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宴谈
“人们不在乎自己活得多高贵，只在乎自己能活多久，虽然人人都能活得高贵，但没有人能长生不死。”
——卢基乌斯·安奈乌斯·塞涅卡
希腊人的宴会并不轻松，这年头没有沙发，大家都是侧躺在中式罗汉床一样的坐榻上，把一边胳膊肘支在好几次软枕上，期间还得保持上身姿态的挺拔才不算失礼，时间一长可想而知有多折磨，皮洛士也不得不多喝两口酒麻醉一下自己。
平常他向来不好饮酒，甚至讨厌酒味，换成前世，他更讨厌这种应酬活动。
好在希腊人喝得酒很淡，加上蜂蜜、香药后几乎就是一种饮料，而且这几位参与者都是饱学之士，各有擅专，所以席间并不无聊。
阿里斯托德穆斯是个博学长者，他提到了希腊妇女们供奉“濒死的阿多尼斯”。
皮洛士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再次想起法萨卢斯房顶上那个倒霉雕像……
这个阿多尼斯是一位植物神，根据传说啊，这段有点长：
从前有一位，塞浦路斯王，
名卡尼拉斯，听我给你讲。
他娶个老婆，肯克瑞伊斯，
生女密耳拉，长得很漂亮。
老婆爱吹牛，女儿比神美，
于是得罪了，阿芙洛狄忒。
女神一用力，女儿爱上爹，
愁得睡不着，奶妈有办法。
睡了十二宿，发现成鬼父，
气得父王啊，拔刀砍孽畜。
女儿已怀孕，跑也跑不赢，
众神一显灵，一刀扎树上。
没药树下崽，叫阿多尼斯，
花样美少年，爱神很喜欢。
藏在箱子里，交给冥后养，
冥后一开盖，两神开始抢。
海伦来帮助，爱神抢到手，
天天打野味，日日狩猎忙。
阿尔忒弥斯，好言来相劝，
爱护大自然，何必多杀伤。
美男不听劝，要打大野猪，
噗嗤一声响，蛋蛋碎人亡。
冥后开心了，爱神要发狂，
缪斯来调停，一人分一半。
春天回地上，会见老情人，
地下六个月，好好陪奶娘……
“不过，这其实是一位迦南神祇，而且祂的名字本不叫阿多尼斯。”老人捋着大胡子说道。
这是因为按照迦南各族的宗教观念，自己所崇拜的神必须隐去真名以防敌人向自己的神祈祷，连同族人也不一定会告诉，所以一般都以“神”、“主人”、“王”等名号代替；即使落到纸面上时，他们使用的文字也只写辅音不写元音，这就使得外人更加不知其所。
说到这里，作为犹太人的玛利亚也证实了这个说法，她作为高阶祭司家族的子女也并不知道他们的神的具体神名。
在迦南语言里“阿多尼”其实是“我的主人”的意思，所以阿多尼斯其实并不是个真名。
而阿里斯托德穆斯根据祂死而复生的特质，大胆猜想这位神其实是现在迦太基人崇拜的“美刻尔”。
不过美刻尔其实也是个代号，是“王”的意思，而其真名依然不得而知。
根据这位老人的推测，很可能是某个夏季当值的星神，不过具体的名字可能就得找迦太基人问一问。
德米特里的后宫团对此啧啧称奇，德米特里当即就表示将来征服了迦太基一定满足长者和老婆们的愿望……
大家一起谈神话、谈哲学、谈历史、谈一些稀奇趣闻；德米特里的妻妾们也是说、学、逗、唱无所不精，一个叫拉米亚的美妇尤其吹得一手好萧，让众人如痴如醉。
倒是也让皮洛士大开眼界。
接着希罗尼穆斯又说起一件趣事：
“大概在四百年前埃及有一位法老，名叫波克霍利斯，他有一个著名的判决。”
当时有位年轻人追求一个叫做索妮思的妓女，承诺会送上黄金作为缠头之资，结果就在约定好相会的前一天晚上，这个年轻人在梦中完成了欢好，于是心满意足地鸽了人家。
索妮思去找他结账，结果听到如此离谱的理由，于是两人一路打官司打到法老面前。波克霍利斯法老命年轻人带来了约定的黄金，让他在法庭上当着索妮思的面抛来抛去，然后法老说这个幻影就是年轻人应付的嫖资。
“因为那位年轻人获得的也只是幻影。”
希罗尼穆斯讲完，众人无不哈哈大笑，皮洛士虽然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但好歹是个典故，也应景的笑两声。
“哈！我知道你说得是谁了，”曼涅托斯笑了一会后恍然大悟，“我们称他为巴肯勒内夫。他是一位著名的贤君，但时运乖戾以至于成为末代法老，在他之后就是黑人王朝……”
“呵呵！”一声冷笑传来，打断了客人的发言。
众人一看，正是刚才为大家吹箫的拉米亚。
“我看这法老是个十足的糊涂蛋，怪不得会丢掉国家。年轻人通过梦中的幻影已经得到了满足，但索妮思却无法通过金钱的幻影得到满足。”这个大龄美妇不屑的说道，“照我说，法老应该直接把钱判给她，因为真实的金钱带来的快乐也不过是幻影而已！”
拉米亚一席话把希罗尼穆斯和曼涅托斯都干沉默了。
皮洛士也暗自震惊。
怪不得德米特里这么宠她，原来时不时还能冒两句金句啊......
