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夷有女,一叶知秋
当宗岳进入墨鸣阁的时候,小杜鹃早已不知去向,仅留了件花哨的戏服在内。
芳香四溢。
杨三变仍自盯着他那断弦的马头琴,神色凝重,乍见这位带了面具的不速之客,诧异愠怒一并发作。
……
卯时将至,一时在括苍鸡鸣狗吠整的不亦乐乎。
宗岳从墨鸣阁出来后,心里更是不平,想到近期发生的太多事情,到此刻都是一筹莫展,长吁短叹不定。
寒风袭来,略带些潮气。
朦胧中有人娇喝道:“你还跑?”
一边喊叫一边还伴着敲打的声音。
宗岳止步静听左右,回眸望向侧边,果然见隐约处有个女娃儿赤脚敲打着泥泞,瞧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此情此景,宗岳苦笑道:原来我竟来到这了!月牙湖,好久不见啊。
上次在这遇见了梁三壶,此湖遇彼壶。
以后嘴上也就没个把门的了,大开大合随心所欲,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当然最后并没有什么大事情,想必都是老头子悄然打发掉的吧。
宗岳在湖边瞧了大半天,越来越觉得那小姑娘好笑,道:“兀那小妹子,你丢什么东西了?”
那姑娘转过灰头土脸,随即又开始找寻,没好气地道:“我找我的石头。”
天还没亮就出门,本以为她丢了多贵重的物事,说到最后才知是块石头。
宗岳一步步地跟在她身后走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小姑娘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跺脚,使性子转过了身。
她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望着面具略显震惊,讶异道:“是你啊!”
宗岳是越发搞不懂她了,面具之下大气不出,空落落地急得冒汗。
“听他们说,你很厉害啊。以后做我手下好不好!”
宗岳不知她此话何意,自是不点头也不摇头。心知无论做哪个动作,一旦答应了,那可真就是这辈子的负担。
“我叫叶秋,你呢?”
原来是她?
一叶知秋,好名字。
但不排除有点悲怆,要知道肃杀的秋天并没什么地方可圈可点。
宗岳被催问地紧了,又见她脏兮兮的脸庞,心生不忍道:“你可以叫我冷面儿。”
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啊!
不过叶秋从未觉得眼前这个面具人冷漠,反而在那面具之下像是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分外熟悉。
宗岳生怕她提出摘下面具之类的要求,到时候真就有些为难,当下反客为主道:“你怎么沦落到了这里?”
……
“你认识我吗?”叶秋环铃般的眼镜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看透。
宗岳冷汗由心发出。
之后又自言自语道:你怎么会认识我呢!我家很大的,你肯定没去过。
只不过前几年打仗,我父皇……亲母亲一家人都没了,幸好有杨爷爷和封伯母陪着。
他们待我很好的,你刚才也见过他们对不对。
宗岳一直没怎么吭声,任由这个比他小两年零四个月的女娃说下去。
直到她又蹦哒出可爱的眼珠时,才涩声道:“我见过,他们很好。”
看来是杨三变和小杜鹃在乱中救出了她,背后地里相信对她有过不少嘱咐吧!
她以前还是宗岳的未过门妻子。
现在虽然见了面,却想不到拿什么脸相认。
这些都怪宗泽,要不是他带兵去东夷团战数年,辗转将东夷灭国。
又怎么会有如今这副局面。
叶秋的秉性一点也没变,还是八年前那么天真,只不过个头高了点,身材丰润了许多。
但一想到她被他们派出去劳作,竟还说着人家的好。
宗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真想再次上楼,踩着杨三变痛打小杜鹃屁股,以出这口恶气。
但叶秋肯定不会同意的!
算来算去,这笔账最终还得落在宗王爷头上。
“这是什么?”宗岳见他从怀里偷摸拿出了一把木制匕首。
叶秋倔强地将手背在身后,撅起小嘴道:“这是我的护身符。”
哦!
她见宗岳并没有抢夺,提防着重新拿了出来,望着它说道:“我会用它亲自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宗岳心里一寒,问道:“你要杀谁?”
叶秋闻言,身子哆嗦了下,狠狠地把匕首扎在了门框上,道:“我的未婚夫宗岳!”
“他人挺好看的,比他父亲好看十多倍。给人的感觉就像和你差不多,你认识他吗?”叶秋继续补充道。
宗岳吓得热汗直冒,破天荒地急忙摇头。
只听她继续道:“我觉得也不会是,因为我们见面的时候,他的个头还在你的裤腰带上。”
宗岳轻轻地“嗯”了一声。
忽然那女孩又欢笑了起来,乍看上去满面阳光,温和无双,兴高采烈地扬起手,道:“我说石头会动的,你还不信?!这次信了吧。”
宗岳说到底有些好奇,半信半疑地屏息凑近叶秋,定眼细观。
原来是只活脱脱的王八。
也难怪荒芜东夷的公主错认,这坚硬的龟壳倒也有几分像石头。
“这石头很可爱!”宗岳胆子放大了些,轻轻地抚摸了几下龟壳,柔声说道。
叶秋自负道:“那是自然。”
宗岳立在湖边踟蹰了半晌,犹豫着从怀中拿出了那宽约两寸半的武穆令,郑重地交给了叶秋。
这个令牌你收着,我用它换你的石头。但是,你不能把它交给其他人!
叶秋拿过令牌,放在口中咬了几口,讶异道:“金的啊!你傻了吧,这东西可以买我所有的石头的。”
宗岳一时也被搞得啼笑皆非,再度出手轻拂叶秋长发,苦笑道:“谁说我傻,我只是把它存放在你那里,没准过几天还会讨回来的。”
叶秋见他一副直来直去的性子,当下心情大好,屁颠屁颠地把会动的石头交给了宗岳,自己怀揣着武穆令,像是握着几世修来的缘分一样,半刻也不愿意松开。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为啥要对她好,但她能感觉到他并没什么坏心眼。
宗岳望着那蹦跳嬉笑的身段,脸上蓦地扬起一丝笑容,但须臾之后又阴沉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然大白,鸡鸣狗吠也相继停歇,括苍仍旧是一副令人窒息的安逸。
宗岳望了望手中拖着的“石头”,嘿然发笑,不紧不慢地伸着懒腰往宗府方向行去。
身后又是乌鸦阵阵,从东头越往西边,直至日出才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