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虽长着两双毛爪，也能画出惊世之画
古代人和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相安无事，这似乎是很常见的事情。
纪晓岚曾感慨过，在各种传记小说里，擅长吟诗的狐狸常见，但是擅长画画的却比较少出现。确实如此。不过，纪晓岚倒是亲身经历过狐狸画画的事情。
丁亥年（公元1767年）春天，纪晓岚带着家人回到了京城，因为他原先在虎坊桥的旧宅子没赎回来，所以就暂住在钱香树先生的空宅子里。在这之前，纪晓岚的老家里也住了狐仙，所以他对狐仙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住进去之前，钱香树告诉他：“你老家的小楼上不是住了狐仙吗？我们家的阁楼上也住着狐仙，阁楼平常都是锁着的，只放了一点杂物，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你不要轻易上去打扰它们。”
纪晓岚到底还是对狐仙很好奇。他住进去后，偶然的一天，闲来没事，做了一首诗，贴在了这间阁楼的墙上。
诗曰：
草草移家偶遇君，一楼上下且平分。耽诗自是书生癖，彻夜吟哦莫厌闻。
写完之后，他就把这事忘了。一天，他的一个侍妾开锁拿东西，突然大呼：“怪事，怪事！”
听到侍妾的呼喊，纪晓岚连忙走过来察看，发现这间平常紧紧关闭着的阁楼的地板上竟然画满了荷花，从灰尘中开出的荷花，亭亭玉立，颇有笔致。
纪晓岚一时手痒，命童子将笔墨纸砚放在案几上，又做了一首诗粘在了墙上：
仙人果是好楼居，文采风流我不如。新得吴笺三十幅，可能一一画芙蕖？
过了许多天后他来探看，发现笔墨一动未动。
以诗会友的时候，狐仙画田田荷叶来回报。等纪晓岚送上纸笔了，狐仙反而不理他了。于是纪晓岚在闲聊时，将这事告诉了裘文达，裘文达听了，笑道：“钱香树家的狐狸，本来就应该较平常的狐狸风雅一些。”
这种故事大约也只会发生在古代那些文人墨客的身上了，身为现代人的我们，家中自然不可能住着这样一只风雅的狐仙，但我们可以发挥想象，事情大约是这样的吧：
看到人写的诗时，一只有着火红皮毛的狐狸好奇地上前一嗅。
“我也渴望交一个人类的朋友啊！”
狐狸竭尽全力，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用自己的爪子，足足画了三天三夜，才画出了满地雅致的荷花。
画出花朵后，狐狸害羞地躲回房梁上，按着怦怦乱跳的心，眼巴巴地盯着阁楼的小门。
“一天一天过去了，这人怎么还不来看我的荷花？”
狐狸一开始还是聚精会神的，慢慢地，那有着一点白尖的蓬松尾巴耷拉了下来。它趴在房梁上开始无所事事地打起了瞌睡。
终于有一天，那人发现了狐狸的心意。
人为了以雅会友，专门备好了笔墨。人想，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都能画出如此有风骨的花，那么，画在纸上该有多好看呢？
在看到人的一瞬，趴在房梁上的小狐狸耳朵嗖的一下立起来了。等人走，害羞的狐狸才顺着梁柱爬下来。它读完了诗，看看人留下来的纸和笔，再低头看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可怜它只是一只狐狸，怎么会捉笔写字画画呢？
还不会变成人的狐狸只得再次垂着头、耷拉着尾巴爬上了房梁。
上述狐狸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但接下来这只擅长画画的狐狸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海阳人李砚亭先生说，顺治、康熙年间，处士周璕游历湖北、河南一带。
周璕擅长画松，当时，有个叫张子虚的书生请他在书房的墙上画了一幅苍松图。松根起于西墙一角，盘根虬结，枝丫怒张，一路横贯至北墙，松枝细梢宛如扇面，蔓延到了东边墙壁的一二尺处。松枝苍翠欲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赏画的人站在墙壁前，瞬时感觉浓阴入座，长风欲来，真是一幅绝世好画。
