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竹篮打水
祁阳学宫的热闹登时哑然,但并非那六千士子嘴皮子发麻没劲,只因宫外宫内各自多了一人。
宫内的人曾是六千士子联袂上书反抗,决不能封王的宗泽。
不过最后好像也没什么大用!
宫外所候的人,他们虽不知来头,但一路给尽了并肩王脸色看,想来也是个狠角色。
再者,那沁心园的圣果尽皆被他打落,武穆王崇光屁都不敢放一个,士子又能若何?
宗岳不进学宫,自然有他的道理,本想着家人好容易团聚,顺便带宗晓离开这虚伪的场所。
可是宗泽拒绝了!
他没问理由,反正问了估计也是白问。
身为子女有这样的父亲,除了忍似乎也没啥子能做的。
就算背后诋毁他,也不能动他分毫。
宗岳这次很识趣,徒然站在门口看已名扬天下的父亲怎么在儿孙面前摇尾。
但结果似乎令他有些失望。
并肩王进去的时候是一个人,说不尽的卑躬屈膝。
出来的时候却是趾高气昂,压阵在最后。
在他前面还约莫有十来个汉子,像极了被人吆喝惯了的牲畜,推着木车,上面一箱箱沉甸甸的东西,不知何物。
宗岳瞠目结舌地望着宗泽,狐疑道:“这该不会是……”
岂料宗泽单手挥霍喝令众人之际,分心道:“咱爷俩好不容易来趟苍梧,不带点东西回去,岂不显得尴尬?”
宗岳闻言,面色舒缓了许多。
可在心里面已竖起了无数遍大拇指,暗赞宗泽进步了不少。
父子恩怨更加难以捉摸。
苍梧之巅,王朝落处。
巍峨的宫殿里崇光审视着梻罗,面带忧虑更觉愤怒。
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提防了大半辈子抢皇位的人,到头来觊觎宝座的人却是自己的儿子。
而且最尴尬的是被自己一直提防的人捅破了窗户。
自古权利大于人情,位高权重者更显卓著。
“皇儿,你好糊涂啊!”崇光对他的这个长子还是抱有期望的,就算现在还没册封他做太子。
梻罗单膝跪地,大气不出。
看着外面沉沉的时间,崇光的脸色略显焦急,生怕在外等候的并肩王冲进来质问,到时候梻罗最轻也得贬为庶民吧!
在此两难之际,一直在崇光作壁上观的武阳上师姗姗而出,道:“王上息怒!”
崇光暗拍额头,大喜过望地转身,忽然与武阳上师相对含笑。
宗泽官职再大,终究是个王。
可他崇光是皇室,王又算的了什么。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过天包地的,但从没听过地卷天的说法。
崇光提了提衣襟,冷哼道:“请并肩王进来说话。”
又转眼对梻罗啐道:“赶紧起来,哪有皇室跪叩大臣的。还嫌丢人不够吗?”
宗泽白衣飘飘然进了堂殿,叩拜之礼悉数被崇光所免,一时倒真让这个征战几十年的老将晕头转向。
上朝的时间在下朝之列,这是并肩王的特殊待遇。
但朝政议事终是不痛不痒,兼之有个阴阳怪气的武阳上人在侧,宗泽哪能讨着好处。
没过几柱香的时间,他就被打发了出来,而且还是仁至义尽,礼遇有加。
委实让铁血铮铮的汉子没了脾气。
在殿外等候的宗岳似乎更为着急,眼见宗泽神气十足地走出,喜不自禁道:“爹,咋样了?”
宗泽白了眼这个败家子,冷言嘲讽道:“什么咋样,找车夫拉圣果回括苍!”
什么?
宗岳登时变脸,啐骂道:“这狗娘养的……”
但见老父眸子散发出的杀意,顿时把后话憋了下去,心里真有把苍梧神殿大卸八块的冲动。
又是白忙一场!
本想着这会顺藤摸瓜整顿下大皇子的嚣张气焰,哪成想折腾到最后,只得了十来箱烂果子。
想起来就让人来气。
梻罗和武阳上师立在台阶上,远眺底下那对父子,道:“想整我?还嫩了点!”
又道:“上师,你看那对父子是不是像极了咱家后院的老狗。”
武阳上师愣了愣,哂笑道:“可不本来就是嘛!不过,王爷别忘了您答应在下的事情。”
梻罗皱眉,折回皇宫:“老的我大卸八块,小的任你百般折磨。”
……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宗泽临别苍梧时选的地方,仍旧是祁阳学宫。
宗岳有恃无恐地立在祁阳学宫正殿,双手环抱在胸,斜斜地依靠着门柱。
老头子上香的样子很虔诚,至少六千士子尽皆随他跪拜了几乎两柱香,愣是没起来。
谁知他在向那泥塑的儒生祈祷些什么?
上香临末后,宗泽起身扶宗晓起身,露出慈父微笑:“晓儿,想回去吗?”
宗晓拍了拍发麻的大腿,阴着脸点了点头。
她也很清楚为什么宗泽会把她留在苍梧,可有时候真的想不通,这事不让那几个兄长做更合适吗?
但是宗泽真的舍得吗?
自己又舍得吗?
再说五哥六哥已经……
怎料胳膊发麻了片刻,只听宗泽欢笑道:“想回去啊,咱们就回去;你若不想来这,咱们就一辈子不来。我倒要看谁敢强迫你?!”
宗岳冷笑。
猫哭耗子假慈悲,说白了每次还不是他在强迫着子女做这做那,哪个做过是自个愿意选择的事?
也就我这种人还算好些?
可付出的代价,八成就是老头子一辈子的白眼和不齿。
宗岳还真不信一向喝凉水都怕塞牙的老头子,真敢带小妹离开这里,不由脸角抽搐了几下,神情分外急促。
落黑白悄然躬身,附在宗泽身边嘀咕了几句,像是提醒或是忠告。
宗泽的笑容消失了一秒,可在下一秒更是不羁长笑。
这一笑,几经让酸腐士子们的软腰拾不起来,勾头伏在地上屏息凝神的不在少数。
笑声中,宗晓被父亲揽在怀里,徐徐而出。
沿途排成两列的士子没一个敢回头,因为他们在那笑声中听到的不仅是狂放,更牵扯了股莫名的杀气。
那杀气,足以平掉苍梧之巅!
怎不叫祁阳学宫汗颜噤声?
宗岳见此情形,在宗泽远走后也跟着大笑,道:“一字并肩王,这样的老头子才该是我父亲。”
可惜老五老六是看不到了。
宗岳出学宫门的时候,只见宗晓已是白衣飘飘,长发紧束。
那粉色的学士服,被她垫在屁股底下。瞧她合不拢嘴的样,想来也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