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皮影
1.
“传说中，这世间有种人叫作时光族。他们因为来自四维世界，所以身体比正常人更加脆弱……”
这是一出皮影戏，名字叫《时空人救母》，是老柳的看家本领。
柳三刀，人称老柳。
他的皮影戏是一绝，人人都知道。
那皮影人在他手里，就像活了一般，任何动作都能做得顺畅。
每次他在镇子里大喊：“来看皮影喽，佳佳。”
大家就都搬着板凳出来围在一起。
至于佳佳，那是老柳的亲妹妹。她扎着两个小马尾辫，脸蛋总是红彤彤的，长得格外漂亮。
只可惜，佳佳是个哑巴。
而老柳也并非正常人，他的智力只有六岁孩童的水平，平时衣食起居都靠着妹妹照顾，快三十岁了也没成家。
但是，一旦让他拿到皮影，他就像浑身打了鸡血一样，双眼放光，清清嗓子就开唱。
他的《时空人救母》是佳佳亲自写出来的故事，情节感人，紧凑又新颖，场场都是惊艳四方。
很多有钱人为了能听上一次，愿意付出千万黄金。
可老柳很讨厌有钱人，但凡场子上有有钱人在，他就会收拾东西走人。
“千金难买柳一曲。”
这是富人们经常说的一句话。
没办法，他是傻子，不认得钱。钱在他面前，只有臭味。
但是有一天，他却搬着一堆家什，进了赵公子的府上。
众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老柳第一次破戒，只知道赵公子第二天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不过，三天后，赵公子死了。
2.
这事并没有引起什么恐慌，毕竟赵公子这样的人会死，很正常——他经常搜刮民财、强抢民女，招了不少仇恨。
但是，自赵公子死后，老柳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他不为穷人唱皮影了，反而只给富人搭台子。
这让很多人觉得，老柳变了。
当然，还有很多人说，老柳本来就是这样的，现在只是因为身边没有佳佳管着他了。
没错，佳佳失踪了。
很多人都发现，原本形影不离的兄妹二人，不再一起进出了，佳佳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事情越传越诡异，很多人认为老柳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街坊邻居热心地请来了驱魔人。
“这屋子邪气重啊。”驱魔人装模作样的，然后猛然推开门，但是屋子里空无一人，本该睡在床上的老柳没了踪影。
突然，一个人尖叫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床下的身影——老柳。
准确地说，是老柳的尸体。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众人大惊，几个人慌张地将他从床下拖出来，可下一秒……
“都围着我干什么？吃糖糖……”老柳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吓死我们了，柳憨子，我们以为你死了。”邻居孙大娘松了一口气，她经常照顾这对可怜的兄妹。佳佳失踪后，孙大娘茶不思饭不想了好几天。
醒来的老柳只是痴痴地笑着，和平常一样。
“可是他刚刚明明没有呼吸了……”一个小孩子眼神惊恐地看着老柳。
“我只是在睡觉而已。”老柳打了个哈欠。
剩下的几个人倒没有在意一个孩子的话，见老柳没事，也就都散去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老柳一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痴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胳膊比平常粗了很多。
“愚蠢的人类。”老柳扬起胳膊，慢慢从上面揭下来了一层皮。
而皮下，还是正常的肌肤。
他勾起嘴角，露出了右边的一颗牙，是金色的。
3.
城里又有有钱人死了，这是这个月的第三个。
大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群死去的有钱人，都有一个相同点——他们都听过老柳的皮影戏。
这些天，老柳经常四处去找有钱人唱皮影戏。而唱完后几天，有钱人就会在家中暴毙。
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大家也不会相信，一个傻子能做这种事。
直到……
“我亲眼看到的，柳憨子的皮影人会流血。真的，流了很多血。”一个小孩子慌张地告诉大人们。
他好奇老柳在给有钱人唱什么戏，于是趴在墙上看幕布后的老柳，然后就看到老柳手中的皮影人在流血。
“小孩子少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瞎想什么啊！”大人们显然不相信这个说法，随便讲了几句话把小孩子打发了。
但是，大人们也在害怕，因为小孩子的话，让他们想到了柳三刀的母亲——柳娘。
当年，柳娘是镇子上出了名的美人，和丈夫十分恩爱，生下了柳三刀。虽然柳三刀智力不正常，但柳娘一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幸福。
直到有日溪水旁，柳娘的美貌吸引了当地的葛财主，葛财主带着一群人闯入了夫妻俩的小屋，杀了她丈夫，把柳娘抢回了府。那晚之后，可怜的柳娘怀孕了。
九个月之后，柳娘生下了一个女娃，也就是佳佳，随后便上吊自杀了，只剩下一个傻哥哥和一个刚刚落地的妹妹。
而柳娘虽然温柔大方，在结婚前，却被大家称为“怪人”。
怪就怪在她的皮影上。
柳娘也是唱皮影戏的，但是她的皮影都是用死人皮制成的。
她说：“只有真皮，才能为皮影注入灵魂。”
这件事被发现的时候，柳娘正在乱葬岗找制造皮影的材料。大家都惊恐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柔的女人，自此没有人敢再去听她的戏。她和她的丈夫也被赶出了镇子，在镇外生活。
大家对这个女人心怀愧疚，毕竟是因为他们的排斥，才让这夫妻俩独居在外，受到财主的欺负。所以，在柳娘去世之后，众人就把两个孩子接回了镇子。
没想到柳三刀长大后，唱皮影戏比他娘还要好听好几倍。
但这流血的皮影人，却让大家不由得心头一颤。
为此，有人特意去问了老柳：“你的皮影是什么做成的啊？”
“皮影，嘿嘿，秘密……”老柳只是傻乎乎地笑着。
“别问他了，一个傻子知道什么啊？”孙大娘从屋子里走出，递给老柳一碗米饭，宠溺地看着他。
“我就是好奇嘛……”提问的人摸了摸头。
“当心好奇害死猫……”孙大娘突然严肃了起来。
“孙……孙大娘。”
“开玩笑的，你这孩子真不经吓。”孙大娘又突然笑了。
4.
