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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纸幻梦·三指三针

(各位,这故事的最后一小段,就这样唐突的要开始了,你看……

二楼桌前,书生小憩,颊靠左肘,右指轻叩…

眼皮渐沉,一偏了脑袋,就入梦去鸟……

梦中纸扇,慢慢展开,烟云水墨,涂成画卷,乌云翻滚,遮了弦月,呼啸风儿,卷了雨点…

…就看那小道之中,草莽一群,车马一辆,车前头人,车上,夫妇。

细看那妇人,已是有了身孕,与那丈夫,原本是想前往凤县佛寺烧香,去祈求那母子平安,只是夫人在路途中身体不适,耽误了行程,下人便驾车抄了小道,想走一截近路,万万没曾想到啊,就被这群草莽拦路抢劫,这下已经被团团围住了。驾车的仆人在贼人刚刚跳出的时候就见势不妙,弃车逃跑了,这小道之上,只剩下这一对夫妇面对强寇。

逃又逃不了,车内的男子只得下车周旋,希望能逃脱此劫:

“各位英雄,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废话少说,要钱要命!”贼头上前应话,剩下一干小弟,几人用那兵器砸得马车直晃,恐吓着男人。

车内妇人被这场面吓到,受了惊,不知怎么的,动了胎气,腹中绞痛,她忍痛爬向车头,大声呼喊自己丈夫,男子听见,心急如麻,竟然忘了晃晃白刃,想冲去那车内翻找包裹,只是那贼头人一见,以为丈夫要去拿兵器与他们拼命,当下直直一刀,砍向那男人双手!

这一刀,斩在男子手掌指跟处,几乎将双手手指尽数砍断,吃了这一刀,男子吃痛大叫,血流不止,滚在地上,抱手蜷缩,那车上妇人见状,发疯似大哭大喊起来!

贼人手下那一干小弟,见头儿动了手,又怕妇人声音引来救兵,就手起刀落,将那妇人送上了西天…

事已到此,贼头持刀上前,就想去看看这丈夫在包裹里藏了怎样的兵器,正巧打了一个响雷打过,雷光一闪,贼头便看清了包裹中的东西,那,只是一封行医用的针灸布包……

…这下,他呆住了,就连遮挡自己面貌的黑巾掉了下来,也浑然不知……

此时,倒在地上那丈夫,听着雷响,也借由这雷光看清了头人相貌,然而自己双手已废,妻子又没了声息,气急攻心,突然两眼一翻,就这么晕迷过去了……

那贼头人虽然心中悔恨滔天,但眼下,大错已经筑成,所幸不做不休,一刀划过那丈夫喉头,又一刀,砍断他一边脚筋,就想把他同那妇人尸首一起投入河中,正欲动手,不知动了怎的心思,拿了那针灸布包,好好地压在那男人胸口衣物中,然后才令手下扔他们下河。做完这些事,也就驾车与那一干小弟回藏身之处了。

或许,天见可怜,又或是那草寇贼头心中有愧,不觉之间已手下留情,那丈夫浮在水面,顺流而下,被晨起的僧人见到,居然救得了性命。虽然活命,但只是再难发声,跛了一脚,一双残手,只剩三根手指了……这男人回想昨日,将仇人的样貌深刻心底,怎赖已经残疾,心中无奈至极啊……他,也就只能看着那一包银针,默默流泪……

好在,寺里方丈慢慢开导,日渐这男人终于想与人交流了,于是,靠着纸墨与方丈谈谈心事,几年过去,期间机缘巧合,见了妻子的墓,痛哭了一番,后又得知,那伙劫道匪寇已被官兵尽数剿灭了,这也才心路渐开,才算得真正的活了起来。又得蒙方丈,捡回了自己祭祀妻子时扔掉的银针,从此以后就用这包银针、自己的残躯,练习三指施针,经过数年,慢慢扎针调理,这男子居然渐渐能自理了。

他,虽然受了寺里活命大恩,能自理之后便实在不愿待在寺中受人可怜了,当下就去向方丈表明心意。方丈见这位施主主意已定,便命僧人在不远处渡口附近先给他搭了草棚,权且住下,不时接济一些柴米。

再后来,这三指残医,就靠着替人施针治病,勉强过日,他又心善,少有收穷人钱财,自己又更喜孩童,不收诊费不说,看见那人家中辛苦,还要倒送些财物,所以一直过得清贫,要不是有寺里接济了一些,怕是早就饿死了,这其中辛酸,难以为外人道哉……

又过去数年,这医术神奇的善良残医,就被周边百姓呼作“三针神医”了,而后,又承蒙县中刘大善人施以援手,给他修建居所,雇人照顾,这才真算活得稍稍轻松一些。

受人恩惠,这三针大夫自然也想向刘善人当面道谢,可是一直未得机会,这刘善人呢,也从上门找他,那他也不便登门拜访,就三针大夫他自己想来,许是这刘善人不图虚名,怕与自己见面,让彼此平添尴尬罢了。

白驹过隙,这三月桃花开了,又是一年惊蛰前后,听说刘大善人又要去寺里烧香,三针大夫便又写了书信,要请大善人过来,当面敬他一杯茶,聊表自己谢意,书信去了半日,人倒是真的来了,只是被家人急急忙忙抬来的。

一知道是恩人,三针大夫也不多问,先只是查看病情,略略一诊,心中大概明了,取出银针赶紧施针救人,这几针下去啊,就看刘善人脸色渐渐转好了,再扎几针,善人已能慢慢言语了。

再说这刘善人,是赶路时旧病复发,气息不顺,救下来之后就需要休息静养一会儿,他又想同神医两人私下交谈,就吩咐下人们先都出去,一边看神医为自己施针调理,一边同他慢慢饮茶叙话。

刘善人与三针大夫先只是话些家常,三针神医呢,就纸墨回答了。此时,三针大夫一边下针,一边打量着刘善人的身形,心中浮现了些许疑惑,这刘善人好似有些面熟啊,自己在哪见过呢?他一边回忆,一边手中针法不乱。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旱地惊雷,只这一刹那,他三针,便把面前这人认出来了!这刘大善人,赫然就是那日劫道贼头!

