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话剧
“我要吃烧烤！”
从后台走出来，郑岚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拉着李牧的袖子，走到了广和楼前的空地上：“最近燕京城多了好几家烧烤门头，烤的羊肉串可好吃了，还有凉汽水，吃几口烤串，喝几口汽水，可爽了！”
李牧笑道：“你可是刀马旦，这样暴饮暴食，身材和嗓子能受得了吗？”
郑岚不以为意道：“偶尔吃上几次应该没关系的，我师爷现在还隔三差五吃一个大肘子呢！”
李牧吃惊道：“你师爷可是男旦，这么能吃，如果活动量大了还行，活动量小了，恐怕身体未必能受得了。”
郑岚道：“我师祖说了，且享人间富贵二十年，二十年后再重新投胎做好汉。”
她说到这里，似乎也为自己师爷的身体健康担心：“师祖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受了好多苦，幼年家贫，哥哥姐姐都饿死了，他也是饿了二十多年，才算在梨园行里成了角。
成名之后，在吃喝上就不怎么节制了，唉，真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郑岚的师祖是当今四大名旦之一的陈言秋，这是真正的大角，也是当今硕果仅存的老先生，在曲艺界影响极大。
不过老人如今年近八十，无法再登台表演了，今天这场戏是他的大儿子陈绍发演的，陈绍发得了陈言秋的真传，唱念功底深厚，是公认的陈派的代表传承人，也是郑岚的老师。
陈绍发排场大，架子足，演完戏直接卸妆走人，李牧进入后台时，他都已经离开了。
因为是陈绍发来唱戏，广和楼今天这场戏的票价是一块六，比一般剧团的票价要贵两毛钱。
见郑岚说起自己师祖的时候，一脸担忧，李牧笑道：“那你还吃烤串吗？”
郑岚摇头道：“算了，不吃了！咱们去吃点清淡的东西吧。”
李牧忍不住笑道：“行啊，在街边随便凑合几口吧。”
两人沿街走了一段路，随便找了一家小馆子，便坐了进去。
“拍个黄瓜，拌个牛肉，再来份炸酱面。”
李牧坐在小酒桌旁，拍了拍手，对旁边的活计笑道：“再来几瓶啤酒，要凉一点的。”
郑岚噘嘴道：“就吃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吃山珍海味呢！”
李牧笑道：“大半夜的，山珍海味真不如家常便饭养人。”
郑岚：“嘁，小气就说小气，别找借口。”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几个凉菜上桌之后，她却吃的兴高采烈，最后炸酱面上来的时候，更是欢呼出声：“哇，小碗干炸！你们这炸酱很不错，菜码也齐全，老板，您这面很地道啊！”
店老板笑道：“一看您就是吃家，我这炸酱面可是宫廷传下来的，当初老佛爷就好这一口！我这菜码、炸酱可一点没有省力气，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这要是再不好吃，我可就没话可讲了。”
李牧大拇指一翘：“没错，您这炸酱面确实没的说，就两个字，地道！”
他将“地道”这两个字咬的很重，老板听的眉开眼笑：“过奖，过奖，我也只是好好做一碗面罢了。”
郑岚等老板走后，身子靠近李牧，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有点别扭？不像是好话。”
李牧笑道：“那你肯定是想多了，我夸一下人家老板，你有什么好别扭的？你这人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去你的！”
郑岚吃着牛肉，嗦了一下筷子头，偶尔扒拉几筷子炸酱面，一脸的惬意：“哎呀，每次演出结束，吃饭是最爽的一件事了！”
唱戏的演员，讲究饱吹饿唱，临上场前，很少有人吃饭，最多也就是垫吧几口，等一出戏唱完了，才能真正的吃上一顿。
郑岚就是这样，她上场前只是喝了点水，吃了几块点心，便不敢再吃。
她现在十八岁，正是一生中最年轻的时候，也是正能吃的时候，刀马旦演员的活动量又大，饭量普遍不小，一场戏唱下来，不但一身汗水，更是饥肠辘辘。
此时坐在李牧对面，吃起饭来当真是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将桌上的饭菜消灭了一半，端着炸酱面碗，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盯着盘子里的几个菜发狠。
李牧看的又吃惊又好笑：“慢点，慢点，别噎着！”
郑岚往嘴里扒拉着炸酱面，呜呜噜噜道：“哎呀，饿坏了，先吃饱再说。”
李牧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吃吧，吃吧，先擦一下嘴。”
他看着郑岚吃的这么香，自己的食欲也被勾出来了，陪着郑岚吃了一碗炸酱面，将几个小菜全都扫了个干净，几瓶啤酒也全都喝完。
“嗝！”
酒足饭饱之后，郑岚打着饱嗝走出了小饭店，一脸的舒爽：“饱了！”
她摸着小肚子，嘿嘿笑道：“牧哥，你说我以后有钱了，是不是能够天天吃的这么舒爽？”
