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住院部的床位按科室分配，基本一层或是几层住的病人都是同一科室的病人，而每一科室都有那么两间单人病房。

殷荷住神经内科，这个科室在古城这样的小城市医院里住院的病人相较于其它科室来说算是少的。苏木很快找到值班医生办公室。

值班医生办公室门开着，先前查房时的负责医生就坐在正对门的电脑前。

苏木轻轻敲了下门，那医生便道：“进来！”抬了脸瞥了眼来人，又道：“先坐一下！”

苏木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医生拨了桌上的电话，几秒后对电话道：“您要找的家属到了！”

放下电话，医生才抬脸温声道：“你稍等一下，我们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梁医生要跟你讲解一下病人的情况！”

苏木道：“好…好的！”

听到主任医师，苏木心内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殷荷的病情可能有些麻烦。

几分钟后，门外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笑道：“我刚下到一楼又跟着升上来…”

苏木朝门外看去，是个五十来岁矮壮的医生，长长的白大褂几乎要盖到他的小腿。

那医生在值班室门口一滞，盯着苏木讶异道：“哎…这不是…山木的苏老板吗？”

苏木也认出来人，正是他年初的客户梁医生。原来主任医师是他！

苏木站起来，笑道：“梁医生！”

值班医生也站起来，将一个医院装片子的胶袋递了过去道：“老师，你们认识啊！”

“嗯，”梁医生迈进门，接了胶袋道：“我那房子是苏老板装的！”指了指值班实里边一张灰白的会议桌道：“苏老板，咱们里边坐着说！”

他们在会议桌对面坐下。

梁医生审视的视线在苏木身上游移。

“你是病人家属？那她…”

“哦，她是我朋友！”苏木微一笑，不无担忧地问道：“梁主任，她…情况怎么样？”

“她呀…”梁医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也别担心，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苏木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梁医生将装片子的胶袋放在桌面，双手支着桌子，撑着前倾的身体盯着苏木道：“我记得她当年是警察和福利院送来的，你们…？”

“哦，我是今年才认识他的，她之前…住过院？”苏木知道梁医生想知道什么，刚好他也想了解五年以前殷荷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装着不认识，把以前就认识殷荷的事隐瞒了。

梁医生收回视线，靠在椅子上道：“她真是个奇迹！”

苏木“…？”

梁医生道：“听说当时急诊接诊她时，她满身的烂泥巴，仅吊着一口气送来医院的。送她来的除了警察，还有福利院的一位负责人。在福利院高外边高架桥下的淤泥池里发现的，估计是从高架桥跳下去的。你看那么高，我就想着没得救了，结果氧气一插竟是又醒了过来。只是醒过来后啥也不知道，话也不会讲，跟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后来也是转到了我们科，我给她做的检查——脑震荡，出血比较严重。住了些日子后，除了以前的啥也不记得了外其它倒也没啥问题。因为她失忆，也找不到家人，好像出院时让福利院的带回去了。”

“对了，那她现在是找到家人了吗？”

苏木道：“没有，她一直在福利院！”

说着梁医生的叙述苏木气血攀涨。福利院到看守所就一公里左右，当年秀荷是去见他被骂后跳的桥。如今她这样，都是他造成的！

梁医生继续道：“难怪，让她来复查，出了院就再没见她来过！”

“她是你的…女朋友？”

梁医生又撑在会议桌上盯着苏木。

“她…”苏木顿了顿，心说要是说是女朋友，那是不是有些话梁医生就不便讲了？心念一转，便道：“她是我公司的员工！”

“哦！”梁医生了然，又收回视线靠在椅子上，道：“我就说，当初入院时她还怀有八周身孕，应该是结了婚的！”

“…”

听到身孕，苏木彻底不淡定了。他不受控制地坐直了身体，仅凭着定力快要控制不住复杂的情绪。他两手在桌下紧紧攥着，尽量保持着声线平稳，而说出的声音却依旧有些沙哑。

“那孩子…”

“应该保不住罗！”梁医生惋叹一声，道：“从那么高掉下来…”

“殷荷，这名字是福利院临时起的，她现在还在用！”

听梁医生说“保不住了”后，后边的话苏木一个字也没听进。他心里像坠了块石头一样重，脑中就想着一件事：他不止害死了自己父母，还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上午殷荷跟高棠争吵时说她像不会生蛋的母鸡，那这情况应该也是他造成的！直到梁医生拿了很大一张MRI成像片指着一处道：“你看这部分”他才回过神来，朝医生手指的地方看去。

梁医生道：“这部分与其它部分还有些不一样，这就是当初出血的部分。当时就怕出血吸收不干净瘤变，我那会给她检查后就做了对比，好像还很稳定！”

苏木道：“那她怎么又不认识人了呢？”

“这个啊！”梁医生指着一处延伸出的两条细细的、几乎看不到的白丝道：“你看这两条，就是新出血的区域，这两条消失了，她忘记的东西应该就会记得！”

“既然之前伤处稳定，那怎么又会出血呢？她大概多久能恢复？”苏木盯着那成像片子问道。

梁医生道：“这个嘛，应该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太激动造成的。以她现在的情况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当然也说不好几天就恢复这几年的记忆了。”

“我之前遇到一个，两三天后啥都知道，就是分不清是梦是真。”

苏木道：“怎么说呢？”

“就是病人知道跟你熟悉，你跟他提过去的事他也有印象，但不太真实，仿佛是梦境一样。如果告诉他一件没有的事她也分不清是自己忘了还是没发生过！”

“真有这种情况？”苏木不希望被殷荷忘记，但有些东西又不希望她记起。如果忘记的终会记得，那倒不如记得又分不清真假的好。至少，他可以让她相信那些痛苦的真都不是真的！

“当然，在医院呆久了啥奇怪事都有！”梁医生将成像片子装进袋子道：“你看我这看到你都…我找你来就是告诉家属，她脑子受过不可逆转的伤，尽量让她过得平和些，不能受刺激。要是突发癫痫，就要立马就医，最好是每年来医院复查一次！她既然没找回家人，现是你的员工，那你就跟她讲讲。幸亏这次你送来的及时，要是晚了会有什么后果谁都无法预料！”

苏木道：“好，我知道了！”

“要没别的，我先去看看她？”

“没事了！”梁医生道：“她有不舒服就及时找我！”

“那多谢了！”苏木站起来将椅子推进了些。走到门口，他听到查房医生对梁医生道：“老师，他既然不是家属，之前的事给他讲那么详细做什么？”

梁医生道：“没关系的，那女子现成了孤儿，她没有家属。人家苏总既然送她来，那该让他知道的还是要让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