这画雅致极了！张子虚特意摆了酒席，邀请朋友过来一起欣赏。
大家正站在墙壁前对着这幅苍松图指点赞叹，忽然，其中一个朋友拍着手掌差点笑抽过去。大家好奇，顺着这人的手指一看，也哄堂大笑起来。
原来，如扇的松枝下竟然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秘戏图。
画上有一张大床，床上铺着长竹席，上面有一男一女，两人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一旁站着两个未着衣服的侍女，其中一位挥扇驱赶蚊蝇，另一位用两手托住女人的头，防止她掉到地上。
这画上的男人和女人，正是张子虚和他的妻子。
嗡的一声，认出画中人身份的众人纷纷聚在画前，恨不得抓一柄放大镜细看。
画中人眉目逼真，即使是童仆也能明确地分辨出是哪个人的脸。大家一边欣赏着现实主义写真画，一边盯着一脸尴尬的张子虚爆笑。
张子虚冲到壁画前，但奈何身短手细，挡得住东边，挡不住西边。不一会儿，画就被众人给看光了，他还得到了一堆的嘲笑。
张子虚气炸了，对着空中指指点点，大骂搞恶作剧的妖狐：“不要脸，给我滚出来！”
屋檐上忽然有大笑声传来：“你呀，也太没风度了。我听说周处士给你画了一幅苍松图。因为之前从没见识过，所以我昨晚特意过来欣赏……”
那声音的主人啧啧称赞道：“哎呀，真是美！当下把我迷得晕头转向的。我沉浸其中，卧在地上走不动路，一时不察，没来得及躲开你。就为了这么点事，我也没扔砖头瓦片打你啊，同僚们，你们给评评理，就为了这么点事，子虚这个小气鬼，竟然用那么恶毒的话咒骂我。”
“我出不了这口恶气，心里难受，所以跟你开了一个小玩笑。这可好，你不但不知道反省自己，反而还是那么乖张暴躁。好，那我就将这幅画再画在你家的白门板上，让过路的人也跟着乐一乐。到底该如何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原来，昨晚张子虚摆好了茶具，和仆人在书房里秉烛夜坐，忽然有个黑东西冲门而去。书生知道这一定是狐狸，所以当场大骂了它一顿。
众人听了狐狸的诉苦，笑完了，都过来劝架。有能说会道的，让仆人专门在酒席上设了一个空座，请狐狸大狐有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子虚。
狐狸倒是听人劝，果然跟众人喝起酒吹起牛来。
大家只能听到狐狸说话，却看不到它的样子。狐狸一副好酒量，来者不拒，只是不吃肉。它说自己已经有四百多年不吃荤腥了。
等到酒席快散的时候，狐狸大概是被这群读书人奉承舒服了，终于松了口：“你这个人吧，过于聪明，而过于聪明的人呢，往往容易盛气凌人，这可不利于涵养德行，也不是保身之道。今天的事，还好你是遇到了我，要是遇到了那些小心眼爱置气的狐狸，看它们不把你折腾掉半条命。只有不断地学习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你自己要多多留意，保重啊！”
狐狸也是个爱操心的，它千叮万嘱完后，才郑重其事地和众人道了别。
送走狐狸后，再回头时，其中一个人惊讶地“啊”一声，墙壁上除了苍松，已经洁净如洗了。
第二天，书房的东墙上忽然出现一幅迎面春风图。只见整幅图以青苔、碧草为底色，上面有桃花数枝，艳丽的桃花并不是很繁密，有盛开的，有半开的，还有已经垂落的，那些半落不落的花瓣随着风儿翩翩飞舞，共八九片，片片风姿都不同。花瓣反侧横斜，好像真的飘洒在青草间。画作逼真美妙，简直不像人用笔画出来的。
上面还题了两句诗：“芳草无行径，空山正落花。”
这两句是初唐杨师道的诗，画上没有署姓名。
张子虚知道，这是狐狸为答谢昨晚的酒宴所作的。
后来，周璕见了这幅画，赞叹道：“一点笔墨痕迹都没有！与这幅画一对比，我感觉我的画还有刻意为之的矫揉之态。”
虽然这只狐狸来了一场大大的恶作剧，但足以见得它的绘画功底之深，这是一位大度的艺术家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