李牧笑道：“你放心，不出三月，你就会变得很有钱。”
“真的假的？”
“以你的智商，我还能骗得了你？”
“说的也是。”
两人在燕京夜里的大街上游逛了好一阵子，看看都到夜里十点多了，郑岚恋恋不舍道：“牧哥，我该回去了。”
李牧道：“我送你。”
两人重新回到广和楼前，李牧打开汽车门：“进去吧。”
“这是你的车子？”
看到李牧打开鹰狮盾汽车的车门，郑岚顿时就惊了：“你啥时候买的车子啊？这车子得不少钱吧？”
李牧笑道：“这是陆导送给我的。”
“陆导这么大方吗？”
郑岚坐进车子里面，在车里面东张西望，摸摸这，抠抠那，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这车子真好！等我有钱了，我也买一辆开开。”
李牧好笑道：“你家又不是没有车子，至于这么夸张吗？”
郑岚道：“那是朝廷给我爷爷的车子，他不让私用，我从小到大都没坐过几次。”
她爷爷是四大京剧名家一的郑光节，如今是京剧院的副院长，级别可是不低，朝廷给他配了车和司机，平日里没少外出访问演出。
“那你爷爷可真自律啊。”
李牧发动车子，缓缓向前驶去：“朝廷配的车子，竟然不让家人使用，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可是不太多。”
郑岚奇道：“不多吗？这不都是应该做的事情吗？”
李牧笑道：“应该做，跟真的在做，这是两回事。”
他将车子开到了郑岚家门口时，就发现门口已经有人站在了那里。
这是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有一米八左右，长得剑眉星目，十分帅气，眉眼与郑岚有几分相似。
当李牧将车子停下，与郑岚一起走下车时，这名男子便大步走了过来，对着郑岚低声道：“岚岚，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
郑岚笑嘻嘻道：“二哥，你怎么站在门口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李牧，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大作家李牧。”
她对李牧介绍道：“牧哥，这是我二哥郑宇，他是话剧院的演员，最近他们剧院的人还想找你呢。”
“李牧？”
郑宇看着李牧又惊又喜：“岚岚，这真的是李先生吗？”
郑岚哼了一声，懒得理会郑宇。
郑宇干笑了几声，伸手与李牧相握：“李先生好，我是郑宇，来来来，咱们进去说话。”
说着就要拉着李牧去院子里。
李牧笑道：“郑先生，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回家休息了，有什么事情的话，现在就说吧，或者明天咱们再聊，你看行不行？”
郑宇一愣，随后笑道：“可以，可以，没问题。”
他松开李牧的手，道：“是这样，李老师。我们话剧院接到任务，说要将您写的《高山下的花环》改编成话剧，在剧场演出。
这段时间我们找了你好几次，都没能找到您本人，我们院长都有点着急了，说实在不行，就得劳烦上级领导给你打招呼了。”
李牧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行啊，这件事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给你答复，你们尽管改编就行，不用再找我商量了。”
张宇：“那哪行啊，这也太草率了吧？要不这样，您给我一个地址和时间，我去跟我们主任说一下，让他去拜访您，好歹得见您一面，不然这也太失礼了。”
李牧微微有点犹豫。
他最近就想清净一下，实在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旁边郑岚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牧哥，我哥他们很不容易的，你就见一下他们吧。”
李牧拍了拍郑岚的手背，看向郑宇：“行啊，这么着吧，我这两天就在南池子大街住。”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本，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钢笔，写上了自己现在的住址，将这张纸撕下来递给郑宇：“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说。”
郑宇大喜：“李老师，那咱们可说定了啊，明天上午，我和主任一起去找您！”
李牧笑道：“行啊，我等着你们过去。”
次日上午。
郑宇还真带着一名中年男子来到了李牧在南池子大街的家中。
中年男子穿着的确良的白汗衫，白色休闲裤，脚下白皮鞋擦的锃明瓦亮，略微有点秃顶，戴着茶色眼睛，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咯吱窝里夹着一个公文包。
郑宇向李牧介绍道：“李老师，这是我们话剧团的郭明太郭主任，他主要负责剧团内的编导工作，很多话剧的改编，都需要郭主任和团里的几个老师一起商讨。”
