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盲
“你为何对所有事情闷闷不乐？你没有流汗吐痰，也没有流鼻涕。”
——盖乌斯·瓦勒里乌斯·卡图卢斯
传说人在遇到死亡威胁时，会比平常更渴望去进行繁衍活动，这是一种生物本能，促使受到威胁的个体把生命之火延续下去。
我不知道这对舐犊之情是否有影响。
但卡山德现在确实已经深陷入对于自己的失误有可能导致无法及时救援爱子的恐惧中。
我怎么会想不到！
我现在只是个天天喝药酒的神志不清的老不死！我根本不应该做决策！
腓力！我儿！
卡山德躺在床上掩面哭泣着。
众将在卡山德晕倒后，发现了他袍服下严重肿胀的肢体，回来后又逼问御医，才得知了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此时他们默默的看着卡山德躺在床上哀泣。不过他们并未因为卡山德哭泣而对他有所轻视。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种程度的痛风是比刀剑的创伤更加可怕的病痛，他们对隐瞒着这样严重的痛苦坚持带兵作战的卡山德钦佩不已，即使是一直暗中反对他的人也是如此。
最终还是小安提帕特出头汇报情况：
“大王，木料和树林都被火攻点燃了，不过土基还在，军队损失不大。
“色萨利人趁机发动了进攻，不过被我们击退。
“此外，我擅作主张让前军趁机渡河与我们会和……”
“嗨……”卡山德长叹一声，虽然还是掩着脸，但情绪已经平静不少：
“小安提帕特，你做的很好。你认为我们下一步应该这么做？”
他已经对自己的战略判断彻底失去信心，想听听这个年轻一代中表现相对最好的王室成员的意见。
当然，如果小安提帕特敢说不要去救援腓力，卡山德立刻就要搞死他！
连你爸爸老腓力一起！
“卡山德王，”小安提帕特没想到卡山德居然问他，略一思索便说道：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渡河，不过今晚怕是不行了，对方一定会趁着夜色对我们发起强力的扰袭！”
卡山德听到渡河就比较满意，“继续说下去。”
“我们可以试着选出精锐，在夜间击败他们。如果获胜的话，今夜就能过河！
“不过我们军中没有夜间作战的经验，所以这个希望不大。
“但色萨利人的扰袭不过是为了防止我们连夜渡河，只要一到天亮，他们还是得回到营中。
“到时候我们全军出动，色萨利便再无法骚扰，我们直接拆了旧营去河边立新营！”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卡山德平静的说道。
不提小安提帕特等人的意外，卡山德又说道：“你们都下去办正事吧，欧普勒摩斯留一下。”
…………
…………
等到夜晚来临时，斯特拉顿等人拿出几个纸糊成的方形袋子，撑展后，点燃了在下面的碟子中的灯油。
几千已经苦战了一整天的战士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出来集合。
看着在夜空中渐渐升高的孔明灯，战士们无不称奇。
斯寇帕斯站到台上，对着战士们，沉重地说道：
“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皮洛士王其实已经北上，去寻机消灭卡山德的东路军；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拖住卡山德的西路军。
“我们刚刚放飞的这个，是给皮洛士王发出的信号，告诉他卡山德即将突破我们的阻击。”
下面的战士们得知自己的任务即将失败，心情都有些低落。
斯寇帕斯看在眼里，又继续说：
“战士们，我不打算放弃！
“我决心在今天晚上再次发动夜袭！
“我们全军一起出动，尽最后的努力、最大程度的阻挠、削弱卡山德军！
“决不能轻易的让他北上干扰皮洛士王的决战！”
“好！！！”台下发出雷鸣般喊声！
斯寇帕斯和阿奇里斯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接下来宣布作战方案！”
“那个……”一个士兵突然举手。
“怎么了？”斯寇帕斯有些不满。
“指挥官，我晚上看不到东西怎么办啊……”那士兵不安的说道：“当然我不是怕死，可是我真的看不到，现在营里点着火把才能看到一点人影……”
“我也是啊！我晚上也看不到……”又一个士兵说道。
斯寇帕斯怒了，他觉得这些人就是贪生怕死，大喊一声：“还有谁也看不到！都站出来！”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陆陆续续站出来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从义勇队吸收进来的战士。
斯寇帕斯真的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动摇，气得牙齿打颤：
“你们就没有点廉耻吗？！你们大部分都是潘尼斯泰！是谁解救了你们？！是谁给你们分配土地？！
“是皮洛士王！是全色萨利塔古斯皮洛士王！”
那些士兵在几千战友的注视下、被斯寇帕斯怒斥，羞愧得无地自容，但还是嗫嚅道：“可是我们真的看不见嘛……”
“你们……斯特拉顿？”斯寇帕戴还要骂，结果却被斯特拉顿拦下。
“不怪他们。确实会有夜间看不见的人。”斯特拉顿说道：“这叫做‘夜盲症’，和饮食有关系。
“你们不必感到羞愧。
“色萨利人擅长畜牧，得这种病的人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潘尼斯泰里面就很多。不过斯特拉顿不能把这种话说出来。
“南面的希腊几乎没有人得这种病；而只吃谷物的埃及人几乎全部都有夜盲症。
“我们不必忧心，马其顿士兵大多以农耕为生，他们得夜盲症的人只会比我们多；不过他们的贵族中应该很少会有夜盲症。”
“原来是这样！难怪上次夜袭那么顺利！”斯寇帕斯恍然大悟。
他随即对战士们道歉：
“各位，我向你们致歉！
“我相信你们都是勇敢的人，无知使我冒犯了忠勇的战士！”
那一百多人转忧为喜，听到斯寇帕斯对他们道歉，反而有点扭捏。
“既然这样，你们就不用出战了，还有谁夜间视力不行也都留下，明天还要你们防守营垒！
“我们的战斗并不是同归于尽！
“就像皮洛士王曾对我说过的
“——希望我们都能从战斗中活下来，等打败了卡山德，还要建设新色萨利！
“卡山德，最终还是能够渡河的，而我们也要一直衔尾追击，使他不能全力北上！
“直到皮洛士王在北方取得了胜利，回过头来，和我们一起彻底解决卡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