接着大家的话题就聊到了炼金术，那是满嘴黑话啊！
然后皮洛士就抓瞎了。
曼涅托斯三人是主力，阿里斯托德穆斯和希罗尼穆斯也在这方面有一定造诣，就连德米特里和他的妻妻妾妾也能插嘴——聊点化妆品。
偏偏皮洛士根本一句也听不懂！
虽然我不用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也能知道你们知道的肯定不如我知道的多，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最后他们说到了贤者之石。
这个词结构单纯，简洁易懂，皮洛士一听就唤起了他尘封的记忆，耳朵就不由得支棱了起来。
大家对这个课题都各执己见，就连德少都有自己的立场；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怎么炼、有什么用，一群人说得几乎吵起来！
可惜皮洛士始终如听外语听力，不然他说不定会借着酒劲问一句：
恁们要不试试国土炼成？
正一人尬坐，这时坐在旁边一整天也没和皮洛士搭腔的玛利亚突然转过身来，用某种挑衅似的语气问道：
“不知皮洛士王对贤者之石有什么见解？”
此时坐榻上两人的坐姿各向一边，玛利亚向左侧卧和旁边克娄巴拉特并着肩，而皮洛士向右侧卧靠着虚空。本来两人这个姿态正是脚对着脚，还显得有点疏远，而且少女脸上还带着一副又像质问又像考校的神情，但偏偏
——虽然知道天才少女名炼金术士玛利亚肯定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她现在这个样子，两颊酡红、眼神迷离，还骄傲的扬着下巴，在皮洛士看起来就像在主动诱惑一般，而且还不是一般的……
“咕！”
就在某人难以自持的时候，另一边的众人一下安静下来，都是一副吃瓜看热闹的样子。
皮洛士注意到围观群众的目光，赶快收回心思。他仔细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老老实实说道：
“其实之前我对炼金术没有一点了解，不过听你们刚才的讨论，我感觉‘贤者之石’大概并不是具体的、确定的某种东西，而仅仅是对炼金术领域最高成就的一个指称，就像刚刚说的‘阿多尼’……或许是这样？”
大厅中一时寂静。
这就是皮大王的看法？
虽然说得也不算错，但是我们都原以为你身为天才少年，面对两国精英，必有高论。没想到……
就这？
众人表示——稍微有点失望呢。
倒是玛利亚脸上微微露出那么一点点赞赏的神色。
和更多的得意。
“不过……”
皮洛士一个大喘气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我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人类智慧的最高成就，如果真的有可以取得、又必须取得的东西，那无疑就是‘太阳真火’。”
？
“太阳真火？”玛利亚重复着这个生造出来的希腊词汇。
“没错。”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光线从后殿正门照进来，皮洛士指着地上的光影说道：
“就是我们头顶上的太阳。
“祂的光焰无穷无尽，祂的力量养活了整个世界。
“洋流横行、季风轮转、四时周替、万物生长，都离不开太阳的力量。
“如果做到的话就好了，如果能取得这种力量，整个人类世界会比现在幸福得多吧。”
…………
…………
后面的事皮洛士都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喝了很多酒。
他发现淡酒好像后劲也不小。
他发现自己脖子转动变灵活了。
他发现他自己好像酒量也不怎么样。
他发现玛利亚喝多了躺在自己学生怀里撒娇。
他发现……
嚇？！
皮洛士猛然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宴会已经散了，人都已经走没了，外面太阳西斜了。
堂姐卡德米亚正在一间侧殿里照顾他。
皮洛士不顾头晕一骨碌坐起来：
“卡德米亚姐姐，我在宴会上说了什么？”
卡德米亚促狭一笑：
“太阳真火？”
“噢……”
皮洛士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又躺下。
“我还以为我说了四次元口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