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一滴血
“γνῶθισεαυτόν(认识你自己)”
——出土的德尔菲神谕石碑
马格尼西亚人大体上应该是骑墙派,只想在皮洛士和卡山德之间保持中立,这也是真正明智的选择。
但无奈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太明智的人,负责色萨利人的义勇队不会渗透得这么远。
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遭到了卑鄙的伏击,尸体被剥光羞辱,首级被拿去领赏。
而抓到的凶手不过是一群卑鄙的奴隶?
这怎么能解恨?
士卒们立刻就要报复回来,直接动手图了几个当地的村庄。
是不是罪有应得不好说,反正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从沿途遇到的马格尼西亚人那里,腓力也渐渐感到了那种包含着敌意的目光。
从卡斯特奈亚出来,再一路往前走,海岸线和山脉之间的距离逐渐收窄。军队不得不沿着较为平缓的海滩向北前进,右手侧不远处的海面上就是舰队的船只在巡曳,而左手侧就是丘陵和密林。
前军回报受到袭击的频次逐渐上升,在一些狭窄地段,大批的义勇队有恃无恐的向行军纵队投掷攻击。腓力带着后军经过时也亲身经历了两次。
训练有素的数千大军,却拿这种散兵游勇没办法。
好在军队左边正好是盾牌侧,只要提高警惕,那种业余水平的偷袭并不能造成多少损失。
倒不如说,在前军试图深入复杂地形拓展警戒线时,受到了更大的损失。
随着行军队列接近马格尼西亚北侧,终于遇到了空无一人的村庄,而远处的墨利波亚城已经冒出浓烟。
这里已经开始执行焦土令了。
在更北的地方驻扎的舰队也送来不好的消息,欧律门奈亚等几个港口的驻军遭到了当地人的进攻,有的得手了,有的没有得手但却撤走市民焚毁了城区。
这都是因为他没有管住手下的军队,让马格尼西亚人流了第一滴血,从此双方再也没有了对话的机会。
但也无所谓,他带着东路军出发时就已经有了色诺芬们如果不合作的预案。
可以说,这种对抗并不明智,因为马格尼西亚并不是多大的地方,就北部的核心区域而已,方圆也不过百里。而且还沿海。
躲,无非是躲到西部山区去。
而他完全可以在这里长期驻留一支军队,选一个靠近海岸的地方就能获得补给,只要数千人就能控制整个地区。等到他和西路军会和,就会依托坦佩谷建立防御,将马格尼西亚和色萨利本土彻底格局,马其顿贵族将带着他们的农奴和属民来这里播种,而这里原本的主人就将彻底变成无根之木。
当然,前提是能打赢皮洛士。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和这位新任塔古斯直接交手,但从对方给自己造成的麻烦来看,皮洛士肯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敌人。
…………
…………
皮洛士一直怀疑色萨利其实是希腊人的祖地之一。
色萨利北界奥林匹亚山是宙斯众神的居所,而其南界俄特律斯山是泰坦巨人的堡垒。
神话是神话,但皮洛士一贯认为,除去神话中那些原始哲学性质的部分,剩下的基本都是属于对祖先活动的隐晦记录。
所谓‘隐晦’,当然不是那种文明状态会有什么信息**,而是说正是由于记录手段的落后,和传承的不成体系,导致先民的活动只能以寓言的形式附会于宗教,最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神话。
在伊庇鲁斯老家,多多纳的圣所里供奉着象征宙斯的圣树。皮洛士去看过,那就是一棵被雷劈过的橡树。橡树高大本来就容易被雷劈,而幸存下来就变成了雷电之神的神迹,这种逻辑关系再顺畅不过。
无论是对闪电之神和橡树的崇拜,还是皮洛士这一头红毛,都体现出了希腊人源流中所包含的凯尔特属性,也就是北方的高卢。
后世公认,古希腊人确实不应该是单一源流的民族。而皮洛士认为,希腊人至少有一部分祖先是从北方大陆来的,而且在色萨利留下了很多故事。
逝者已矣,色萨利原本的居民即使就是神话中隐喻的先民,他们也早已被后来的塞斯普罗夏人征服,或被驱逐,或沦为名叫潘尼斯泰的奴隶种姓。
而没有被征服的部分被称为色诺芬,马格尼西亚人正是其中之一。
虽然有着这样古老的传承,但因为处于相对落后的希腊北方,又长期处于强邻的钳制之下,这些城邦的政治生态一向是半君主半共和、半同盟半联邦,可谓是忠实‘还原’了上古时期的风貌。
就比如墨利波亚的统治者,他在这里的权势地位基本就是类似于同样落后的摩洛西亚国王在伊庇鲁斯的权势地位,只是少个巴塞琉斯的正式称呼。
卡山德以为皮洛士会在翁奇斯塔斯河附近伺机而动,但其实此时皮洛士已经向北经过拉里萨,一路到了坦佩谷西侧的小城邦基尔同,在这里和已经决定一边倒的马格尼西亚首脑们碰面。
虽然只是个城邦的土皇帝,但皮洛士还是给了墨利波亚统治者等同于国王的礼遇,请他并列坐在上首,其他各地领袖见状也觉得与有荣焉。
双方见面当然是先谴责一番卡山德及其犬子腓力的暴行,又介绍了色萨利各民族团结抗战的大好形势,对新色萨利的美好未来进行了展望。
这里基本就是双方的一个最基本的表态,前面是说双方有一致的利益诉求,其次是双方合作的前景,最后是成功之后的利益划分。
然后就进入到寒暄环节,高层人士之间互相加深一下个人感情。
皮洛士的风格是延续他文武双全的形象,首先请教马格尼西亚人所记录的历史。结果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邦各有各的说法,支离破碎不成体系不说,有些地方还互相矛盾。
说到要紧处,各地代表几乎要打起来。
不过这无妨,现代的历史学研究过程,往往是从大量的原始记录中反复筛选、多方映证,“尽量”拼凑出事件的原貌。
对于子孙后代来说,这些支离破碎的情节已经能相当程度上反应出祖先的实际情况。
所以一些哪怕是离奇的记录,仍然有相当的史学价值。
皮洛士把自己的观点一说,可怜马格尼西亚人哪见过这个,只觉得这个说法真的好高级,不愧是站在业界前沿的人物!
于是争执不下的众人纷纷表示敬服
——您这样有严谨的学术态度的大贤者出任塔古斯,真是生民之幸啊!
成功装逼之后,皮洛士邀请众人参观他的硬实力。
也就是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