一时间,三针心中那好不容易忘却的仇恨翻涌了上来,滔天怒火,几欲让自己发狂!…可是心中,却有一线清明,自己现在还是穿着医袍的大夫,而他!还是躺在胡床上的病人……颤抖着手,三针大夫将面前这人身上扎下的针慢慢取出,一转身,就进了卧室。

卧室之内,就见三针大夫发抖着脱下了医袍,直勾勾看着自己平日参拜药王菩萨像,发了呆……

…良久,三针他终究还是动了,点上一炷香,朝神龛拜了拜,将自己平日所用的银针一根根插回原处,细细收好,再用手掌合上,把它就压在药王像前,取来红布,给菩萨盖上了。

做完这些,三针就去厨房,要拿那柴刀,与妻儿报仇了……

提了柴刀,三针心中却知道,自己跛脚三指,不可能是那“刘善人”的对手,但此时,只求拼杀到死罢了…

三针径直来到刘善人跟前,堪堪握住那刀,一指胡床上自己的仇人,圆眼怒目,一双眼睛瞪得出血!

“还我妻儿命来!”

三针自然是早已失声的,但,此时,此地,两人,心中都已经听到了!

接下来,三针跛脚上前,一刀砍向仇人,不知是何原因,那“刘善人”只是静躺胡床之上,不去挣扎躲闪,也不睁眼反抗,就这样仍由三针在身上胡乱挥砍。

三针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此时为妻儿报仇的念头压倒了一切,哪里肯就此住手?于是三针砍了一刀,又是一刀,一刀一刀看着胡床上的仇人鲜血四溢,可笑三针那手,哪里能握得紧柴刀?几次沾血打滑,连自己都一并划伤脱手了,他又跛着那脚去捡回来,心中妻儿仇恨,今日!就只要这贼人抵命!

不知,是刘善人的血,先流尽了,还是三针实在是脱了力,屋内的疯狂一切回归了平静……那沾血的柴刀,早已脱手飞出,掉在哪儿了?就见着此时神情呆滞的三针,直直看着胡床上那仇人的尸首,周围一片狼藉,而他心中翻涌而起的,不知是何种滋味……

…下一刻,三针哭了,在去看他,他又笑了,哭着并笑着,压在他心中多年以来的仇恨、愤怒,还有此时心生的悔恨和解脱,让三针他再难自已,一声声从喉头发出的嘶哑怪叫,这就是三针他在大哭大笑了……

那些原先在院外的仆人,听见惊雷,纷纷出院查看,最后见到没事又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凑凑热闹,此时方才听见这三针大夫发出的怪响,忙入内查看,只看一眼,来人就被吓得失了魂。

但见胡床之上,刘善人早已血流成河,恐怕此时,已经流干流尽了,而一身是血的三针神医,在床前大哭大笑。这场景,好生诡异啊,围观众人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敢上前查看。众人之中有着还算明白的人,赶紧跑去报官,其他人只把院子重重围住,看那房中神医发疯,议论纷纷。

有人猜测道:“不会是…刚刚那声旱雷…惊了山中鬼魅,附体神医杀了刘善人吧?”

就顺着这话,什么样的流言都出来了,又有人赶紧提醒,佛寺就在不远,快请方丈来看看,这马上就有人乘船往寺里通报去了。

这边官差接到报案,一听这样的案情,吓得快马加鞭,直奔三针小院,冲进院内,便将所有闲杂人等赶出院外,把住门户,不许入内。

一干人再去查看现场,又分了人先拷走失魂落魄的三针去往县衙。仵作前来验尸,发现刘善人伤口奇怪,只是暗自称奇。

转看县衙,那公堂之上,县太爷升堂问案,知道三针大夫他不能言语,就命人拿来纸墨,让三针纸上回话。

没等老爷发问,就见三针大夫他在纸上写了五个大字:

“认罪,求速死。”

县太爷这边还在听师爷讲案情,就看堂下犯人已经认罪,做官多年,从未见过,当然觉得奇怪,可是犯人都已招供,自己心中称奇也就无济于事了……

正欲拍下惊堂木,就此判决,发现有人气喘呼呼闯了公堂,大呼“老爷慢些,有内情来报啊!”定睛一看,是本县佛寺方丈,心中就明白这件案子恐怕还有内情,草草见礼,便依了方丈法旨,暂且休庭,要去后堂议事去了……

演绎故事的文墨已尽,再看扇面,顿时化作一团灰黑烟气,不断辗转盘旋……

诸位恐怕已心中明了,这是到了休息的时间,这墨这扇,需要稍稍休息,才能再叙悲欢了……

…那就让书生,转场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