这次死的是小葛财主，而小葛财主的爹，就是当年玷污柳娘的人。
这下，大家都开始怀疑起了柳三刀。
因为，在小葛财主的家里，发现了佳佳的尸体。
而老柳也自此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众人不解，种种证据都指向是柳三刀在报仇，但他一个傻子，又是怎么做到解决这么多财主的呢？
“或许……是时空人？”有个人看着财主府上的惨状，突然想到了时空人的皮影戏。
那出戏中，时空人是可以随意穿梭时间的人种，他们生性善良，却被不断残忍对待，最终，他们决心隐藏身份在人群中杀富济贫，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
难道……柳三刀就是时空人？
虽然谜团并没有解开，但是大家还是厚葬了佳佳。
城中几个欺负人的财主都死了，剩下的有钱人自然也收敛了很多，不再为非作歹。
三天后，佳佳的坟墓旁又多出了一个坟墓，上面写着：柳三刀之墓。
他们兄妹俩早就死了，在几个月前。
而现在正在烧纸的，是孙大娘，旁边拿着烧鸡上供的男人，是孙大娘的儿子孙群。
“娘，这仇帮他们报了，我是不是再也不用假扮柳三刀了，装傻子是真不自在。”孙群说着。
“不用了，我们帮这两个可怜孩子报仇了，也帮他娘报仇了，这恩也算还了。”
“那下一步，还去收集真皮吗？”
“当然，这皮影还得要材料才行。”孙大娘笑着，一抬手，两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时空人真的存在，孙大娘和孙群就是。
当初，孙大娘和柳娘是很好的朋友，柳娘也知道孙大娘的身份，知道她经常把作恶之人杀掉，然后利用能力让尸体凭空消失。
可时空人想解决掉一个人虽然方便，却难免有弊端，那就是无法解决掉尸体的皮。
骨肉可化解，但皮囊乃一个人灵魂的保护壳，时空人是无法将之分解的。
所以，柳娘就用这些皮做成皮影，然后再扔掉，以此来保护孙大娘，让事情不暴露。
后来，柳娘出事，孙大娘立刻把孩子们接到自己身边照顾，但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因为柳三刀不愿给有钱人唱皮影戏，于是几个财主一起把柳三刀和佳佳接走，威胁他们必须唱，中途更是玷污了佳佳，让她备受折磨后死去。
而柳三刀还傻傻地抱着妹妹的尸体，以为佳佳只是睡着了。
“你妹妹就在这睡着，你回去，明天老老实实地来唱皮影戏！”那群有钱人欺负柳三刀是个傻子，把他揍了一顿就放了出去，并让他明天再挨家挨户唱皮影戏。
谁知那天暴雨，受伤的柳三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等到孙大娘发现两个孩子彻夜未归，急忙出去寻找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柳三刀的尸体。
于是，抚摸着柳三刀的血，孙大娘来到了一天前兄妹二人遇害的那天晚上。时空人可以凭借一个人的血液或发丝，来到与他相关的过去和未来，但是因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孙大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遇害。
一场复仇，就此展开。
孙大娘把尸体藏了起来，让自己的儿子假扮成柳三刀。而她则跟随孙群一起进入富人府上，拿到发丝后穿越到几天后，杀死那个有钱人，并把皮制成皮影，回到现在，用那个皮影唱戏给富人听。
他们拍手叫绝的，都是用自己的皮制成的皮影。
就这样，当晚的六个恶人全部被如法炮制，任务完成，孙大娘与孙群也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皮影是个好东西，但皮影是有灵魂的。
善人看的皮影，聚集人间喜乐。
恶人看的皮影，自然得用恶人来制作。
你，看过皮影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