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生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男子面上有疤不能参加科举,女子更是希望自己的身躯无瑕没有缺点。
方天俸心底的愤怒快要将他自己蒸干,但一接触到李湘君躲闪瑟缩的面容,他只能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轻松的问她,“这伤,是不小心弄的,还是……”
李湘君为何会从江南回来?
是因为她嫁的那个男人,新婚之夜没有见到落红,又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所以对她进行过什么残忍的虐待吗?
因为不堪受辱、难以忍痛,所以她才从江南回来吗?
脑袋里思绪杂乱,方天俸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李湘君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药喝的干干净净。
她依旧靠在方天俸的怀里,见他明明暴怒却还能强撑温柔,突然释然的笑了下,而后抬手抚上方天俸的眉角,“你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心底的怒气被她奇异的抚平。
方天俸垂眸看她,心底的那些不平也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破天荒的跟着笑了一声,“这我可没跟别人说过,赵兄和孙伯伯他们都以为我是在江南做了什么大事也得了这么个疤。”
“其实不是,这道疤是因为我那时第一次被人追赶,慌不择路,以扭头撞倒了个人,这里正好磕在他的锄头上。”
“好在他那锄头还没磨的锋利,要不然我可能直接被削掉一小块脑袋。”
李湘君虽然觉得心疼,但听到原因还是觉得好笑,“这件事情放在你身上,比你跟人打架不小心反被伤到好像更容易让人相信。”
“这就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方天俸哑然失笑,手臂一直揽着李湘君没有把她放平,“你说的对,我这个人,即便遭逢大变之后看起来稳重了一些,但骨子里其实还是那样。”
“我不如赵兄稳重沉稳,也不像他那般心细如发做事周到,平时说话也不够周全。”
“没有,”李湘君轻声开口,语气逐渐变得坚定,“赵公子有赵公子的好,你也有你的不同,这天下没有哪个道理说过,做人一定要像赵公子那样才是最好。”
“至少在我看来,你也很好,一腔赤诚。”
四目相对,一直潜藏在方天俸心底深处的情感从他的眼神尽数流露。
“君儿,”方天俸柔声问道,“你能跟我说说,你在江南遇到了什么事吗?我想听。”
“我从淮县到了到了江南之后,便……”李湘君脸色一变,手指下意识扣住方天俸的手臂,“我的羊水好像破了,我是不是要生了?”
“什么?!”
方天俸大惊失色,小心的将她放平躺好,掀开她的被子看了一眼,“被褥湿了一大片,我现在抱你去隔壁房间。”
“你别怕,家里有稳婆,我给你找好了。”
李湘君听到有稳婆在,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
“稳婆!”
被杨大山请来的张婆子算是望山十里八乡有些名气的,若不是加了银子,她也不愿意来接这趟活计。
这会儿没等多久就要生了,张婆子立马打起了精神。
“快把小娘子放在床上躺好,备热水,吃食!”
李湘君情况特殊,孙大夫也一直守在偏房没回自己的院子,这会儿听见李湘君要生,他先进去帮她把了脉,“方天俸,你笨手笨脚的厨房的活计做不好,去隔壁把大山媳妇喊过来帮忙。”
“哎,我这就去。”
方天俸这会儿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稳婆和孙大夫说啥他就干啥。
李苗听到李湘君要生的时候,想到他们刚刚搬到这个院子,从家里拎了一篮子鸡蛋一起带过来了。
这会儿炖鸡汤是来不及了,只能先给她卧几个糖水鸡蛋吃点。
厨房有李苗,门口有孙大夫守着,稳婆一直待在房间里。
方天俸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声,焦灼的转来转去,“张婆子,我能进去吗?我想进去看看!”
“女子生产不洁……”
稳婆话还没说完,方天俸已经忍耐不住的冲进了房间。
“哎哎,女子生产,你怎能进来?”
“我不怕污秽,生孩子怎么能算得上是污秽之事,”方天俸迅速反驳,眼睛里只有李湘君的存在,“别怕,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李湘君的下唇已经被她咬的破了几块。
“用力!你羊水早破,再不用力,孩子跟你都活不成!”
张婆子伸手去按李湘君的肚子,急的脸都涨红,“李姑娘,这会儿可不是脱力的时候,使劲啊!”
