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尽
宗岳一遍接一遍地审视着从络腮胡老大那里传来的消息,生怕像是错过里面细节似的,忧郁之色无以言表。
他做梦也没想到小杜鹃的交际圈有这么广,有括苍的富庶商贾,也有武穆苍梧的肱骨大臣,更有名震天下的边关大将。
还有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死去的宗家叔侄三人好像也和朝中皇子争嫡有关。
看似简单的谋局,实则波澜暗涌。
宗百川的谋士公孙敕,本是大皇子梻罗爱妾的堂兄。
想来以宗家的精密情报网和宗百川的老辣奸猾,决计不会随便让公孙敕这个危险品留在身边,但事实上公孙敕已在虎贲营呆了五六个年头了。
奇怪的是,现在虎贲营里却没有关于他的一丁点资料。
这不是明摆着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宗岳缓缓地将手中的密件放在了桌案上,从暗格里找出了那两块令牌。
在武穆众多皇子中,梻罗的年纪最长,应该算是未来最有资格继任大统的人了。
但因他乃庶出,崇光对他一直不温不热,倒让太子之位久久悬空不定。
皇子们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在背地里哪个不拉帮结派斗得不可开交。
宗岳本无心于朝政之事,但此次殃及家人宗室,才不得不插手立足于暗涌中。
“武穆要变天咯!”宗岳将两个令牌背靠背叠在了一起,徐徐叹息。
冷面儿吴浩然向来少眠,尤其是在晚上。
也许这几年外出早已和宗岳达成了共识,知道那个宗家的活宝时不时会派幽冥离殇问候自己。
不出所料,今夜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来了啊!坐吧。”宗岳仍旧白衣宽带,只不过脸色有点黯然。
吴浩然每每见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就不由打突,就算光明正大也会做贼心虚。
当下憋屈道:“今晚咱们不下棋行吗?我也不要换别人的衣服,能不能不揍我?!”
宗岳蓦地心里一乐,原来这小短腿竟把上次的事还放在心上,挠头道:“不了不了!这次我要和你商量件大事情。”
大事情?
恐怕决计不是什么好事情。
冷面儿嘀咕了几句,点头示意宗岳说下去,自个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聆听、防备。
宗岳投了个不屑的眼神,又将那两块令牌拿了起来,道:“我查清楚了!这次我四叔还有老五老六的死都和大皇子梻罗有干系……”
冷面儿像是屁股被人捅了似的,倏地站了起来,道:“大皇子?你不会……要拔老虎尾巴上的毛吧!”
宗岳失笑道:“正有此意。”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他竟然要在那玩意上面拔毛,估计是疯了。
不过依着我和他的交情,他在后面拔毛,我怎么也得前面摘两个虎牙下来啊!
冷面儿想到此处,不禁笑出声来。
忽觉头皮一麻,猛地抬头,又被宗岳一记暴栗子敲个正着,顿时脸色苍白如雪,没有半分活力。
“浑小子,你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宗岳右手的中指仍做勾状,眼神里充斥的倒没了刚才的阴暗,多的是忍俊不禁。
冷面儿委屈不已,暗骂宗岳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和他顺着背着都要挨打。
不过,看在那作勾状手指的份上,一切还是很好商量的。
冷面儿照往常一样,对挨打的事情依旧一笑而过,道:“九爷,听说你昨夜去了墨鸣轩?!”
宗岳犯怵道:“哪个孙子给你乱说的。”
冷面儿吴浩然心里一得意,全盘托出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咱们黑色幺七嘛!”
话说出口后,又自觉有些失言,只求幺七走的远远的,不然那就不是一个人打暴栗子的事了。
宗岳略感气愤,暗骂:这孙子棉裤腰似的嘴巴真不结实,早知就该派他去接应老五老六的。
一念及此,不由想起芦苇荡的惨状,登时闭眼沉思。
冷面儿也不大识趣,好奇道:“九爷,昨晚谁赢了啊?”
又没怎么打,谈何输赢?
宗岳晃了晃令牌,笑道:“他杨三变再奸诈,也有栽坑的时候。”
冷面儿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称赞道:“你用了移花接木之计迷惑对方吗?看来那个会弹琴的老小子挺一般。”
一般?
放他娘屁,你是不知道那会的阵仗。虽说没有动手,但光凭那人的气度,足以让小爷我打颤。
不过好在这令牌还算有些份量,看昨晚的情形,杨三变估计也多半不敢犹豫。
冷面儿听着宗岳戏说,好奇地问道:“他也是大皇子的人?”
宗岳漠然:“不,他提到的是二皇子。不过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冷面儿越发有些好奇了,怔怔地注视着宗岳的举措,活像是听说书的到了关键处,不可自拔。
“他们都是东夷余孽!”宗岳一字一句地说道。
东夷余孽?
不是说在两年前东夷早被宗家的铁浮屠连根拔起了吗,怎么在此地还有这等人存在?
宗岳摇头。
冷面儿叹息。
配合的也算是比较默契。
残烛又添新灯,直映在两人的俊脸上,一红一白。
冷面儿打破沉默,怅然道:“你是要我去监视杨三变还是小杜鹃?”
宗岳摇头。
自知这呆子不通音律,哪是杨老头子的对手,恐怕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监视小杜鹃么?
那就更不行了,那么妩媚的娘们回头放个屁,也能把小短腿迷的神魂颠倒。
宗岳果断道:“你去找这个女子!她每天都会在湖边捉乌龟。”
啊?!
宗岳也不管冷面儿吃惊,径直道:“记住,以后也管王八叫石头,千万别在她面前说错了,不然有你的苦吃。”
疯了吗你?
冷面儿嘀嘀咕咕地捧着宗岳给他的小乌龟,瞧着它睡觉也不忘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杂七杂八尽皆涌了上来。
他又打开画像看了看,见那女子唇红齿白,满面春风又铜铃缠身,瘦俏的瓜子脸上一对杏眼活灵活现。
这打扮……她也是东夷余孽吗?
但宗岳要他每天陪她,想了想现在还发麻的头皮,一大堆道理蹦入天灵。
痴傻一笑,倒与今早的泥鳅叶秋,还真有七分形似,三分神似。
宗岳也像是放心了许多,缓缓将两块令牌放入怀里,一口气吹灭了房内灯火,顿时还原了夜色原本的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