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支走殷荷，苏木又关上门端着车厘子回到座处，年有德还在用纸巾擦眼。
“吃点水果，囡囡送上来的！”苏木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又坐下来。
年有德把擦眼的纸巾在手里团了个团，抬脸却是带着笑容。他道：“真没想到她还活着，可她怎么…”
年有德带着个问号看着苏木，苏木知他问的是囡囡为什么会失忆。他道：“三月份桃花节那天，我去桃花山时在路上撞见了她。”他稍停顿想着当时的情形，他确实撞到了失忆的囡囡，用“撞见”措辞无误。
“她不认识我，我也不敢肯定是她了。后来公司会计介绍妹妹来做清洁工，因会计是福利院长大的，我想她妹妹应该也是福利院的，就同意了。她妹妹带她来面试，我才确定，那真就是囡囡！”
“听她妹妹说，五年前福利院在高架桥下的荷花池里看到了她，当时她受伤了，救醒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公安网上有贴出她找家人的信息！”
农村人不会上网，贴了也看不到。
年有德叹息道：“若杨柳还在，她早该找到了女儿的！”
苏木不语，他有些想不明白。作为跟他同龄人的方秀峰就不会上网吗？还是根本看到也漠不关心？清明回去插青还见他抱个智能手机在玩！还有殷荷膝盖上的疤，就算她不是方婶生的，那年有德为什么不在方婶对她暴力逼迫是护住她？那可是他与自己爱的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为什么就忍心看着她被逼的伤痕累累？
沉默了一会，苏木还是无法抑制住心里的疑惑。他端起茶杯，茶水已冷，他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沉声道：“年叔，我又几个疑问想在您这儿找到答案！”
“你说！”年有德已然敞开心扉。
苏木道：：“怕是冒犯到您！”
年有德一摆手：“不存在，如今知道囡囡好好的，就死了也高兴，哪还有什么冒不冒犯！”
苏木吸了口气，道：“殷荷膝盖上有伤疤，我记得之前是没有的，那是…”
“跪碎瓦片留下的！”年有德眼中蕴着愤恨，盯着苏木道：“跪了两天两夜，那堆碎瓦都被血糊黑了！”
“他娘俩就是奔着要她的命！”年有德声音渐渐的在发颤。
“那你在哪儿呢？”苏木控制不住一声低吼。
“她是你的女儿！”
面对苏木的失控，年有德反倒镇静下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低声道：“我知道时，你已经庭审宣判了。”
他不是想解释或者推卸责任，而是按苏木的提问给他实事求是的答案。
“…”苏木突然想起来，开庭那天，年有德确实没到场。
放暑假后，年有德为准备囡囡下学期的学费又去了XJ。
年有德捏着纸团的手在桌面上攥成了拳头微微地发颤，他道：“我是经杨柳口中才知道你们出事了，赶回家时她就跳河了！”
庭审宣判后，有十天的上诉时间。可苏木当庭被判强奸罪成立后，他父亲便晕倒在法庭外，送到医院就断了气。就在他被特例回去操办丧事时，她母亲也服毒自杀了。他是真实经历了家破人亡，当时心灰意冷。办完丧事上诉期已过，他就直接进了监狱。
在办丧事的那几天，秀荷有到他家找过他，他当时很生气赶了她。他知道那几天每个傍晚她都坐在他院边的田埂上很久，等着跟他解释，道歉，或者诉苦，也或者还有其它，但他硬是没给她机会。
现在回忆当初庭审细节，在庭审时她并没有指认是他强奸，她只是不说话，一个劲的哭着。法官听到的都是方秀峰在替自己的妹妹诉冤苦。
他们发生关系是事实，法院判决就在她一个自愿与否，他当时认为她一个劲的哭就是认同方秀峰的说辞。不只他，还有法官也如是认同，才有了他的强奸成立。现在看来，她当时哭何尝不是因为言不由己而痛苦？
苏木想到高棠说他看到年有德坐河边抹眼泪的事，深吸了口气调整了自己情绪，压低声道：“她现在还好好的，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是啊，该过去了！”年有德视线在办公室巡视，“你现在也有成就了，她也好好的，这比什么都好了！”
看着年有德暴雨转晴般豁亮的心情，苏木心里不由升起一丝酸涩。殷荷在，他是一家三口。殷荷如果变成秀荷，她找到家人而他就又成了一个人了。但他却不能自私的不让父亲认女儿，纠结了一会，他道：“年叔，你要是带她回去，我不会阻拦的！”
“不！”年有德原本还在看那面灰白交错，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书柜，听苏木说他带囡囡走又紧张起来。
“我不带她走，也不能认她。”他看着苏木的眼神带着恳切：“你如果还念着以前的情份呢就把她留在身边，如若不想，以你现在的能力给她找个可靠的人嫁了也行。总之…就是别让她再回去了，她回去了也没有好日子过的！”
苏木道：“我没想过把她嫁给别人，也没想过要把她送回去，但她是您的女儿。如果您放心，就把她交给我，只要她愿意，我自然不会负她…负了你！”
殷荷现在身体出了些问题，苏木不打算告诉年有德，但他的情况也还是要让年有德知道。就当是婚前见家长吧，把一切都说开了，免得以后节外生枝。
