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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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朝天阙

每年九月初,武穆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上至王孙公侯,下抵平民百姓,都在庆祝之列。

只因近几年边疆不宁,武穆上下人心惶惶,祭祀之事也消停了许多。

但今时不同往日,武穆外患稍解,四海升平,饶是崇光不愿多费周折,可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宗家这次派出去参礼的人是落黑白,想来当局者都很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非王姓之人,不得临高堂,贺天地。

去他妈的,我宗泽不也是异姓王吗?

你捧着这三个灵牌去,谁要敢动你一指头,我定召集宗家三十万铁浮屠踏平苍梧之巅。

落黑白临近苍梧地段的时候,仍在想着分别那一刻并肩王宗泽的话语。

灰袍上已被汗水打湿,迎风飒爽之际也不由得哆嗦连连。

进你这苍梧还真有些难啊!

想崇光居庙堂之远,也难怪对外不闻不问,有处理不完的纷争战乱。

伴着黄昏的钟声,落黑白不禁慨叹,崇光啊崇光,并肩王死了两儿子,试问你又有几个儿子能喂饱三十万铁浮屠的狂刀?

钟声敲响多时,一缕比一缕响亮。

“落爷爷,咱俩还真是臭味相投。我闻着你气味撒个尿的功夫,竟走了三天三夜哩!”宗岳斜靠在官道一角的凉亭处,胡乱地扇动着斗笠。

落黑白见状,神情一变似要逃遁,但想到周边四处空旷,躲藏定然是不行的。

当下露着一口参差的牙齿,含笑道:“九儿,你听话回去行不?”

宗岳只是一味地摇头晃脑。

“别瞎闹!你想要啥东西,我给你带上嘛。就算你要后宫佳丽的胸前葡萄,爷爷也能给你弄来,保证让你尝鲜。”落黑白说话之际,已然有些慌乱。

宗岳扣了扣鼻孔,打了个喷嚏,像是有些愠怒,不过一转眼又笑道:“我要崇光小儿的龙袍擦屁股,你行吗?”

落黑白提悬的心一下卡在喉咙,说不出的难受,苦笑着连连赔不是。

“你做不到,就别妨碍我。”宗岳看他那副龟缩的样子,不由有些来气。

真不明白老头子怎么会用你这样的人,白白瞎废了那身玄妙的武功。

落黑白自知到了这步田地,只能任由小主子欺负,一味逢迎,含笑点头。

可听了他们爷俩的话,心里总是咯噔乱窜,急忙凑近宗岳跟前,道:“小九儿,我这次参礼带上你还不行吗?不过你凡事得依着我才可以。”

老年人的脾气上来了,要想拗过去自得有些弯路。

对此,宗岳可说是心知肚明。

闻听落黑白打了退堂鼓,顿时心情大好,双腿环在落黑白的腰间,不依不饶地拔着灰白的胡须,几经累垮了已近古稀的落黑白。

只能暗自嘀咕:宗家能不能出来个正常一点的人物,怎么总是老子随老子,都是老子的样子。

主仆两人登上苍梧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自是进不了宫,只好先到驿站歇脚再定。

和落黑白同床而眠的宗岳,不时问着些古怪的问题。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着边际,但隐约中处处与朝局有关。

落黑白像是看透世故似的,总是摇头不答。

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只听落黑白鼾声大作,如雷贯耳。宗岳顿时没了脾气,急忙抱头塞耳,蜷缩在一角。

宗晓那妮子估计也长大了,不知道还认不认识我这个做九哥的。

算起时间,也快小四年不见!

伴着童年的回忆和落黑白无尽的鼾声,宗岳也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次日天明,落黑白揉着迷离睡眼的时候,却发现宗岳已人去床空。

再看自己手上的黑漆漆东西,急忙起身照镜子,感情脸上活成了王八。

瑟瑟发抖又无处撒气,真是哭笑不得了!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进宫面圣的时间。

离开了宗泽的落黑白,尽显稳重老练,没了小太岁宗岳的欺负,更有种说不明的正义凛然。

灰袍变白衣,左右顾盼中多少却有着几分宗泽的狂放大度韵味。

一根镌刻盘龙的黄金杖握在手里,散发紧束,从驿站怅然而出。

迎着朝阳中的怪异言语,迟迟向苍梧山门行去。

离山王府,在琳琅满目的苍梧山前就像是一尊暗淡世故的废墟。

十年前,离山王的威名还远扬四海,比起今日的宗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一句“皇道贱于民情,黜免关乎人意”的谏言,就被歧阳王以勾结乱党下狱。

听说他在监狱中仍大骂武穆王歧阳昏庸,四处游说法家治国思想,就算嘴角鲜血淋漓,也恁是不住一腔孤勇。

九年前的春天,据说他死在了狱中。

外面人传言,他死的时候头仰天阙,面朝东南。一口铁齿铜牙悉数被衙役打断,舌根已腐烂不堪,身上的伤疤烙痕不下七十多处,只剩长发依旧,眼界清流。

过了这么多年,离山王已成朽木,王府又作歧阳学宫。

尽教各地豪门子弟皇权学术,丝毫不提平等二字,就连离山王这三个字也成了禁言。

宗晓便在这里求学。

实在想不透老头子的思维,明知是这么个地方,还要自个女儿求学,这不摆明是羊入虎口嘛!

宗岳站在歧阳学宫门口,心血起伏,浮想联翩。

“是谁找我啊!”

“会不会是穿白衣服的。”

“说好的,我这辈子再也不见穿白衣的人!”

宗岳听着娇喝声音,心里面漠然酸楚,挥了挥鼻子处的清流,直起的身子更直了许多。

宗晓见那白衣人神情古怪,讶异道:“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顿了顿又道:“是不是老头子马革裹尸了,通传我去守孝的。我不去!”

宗岳苦笑。

倒底是我老宗家的孩子,天生的秉性又岂能说变就变。

不由厚着脸皮贴了上去,拽着宗晓那双冰凉的手,激动道:“长高了不少!”

“你穿这个粉色学士服特别适合。”

“瘦了!是不是这边对你苛刻,告诉九哥,我去一把火烧了那食堂。”

……

不等宗岳再说下去,宗晓已一把抱住他,肆意大哭道:“九哥,你回来就好!”

登时又成了个牙没长全的孩子,哭笑嬉闹全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