李牧与其握手道：“郭老师好，来，咱们坐下说话。”
郭明太见了李牧后，显得极为热情：“唉呀妈呀，李老师，可算是见到您本人了！”
他一口浓浓的关外口音，大碴子味道十足：“我这段时间老想见你了，就想跟您商量一下改编您作品的事情。昨天小郑给我打电话，说见到你本人了，哎呀，把我高兴地，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吃完早饭我就往您这赶，这把我给整的，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李牧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郭老师，不急，咱们慢慢说，你先等会，我出去给你买些早点吃。”
郭明太急忙阻拦：“妈呀，这那能行啊，买饭也得我们去买啊，小郑，你去外面买点吃的去，我先跟李老师聊一会儿。”
郑宇点头道：“好嘞，我这就去。”
李牧笑道：“我已经吃过了，不用给我买了。”
郑宇挠了挠头，向外面走去。
这家伙来的这么早，竟然不知道给主任买一份早餐，这份眼力劲都没有，估计以后上升的机会不是很大。
不过他是京剧世家，有父辈爷辈的关系，以后混得再差，也肯定比普通百姓要好很多。
“李老师，小郑估计已经给您说了我们剧团的想法，将您作品改编成话剧的事情，您看您有什么要求没有？”
郭明太吹捧了李牧几句后，便引入正题：“李老师，我代表我们话剧团，向你提出邀请，希望您能成为我们剧团的顾问编剧，指导一下文学作品的改编工作。”
李牧摇头笑道：“《高山下的花环》，我授权给你们，你们尽可以改编成话剧，酬谢什么的我一概不要，但是顾问编剧这个职位，还是算了吧。”
他对郭明太道：“我年纪太小，经历也不够丰富，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担任顾问一职，等我年龄大一点，作品数量多了，文学的积累和厚度都有了，到那时再跟你们剧团交流一下，也不迟。”
郭明太也只是顺嘴一提，见李牧拒绝，他也不觉得遗憾，笑道：“哎呀，李老师真可真谦虚！
我来的时候吧，我们院长可说了，无论如何得向李老师邀一份稿子，我们话剧院这几年光演老作品了，新作品的创作一直没跟上，李老师的小说写的这么好，要是会写剧本的话，肯定也不差。”
燕京话剧院如今还确实剧本有点荒，本身话剧这东西都是西方的舶来品，大部分演员都是以演西方话剧作品启的蒙，而本土本味的作品，却少之又少。
燕京话剧院这么多年来，能搬上舞台且取得成功的剧本，虽然有不少，但已然少了点新意，缺少了一些震撼人心的作品。
老的剧本固然不错，可新的作品一直没能接上茬，在数量上有不少，但在质量上就差了点意思。
今天郭明太向李牧约稿，其实并没有太过认真，毕竟李牧的年龄太小，阅历又不够，作品也就一部中篇小说而已，这种年轻人，一般不具有创作话剧的能力。
向李牧邀稿，也就是奔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想法，就没想过李牧真的会写话剧。
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小说家有不少，但是优秀的话剧作家却不太多，毕竟创作话剧剧本的束缚性太大，对时长、镜头感、语言节奏、写作手法都有很高的要求。
小说人人都可以写，只要你会写字，有创作欲望，你就可以写小说，但如果你对舞台不太了解，对于剧本的格式不清楚，那么就肯定写不好话剧的剧本。
李牧只有二十一岁，又是农村苦孩子出身，估计从小到大连一场话剧都没看过，估计连镜头感什么的都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让他写话剧，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话剧啊？你们很缺剧本吗？”
李牧笑着看了郭明太一眼：“我最近还真有尝试些话剧的想法，连故事的大概情节都给捋顺了。”
郭明太一愣：“唉呀妈呀，真的假的？”
他一脸惊喜的表情：“李老师，您可太有才了！是《高山下的花环》改编的吗？”
李牧摇头道：“小说就是小说，剧本就是剧本，既然我写的成品是小说，那我后面是不会将已经完成的小说改编成话剧的。”
他笑道：“如果我想写话剧，我当初干嘛不直接将故事改成话剧？何必还要写小说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郭明太一想也是，干笑道：“李老师说的对，是我想差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李牧：“那个，李老师，我能方便问一下吗，您准备创作的这部话剧叫什么名字？”
李牧道：“名字叫做《雷雨》。”
他想了想，对郭明太道：“我觉得吧，我写完之后，你们可以来看看。”
郭明太笑道：“一定，一定，到时候肯定来拜读李老师的佳作。”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