苏木到挖好的地基上转看，林婉枫提着圈尺偶尔放出来量一量。一路说说笑笑，刚转到路边，一台黑色本田嘀了一声靠路边停了下来。

本田车窗滑下，一个圆润的男人脑袋伸出来，笑道：“高老板，苏老板，总算遇到了你们！”

“大富？”高棠道：“正说来找你呢，你从哪儿回来？”

“我嘛，一天天的瞎逛！”石大富仰着头看着苏木，道：“知道你们找我，就连赶从镇上回来！”

高棠跳到路上，扶着大富车窗寒暄了几句，道：“你把车开到村委，咱们坐坐去！”

“得行！”大富伸着脖子朝苏木道：“那个，苏木我就先过去，你们忙完了来！”

苏木朝大富笑了笑，道：“你先走，就来！”

石大富又向地基上的人招呼了一声，开着车往村委去了。

高棠转回头道：“婉枫，张华，你们辛苦了，我跟苏总找大富有点事去！”

林婉枫道：“好，你们忙去！”

石大富将车停在村委门口，到已经清扫过的喜宴厅里开了风扇坐等苏木。他听说苏木来了，是专程回来找苏木的，而高棠又说他们也找他，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石大富跟高棠合伙开过石材厂，了解高棠的为人，他们关系也算不错。但苏木跟石大富的恩怨却有些不好说！

石大富跟苏木和跟高棠一样，是同一个村，又年纪相仿，互相认识，但苏木从小就是爹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若说在石磨子村谁的名字在为人父母的嘴里出现的频率最高，那必定是苏木和雷春山。这两个名字，在教育孩子时分别承包了肯定和否定的宾语！

石大富跟苏木虽没啥交情，但他们本身也没有过节。石大富小时家境优渥，读书零花钱充足，加之他为人大方，身边总是跟着一帮子兄弟。而他跟苏木的过节也就是这些所谓的兄弟们造成的！

那是他们十六七岁的时候，石大富喜欢上方家的姑娘方秀荷。他为了追求秀荷，经常买些零食送到秀荷读初中的学校里去。

秀荷从来不见他，每次都是她朋友陆素传话传零食。他买过很多回零食，却一回没约出过秀荷，兄弟们看在眼里，放学时就把秀荷拦截在放学的路上讨说法。而他们几个男孩子围个女生的画面被苏木撞到，秀荷偏又跟苏木走的很近，那些兄弟认为苏木是秀荷的男朋友，决定给他点教训。哪知秀荷在见到他们拿刀刺向苏木时，自己扑上去替苏木挡了一刀。

当初，那几个兄弟拿刀行凶他并不知情，也并非他的授意，但因他而起却是事实。

那件事以滋事之人对秀荷赔偿医药费，持刀行凶之人进入少管所告一段落。为此，石大富家还在苏木考上大学后资助了两万块钱的学费。原本该是一段佳话，却没想自己娶的媳妇却是把苏木害到家破人亡前程尽毁的凶手。

一边是三条人命和苏木的前程加两年的牢狱之灾，一边是自己的老婆，儿子的妈…

“大富，你娃儿今天咋有空回来？”

石大富正捋着那些烦琐之事，想着怎么跟苏木把话说开，高棠人还没进喜宴堂，声音先传了进来。

石大富站起来转向门口，高棠跟苏木刚迈进门坎。他移了下旁边凳子，以主人的姿态笑道：“两老板快来坐！”

高棠边往里走边道：“你儿老早就要跟我合伙求财，正搞起事来你人毛都不见，是几个意思？”

石大富望向苏木讪讪笑道：“兄弟，我这不没脸出来见人嘛！”

“咋个回事？”高棠把一把椅子拉开让苏木坐，自己又扯开一张凳子坐下问。

石大富睨了眼苏木，低了头道：“大雷找我了！”

苏木：“…”

“那龟儿子真是的…”高棠皱起眉笑骂了声：“像个搅屎棍一样！”骂完才觉自己比喻不恰当，又补充道：“他唯恐天下不乱！”

苏木平静的脸像雕塑，看不出他心里所想，大富反而不敢直视苏木那双淡漠的眼睛。

他道：“我以前只当她跟方家姑娘关系好！”

“关系不好吗？”苏木像是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石大富有些吃惊：“我以为她以前跟你说过！”

“…”苏木不语，要是囡囡以前知道陆素是什么样的人，应该也就没有后来的伴娘事件了吧！

石大富道：“我当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送东西方家姑娘照收，却从不肯见面。那天春山找我后我问她才知道原因！”

“我第一次到校门口等方家姑娘，方家姑娘看到我就调头回了学校，是她出来跟我说学校不能谈恋爱，否则要在大会上批评，要请家长。我当时只当是方家姑娘怕影响不好，就把买的零食交给她让她转交方家姑娘，她进去一会出来说，东西方家姑娘收到了。”

“我以为东西真的是方家姑娘收了，其实并不是。她把东西转给方家姑娘时，那姑娘让她哪里拿来的就还回哪里去，她当时觉得没面子，就自己留下了。回回如此，而方家姑娘却还蒙在鼓里。”

“我滴…”高棠吃惊道：“难怪你一直以为可以娶到人家方家姑娘，舍得给秀峰那么大一笔彩礼！”

“没有，没有…”石大富连连摆手否认，道：“自从方家姑娘挨了一刀后，我就被老汉子勒令不允许骚扰人家姑娘，我当时也被吓到了，真闹出人命我老汉子不把我打死才怪。”

“秀峰那娃儿，当初我叫他不要去赌，那些赌场子里都有鬼，赢不到的，他偏不信，输了几万块，借了高利贷赶本，结果输的毛都没一根。后来放贷的威胁要砍他手，还要把她妹妹给卖了，他就找我借钱，说妹妹给人卖了还不如嫁给我，让我借钱给他，还不上就当彩礼。”

石大富叹了口气，道：“也怪我当时心术不正，对他妹妹还有念头，没成想给别人钻了空子，害了苏木跟方家姑娘！”

高棠咬牙道：“秀峰那儿，真特么不是人！”

…

苏木面如死水，须臾，站起来道：“你们聊，我去车里坐会！”

“苏木…”石大富站起来，却被苏木拍着肩道：“谢谢…当年你们资助的学费！”

“大富！”高棠朝他摆了摆头，示意他让苏木走。

他们目送着苏木离开喜宴厅，高棠才道：“没事，你让他冷静一会就好！”

“有些事他早知道的，让他消化一下！”

苏木把自己锁进车后坐里，被太阳晒过的车内像蒸笼，而他的心却如被重锤锤过，那种绵延不绝的钝痛让他喘不过气。他用摇控启动车子，将车窗开了条缝，却被一阵烟草味呛咳了。

有人在车旁抽烟？他开大窗探头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