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琴断有谁听
大皇子前几天也曾在括苍出现,看他的样子决计不可能仅仅为赵云卿贺寿。
虽说赵云卿在朝野还有些门道,可比起赫赫有名的一字并肩王就大相径庭的多了,他难道真会笨的舍近求远?
再者,小杜鹃那个女人着实不简单!
宗岳想到小杜鹃的时候,这次全没了那令人销魂的风骚身段,可越想那人表面之下的面目,婀娜妩媚又起。
不由跺脚暗骂:晦气!真他妈是骚到骨子里了。
拉马头琴的师傅也不像是本地人,从他扇耳刮子的劲道来看,多半是个练家子,八成还是个中等偏上的高手。
宗岳想起那凶狠的眼光时,心里不由发怵,捂着脸叹道:“杨三变,我就拿你先开刀,看你怎么个三变法。”
宗家祠堂上的牌位又多了三个有名讳的,底下刻名的顿时显得格外空旷。
宗岳伏在暗处静观祠堂里的动静,堂内佝偻的老人独臂霍霍而出,形容枯槁,似是被大病缠身。
门外的老人灰衣正色,对着宗泽劝勉道:“佑德,事已至此……还是保重身体的好。明后天,我亲自去趟帝都苍梧,探探风头。”
佑德,是宗泽从戎前的名字。
现在敢这么叫他的人已然不多,不管是敬畏他的地位,还是从不知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还有这么一个勉强文艺的名字。
“有劳了!”宗泽和落黑白的关系一直不错,两人又同是围棋爱好者,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宗岳听着两人模糊的对白,好奇心愈来愈强,可又不敢轻易冒险靠近。
毕竟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胡琴声又起!
并肩王宗泽耸了耸左肩,白衣如雪,凝神驻足于黑夜间,道:“琴音弑血杀人夜,古道惊风不回头。你总说你闲不住,这次可有的忙活咯!”
落黑白见他一改往常兴致,萧索形态分外可怜,不忍道:“夜黑了,打着灯笼吧。”
宗泽似乎对此不闻不问,懒散地迈着步子,向无尽的黑夜行去,自忖:我一生杀人无数,几乎都是从血泊鲜红中过来的。若是真有小鬼索命,我宁愿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换我孩儿衣枕无忧。
可这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伏在黑夜里的宗岳,眼见老父如此状况,心里咯噔如同跌入冰窖,那一个透心凉。
落黑白望着远去的背影伸了个懒腰,道:“九儿,你这个小鬼不去睡觉,大晚上瞎跑出来偷听什么?”
宗岳被人点破,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嬉皮笑脸地含糊几句。
可那落黑白像是并不买账,一听宗岳要跟自己去寻马头琴的主人,登时扬手拒绝。
但见宗岳苦涩的稚脸,又心生不忍道:“乖九儿,爷爷我这次去就是寻个撒尿的去处,等找到了,说成咱爷俩一起去。我给你望风也行啊!”
宗岳知晓这老头子向来不以常规出牌,就算办正事也要带一通歪理邪说,只好隐忍道:“你去吧!”
落黑白却像是不太放心似的,纳闷道:“不会和这两次一样?”
难道两次偷听都被他发现了,宗岳心里间已经骂了落黑白数遍,但脸色还是赔笑不断,扬手道:“不会了,不会!”
回首向卧房行去之余,也对落黑白缜密的心思大加咋舌:难怪老头子几乎每战每胜,要有这人在侧,恐怕不胜也难啊。
直至那爷俩悉数消失,落黑白望了望夜色,长叹一声“苦也”,人已如鹞子般展翅不见。
宗岳也在络腮胡的安排下,换上了一身玄衣,单薄的身躯伴着宽袍大袖,倒是说不尽的滑稽。
他自己审视了片刻,道:“这也就是出去打劫,要不然今天你老小子又有吃不完的板子。”
话语声很稳重,虽说有点玩笑,却没有一点戏说的意思。
络腮胡老大毕恭毕敬地道了声:“是!”
只见宗岳把玩着手上的夜叉面具,不住地点头发笑:“还是幺七懂事些,这面具就很合我的心意。”
幺七是两个瘦挑汉子其中的一个,略微显得痴傻些,呲牙咧嘴之际尽显天真无邪。
比起幺七,另一个叫做朱八的虽瘦挑些,倒也显得机灵多了。
墨鸣轩。
成立时间也不太长,反正能数清楚的也就两年。不过他们在括苍盘踞了多长时间,可就不知道了。
临近戏楼,高低不平地戏曲缕缕扬起。
“未歇烟雨不知容,羞羞羞,毁却凡尘两岸愁。婆娑道,叶无边,飒爽银发霸廷间;迷雾起江川,但使明枪向里寒。咕咕咕,白衣八千,又能拨乱几回人间?”
戏子的音调很高,任凭马头琴忽高忽低,倒也总能按部就班,章法不乱。
宗岳尾随在落黑白的后面,也不知怎么搞得,竟然从戏外之音中听到了慷慨悲歌的韵味。
尤其是临末那句“白衣八千,又能拨乱几回人间”,几乎是宗家军的真实写照。
可悲伤终归悲伤,各悲各的伤。
不管你们是案板鱼肉,还是亡国之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无可厚非。
我没有参与你们的过去,所以你们也不能搅和我的现在,不然就生死相见。
落黑白依旧站在墨鸣轩门口,等他们抚琴唱完后,才扶掌大笑。
“何人发笑?”楼内的声音显得分外沧桑。
落黑白抖擞精神,迎风大喝道:“世外局内人到此一游。”
阁楼的门窗开合之余,杨三变琴声又起,或悲愤或激昂,和着音调徐徐道:“落老弟身居高位,不想今时怎有空来此闲游。”
落黑白也不答话,直接登上了楼层。
至于两人寒暄了些什么事情,因相隔太远实在听不清楚,宗岳只好移动步子继续向前。
“铮、铮!”
两道嘎嘣脆的响声过后,四周瞬间变得死寂。
杨三变吐露沧桑的音色,迟迟道:“问君华少依旧时,新弦断了谁再听?!”
墨鸣轩内外依旧任由风吹,无人应答。
沉寂了一炷香时间后,突然从阁楼里窜出一道黑影,道:“新茶故人花,恁地当真要做啥。年前月后呵呵笑,哪管前年仙人家。”
宗岳蓦地翻了个跟头,坠在地上,暗道:这老爷子好大的气魄啊,哪还有肆意撒尿的风范,活脱脱的天上人间至尊相。
但想到此次他来的目的,宗岳的神色顿时又黯然了下去,不管落老爷子与他们有什么干系,但自己这边的流程总是要走一走的。
驻足迎风,豁然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