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宗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8章 长夜

宗岳拍了拍渐渐发昏的后脑勺,脸色不住地泛着红晕,暗叫糟糕:家里又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听说老八他们今天要从边疆回来,难不成……

想到此处,胡乱地抬手便算是向赵延武告辞,踉踉跄跄地咯噔噔跑下了楼梯,就连一向以千杯不倒自居的冷面儿也难以追近他身前。

“这是?八步赶蝉吗?”对武学素有嗜好的赵延武望了眼底下的状况,不禁喃喃自语道。

长夜漫漫,寂静的道路上显得倍加清冷,除过为赚几个铜板而打更的佝偻老人外,像这样的时间基本都会在被窝闲话家常。

东北角的烟火似乎比之前更盛!

传奇之所以称之为传奇,多半因为它先前总让世人觉得离经叛道,直到后来才懂非比寻常。

但是,七色狼烟并算不上什么传奇。毕竟它出现的次数实在很少,就算是看到它的少数人,也会以为是哪家豪奢在燃放断断续续的烟花。

只是这其中多了些稀奇古怪。

迎着七色狼烟发狂奔跑的宗岳,气息已有些急促,嗓子眼也开始干涩,但这些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反而像是触发了他的内在潜能,越跑越快。

犀牛角号声呜呜咽咽地仍在吹着,吴家小短腿初时还算是勉强能跟的上,可到后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宗岳狂甩自己几条街,又无能为力。

括苍郡的东北角原本比较偏僻,没人愿意去走,但若是有人想走个捷径,这条荒芜的小道无疑是最合适的。

它几乎能比其他道路早到括苍郡三四个时辰。

宗岳跑到城门前的时候,外面遇袭的人已被解救回来,晃来晃去的火把将城门一角照的通明如昼,可他的心里却像是黑漆漆地不着底。

也无从遐想吴短腿为什么没有追上来,满怀心事地向宗府行去,一路上伴着聒噪的乌鸦声,烦心透顶。

狭长的街道终于没了混乱的人迹,就连倒霉的乌鸦嘴也像是被糊住了似的,显得格外肃静。

哧!

一道寒光迎着宗岳顶了过来,虽看不出来人具体的容貌身影,但他那柄长枪绝对舞动地出神入化,凌厉无比。

寒光临宗岳身前三尺有余处,突然改了方向冲天而起,没过多久又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罡劲的寒气直让宗岳气息紊乱。

不过,宗岳自始至终都没变换过脸色,任由游龙枪法环绕周边,仅仅呵呵轻笑一声:“老八!你可算是来了。”

此刻枪尖已对中了他的眉心。

持枪的人闻言,粗气不断从鼻孔喷出,左右摆动了下长枪,狠狠地将宗岳击向墙面,道:“混小子,你是疯了不成?!”

十五年前,宗泽得子宗岳宗策。

他们出生的时间相隔不长,加之落黑白常喝酒误事,那天乐呵之余忘了将长命锁及时给这对兄弟,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两人已是无从辨认。

是以宗岳对此事抱怨颇深,从来不认宗策这个名义上的兄长。

但得了便宜卖乖的宗策像是有所歉疚似的,在对宗岳这个兄弟的时候,比起其他几位兄长那是说不出的好。

就说刚才那杆寒枪舞动在宗岳身边,见他仍旧那副不躲不闪的死人模样,心凉半截不说,单是双手已是冷汗湿透。

两年匆匆而过,怎地他就一点也没变化?

黑暗中两人遥遥相望,名义上的八哥冷漠依旧,不甘心的九弟却傻笑不止。

那笑声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只要我们兄弟都在,就算他不学无术,也能快活一世了吧!

初来乍到的宗策蓦地收起寒枪,徐徐向前独自走去,道:“有空回去看看四叔,他刚在路上受了点伤。”

瞧着他那副洒脱高傲的样子,宗岳心里可劲的羡慕、嫉妒。

可他不懂的是,在那人表面伟岸的身躯下,却也有着一颗渴望不羁放纵的心。

倒底谁羡慕谁,又得从何说起呢!

宗岳送宗策进府后,独自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吴浩然跟上来。

暗思那小王八蛋肯定不是学自己偷窥黄花闺女洗澡,就是趴在风月楼后院听音律去了,总之决计不会傻到回去讨罚。

天色慢慢变凉,宗岳也懒得去做无用功,只好慢腾腾地移开步子,准备去洛蘋阁探望宗老四宗百川。

提及宗百川,宗岳心里不由踏实了许多,就像是平常人家小孩犯错了,找到平安树似的。

三年前,东夷国不知受什么挑唆,竟无缘无故劫杀北海王向武穆朝贡的使者。

彼时,崇光即位时间不长,一应大事全靠朝中元老应付,宗泽宗百川都在其内。

他们兄弟虽是远方堂亲,但那种打断骨头还连筋的情谊可是不言而喻的。

如今两人都是花甲之年,看着宗泽儿孙满堂,仍旧孤身只影的宗百川偶尔也会有种莫名的心酸。

正是出于此中缘由,宗泽才将八子宗策分配给了宗百川调用,实际上是有意将儿子过继给宗百川作螟蛉之子,以传香火不断。

洛蘋阁仍灯火未歇,一袭瘦骨嶙峋的长影不住地在内移动着。

“是岳儿吗?”

宗岳见四叔还未安歇,当即苦笑应答,推门长驱直入。

可是所见的那副情景,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只见那宗百川白发苍髯,灰袍斜挂,赤脚踏在地上,眼眶红润似有过哭泣之状,手中粗硕的狼毫毛笔颤巍巍不住。

宗岳见此情形,不由自主地哽咽道:“四叔,您……这是干嘛?!”

宗百川也不应答,放声狂笑之余,咳嗽之中黑血涌出,道:“想我宗百川一生戎马,到最后还是抵不过宿命使然。”

望王而至!

又是这四个字,当宗岳还想问清楚的时候,宗百川已定然在了太师椅上,道:“小子,四叔今天算是想明白了。高兴啊!咱爷俩敞开了谈。”

饶是宗百川意气风发,但宗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迟疑问道:“东夷尚有余孽吗?”

宗百川垂垂闭眼,点了点头。

宗岳继续问:“是不是还有仗打?”

宗百川长吸口气,斜靠了过去,仰望苍穹又流下了两三股眼泪。

点头之余,泪洒湿巾。

宗岳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呢?当年您教我韬光养晦,何时才能真面目示人?”

许久不见回答。

宗岳壮着胆子近身一看,宗百川双眼充血圆睁,泪花还未散尽,人已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