他道：“年叔，今天初次见面，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当作我向您老人家提亲。我先给你讲一下我的情况。”
年有德道：“你说！”
苏木：“我有个女儿，是两年多前在福利院领养回来的。现在女儿还在高棠名下，结婚后我就会把她记在我们名下来。”
年有德道：“这是好事，应该的！”
苏木继续道：“另外，这装修公司是我和高棠合伙开的，公司这个院是我的，另外没有房子。公司三年多也赚了些养家糊口的钱，您可以考虑跟我提出彩礼的要求，在我能拿出的范围内多少我都认。但是…”后边的话他有些难以说出口。
他不想跟方秀峰有任何纠缠，怕他有一天知道妹妹的存在，三天两头来纠缠他们影响他们的生活。也怕他知道妹妹跟了他额外的生些事出来！
苏木说不出口的，年有德一听前半句便明白了。他站起来郑重其事道：“秀峰的妹妹方秀荷早死了，现在你楼下边的是卫杨柳的女儿。你也不要告诉她我是谁，我也不要你彩礼，当然也不可能有嫁妆。她要问起，就说是院子里沾亲带故的叔叔就好。唯愿以后来城里了还可以来看看她，你别嫌弃她没嫁妆穷嫁就好！”
苏木知道农村里那些讲究，怕女儿穷嫁了会吃苦头，心念一转，想到殷荷自己是有一套房子的，于是道：“年叔你放心，嫁妆她的养母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的，在临江新区一套两居室商品房。她并不是穷嫁！”
“养母？”年有德很惊讶。
“她不是…福利院…”
苏木道：“就是福利院以前的负责人殷红艳！”
“囡囡失忆后啥都忘了，起码的养活自己都不能，殷红艳怕她死后福利院她站不住脚无家可归，就把自己的房子给了她！”
这些都是从殷陶口中知道的，虽然不知殷红艳具体为什么会给殷荷房子，但房子是确确实实在殷荷名下！
“她…死了？”年有德惊讶的神色中又带了些遗憾。
苏木道：“三年前，癌症！”
年有德神色中只有了惋惜，他道：“你看，她离开家过得比在家里还好不是？他们不疼她，自有别人来疼。我女儿是命好的，比杨柳强！”
苏木知道年有德心里还是心疼女儿，他大抵有一丝可能都不会选择不认自己的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做什么决定都是唯愿自己的孩子过的好。年有德是，之前的卫杨柳也是，只是他们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选择。
也或者，对他们而言就没有对的或者错的选择之说，硬要说的话，那就是选择的都是错，放弃的都是正确的！
他不知要怎么安慰眼前无法认女儿的老人，他能做的就是别让老人此时的决定是个错误。
他道：“年叔，无论您什么时候想认女儿，认不认女儿，您就是我爸！”
年有德总算欣慰地笑了笑，道：“还能看到她我就知足了。以后死了去到地下也有脸见杨柳了！”
他们聊了一个多钟，茶就苏木灌了杯冷茶，车厘子一颗没吃，上边的水渍早都风干了。
苏木感觉无比轻松，无比得意，比拿到FD的录取通知书还春风得。此时仿佛他手伸出窗外就能挽住清风，抓住阳光。
殷荷在公司门口喊道：“苏木，高总来了！”
苏木站起来拉开窗朝外看去，门口仿青石板上已经没了太阳，殷荷双手拢着嘴仰视着楼上。而路边高棠黑色的宝马车还闪着灯。他朝楼下道：“就下来！”
年有德也站了起来，一把紧握着苏木的手道：“孩子，她就交给你了，今天我要回去了！”
苏木道：“吃了饭回吧！”
年有德道：“不了，还那么远路程，天黑了山路不好开。”
苏木道：“那好，下次来时你打电话我，我回去接你！”
年有德道：“行呢！”
送年有德到楼下，苏欢晴正好抱着猫从后院跑进来。
她一头扎在年有德腿上后弹回去坐在了地上，抬起头正准备哭，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没见过，撇了撇嘴眼含泪光，问道：“您撞到我了，您是谁？”
年有德一怔，连忙弯腰道：“对不起啊！”他知道面前这女孩子就是苏木说的孩子，但这孩子看着有些眼熟。他伸手去抱欢晴起来，欢晴却把猫递给了他。
苏木道：“欢晴，叫爷爷！”
苏欢晴自己爬起来抹了把没流出来的眼泪，又从年有德手里抱过猫，这才仰起头喊了一声。
殷荷听到苏木在客厅的声音，进门看到欢晴又抱着猫，心说这苏木哪是送她的礼物，这是送给晴宝的玩具啊。这么从早到晚抱在怀里，迟早得给她折腾没了。她深吸了口气，手叉着腰无奈道：“晴宝，你放了它行吗？”
“好吧，听你的！”欢晴嘟着嘴把猫丢到地上，下一秒，猫冲进了苏木跟高棠的那间办公室。
苏木手揽在走到身边来的殷荷肩上，道：“年叔要走了，咱们送送！”
年有德道：“不用送！”
苏木跟殷荷还是送到公司门口。
年有德上车时，回头对殷荷道：“回去给你带土鸡来！”
殷荷笑着摆手：“不用的，不用的！”
苏木却道：“年叔的心意，你不谢谢他？”
殷荷这才笑道：“那就多谢年叔！”
高棠打开车窗，伸着脖子道：“苏木，就该让你送年大爹回去！”
苏木笑道：“你的宝马坐着舒服些，还是你送吧！”
年有德刚拉开车门，苏欢晴突然从公司门里蹦出来，唱歌般的道：“年爷爷，拜拜…”
年有德回头开心的招手，道：“拜拜，拜拜，下次来带东西给乖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