李湘君的嘴里还含着参片,但她依旧眼神涣散。
方天俸的脸色发白,想要伸手又不敢去碰,只能跟着稳婆徒劳的喊,“君儿!君儿!你不能睡!”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计较,我不该放不下过去,只要你能挺过来,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的好好的。”
“君儿!”
站在门口的李苗听着里面的动静无比担心,扯开了嗓子冲里面喊,“方公子!若不然让孙大夫进去看看!李姑娘的性命重要!”
孙大夫怎么说都是外男。
李苗是真担心方天俸一时糊涂,心底不能接受孙大夫进去看到李姑娘的身子。
“方公子!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对对,还有孙伯伯,”方天俸回过神来握住李湘军的手,崩溃地冲着门外大喊,“孙伯伯,您快进来,救救她救救她!”
孙大夫推门而入,拿着银针先刺入了她的几大穴道。
原本已经脱力的李湘君眼珠转了转。
“有动静了,”张婆子又去看她的身下,鼓劲的喊,“李姑娘,使劲,再使几次劲,这孩子就能平安生下来了。”
“孩子……”
李湘君的声音几近气音让人听不清晰。
她满脑子只剩张婆子让她用力的声音。
方天俸的手被她掐出来青青紫紫的指甲印记。
“唔——!”
李湘君咬紧牙关,憋足了全身的力气最后用力一下。
“生了生了!”
张婆子看到了孩子的头,动手帮了她一把而后将孩子抱在怀里,“是个千金。”
方天俸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和李湘君头靠着头,“君儿,你给我生了个女儿。”
“这孩子怎么不哭?”
张婆子拍打孩子脚底板的声音越来越大。
方天俸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瞬间跌落谷底。
孙大夫已经走过去将孩子放在了旁边的床上。
刚生下来不过他儿臂长的小婴儿,身上插满了银针。
孙大夫面色凝重,手下的银针不停。
方天俸跪在旁边看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他的动作,可他早已经被眼泪糊了满脸。
“李姑娘!”正在给李湘君擦洗下半身的张婆子突然惊呼,“大夫!大夫!李姑娘她这是大出血了!”
方天俸急忙去看李湘君的脸。
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方……”李湘君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迷糊,浑身的力气都在逐渐消散,连面前的方天俸的脸都看不清晰,“我去江南,是为了……为了你,原谅我。”
“君儿!”
“孙伯伯!救救她!我要她活!我要她!我只要她!”
孙大夫将最后两根银针刺下,从药箱里拿出一枚药丸先塞到李湘君的嘴里,然后在她的腰腹施针。
他甚至没空去理会方天俸的话。
张婆子接生多年,不是没见过凄惨的场面,可这会儿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带的心有戚戚,扭头去看刚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君儿,”方天俸声声呼唤,手指时不时的放在李湘君的鼻下,“你一定会没事的。”
“哇——”
一声稚嫩的,细弱如猫一样的哭声响起。
张婆子的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活了活了,方公子,你女儿活过来了。”
她不敢去动那些银针,只站在旁边忙不迭的提醒对方。
方天俸连头都没转,一直看着李湘君的侧脸温声开口,“你听到了吗?咱们的女儿活过来了,你要是不醒,我去哪给她找娘。”
“我连你都没能照顾好,你放心把我们的孩子交给我照顾吗?”
“君儿,你睁开眼看一看,你醒一醒,你听听孩子的哭声,她在喊我们呢。”
李湘君胸脯的起伏都快要消失。
方天俸红着眼睛看向孙大夫,连声祈求,“孙伯伯!求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老夫已经尽力了……”
“李姑娘生产血崩,出血太多也太突然,虽然老夫现在已经用银针帮她止血,但这血到底能不能止住,要看她的造化了。”
封闭良好的房间里,满是浓浓的血腥气。
张婆子擦出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换了清水进来然后再被血染红。
李湘君看起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方天俸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明明她的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一点。
“孙伯伯,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一直这样流血不行的,我把我的血喂给她喝,行吗?”
孙大夫无力摇头,“如今只能看李姑娘自己了。”
“只不过……李姑娘本就身子虚弱,怀胎之后又近乎被人耗尽了元气,她能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