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受辱 4
小芸携数名手捧食盒的宫人正在路上走着，迎面碰上了妹妹小雯。
“姐姐这是忙什么去？”小雯问道。
“夫人吩咐我到驿馆给晋国客人送膳食去。”
“哦……”
“有事吗？”
小雯摇摇头。
“没事那我忙去了。”小芸刚走出几步，忽听小雯喊道：“姐姐！”
“何事？”
“姐姐是说……给晋国客人送膳食？”
“是啊，怎么了？”
小雯迟疑片刻，说道：“哦，没什么。”
“那我走了。”
小雯点点头，目送姐姐的背影渐行渐远。
小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到“晋国客人”几个字，便心如撞鹿，不禁又想起几个时辰前那惊险而温馨的一幕，想起那名晋国客人千钧一发的敏捷、稳妥有力的臂膀、直击心魄的眼神……令她再次感到耳根发热、心潮起伏。她不知道自己撞到的那位谦谦君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晋国客人之一，并已经牢牢记住了他的长相，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若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要对他说声谢谢。
咳！自己想什么呢？！小雯暗自摇头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
重耳无心再继续泡澡，穿衣回到居室，说出曹君刚才的不堪之举，大家一听顿时就像炸了锅，纷纷大骂曹君。
“荒唐！”
“下流！”
“无耻！”
“猪狗不如！”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若此下作！”
“今日在朝堂出……出言不逊，我就想捶……捶他来着！”
“天下竟有如此猥琐之君！”
……
“舅舅，我们要继续待下去吗？我有种……不详之感。”重耳说道。
狐偃思忖半晌，说道：“嗯，没想到曹君不怀好意，又挨了打，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如收拾东西，趁早离开的好！”
“对！这种鬼地方，呆着总让人不安……”大家纷纷点头，然后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走。
……………………………………………………………………………………………………
僖负羁可是忙坏了，他急匆匆赶回家重新备好饭菜，又急匆匆率家仆往驿馆赶去。
僖负羁一面擦汗，一面满怀愧疚地想：“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举，简直是辱没曹国颜面！等他过去一定要好好向公子道歉，就是不知公子会不会原谅。哎！国君真是太过分了！”
正想着，僖大人已来到驿馆门口，却见驿馆门口有十来个宫人手捧食盒正往里面走……
“你们这是……”僖负羁问领头的宫娥小芸。
小芸说道：“僖大人，奴婢是来给晋国客人送膳食的。”
“哦？是谁让你们送的？”
“是曹夫人让送的。”
“曹夫人？哦……”僖负羁诧异地点点头。这可真是出人意料！曹夫人对晋公子竟有如此善意！她是不是也觉得曹君太过分了？是不是也觉着对不起晋公子？既然曹夫人出面馈飨，肯定要比他这个做臣子的致歉更有诚意，也更有颜面！既然如此，他便没有必要再进去了。
想到这里，僖负羁放下心来，领着侍仆默默离开了。
…………………………………………………………………………………………………………
重耳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刚要出门，却见礼宾官领着一队宫人从门外鱼贯而入。
“这是……”狐偃问。
礼宾官说道：“这是国君夫人给公子和诸位客人送来的膳食。”
小芸上前给重耳欠身行礼道：“夫人命奴婢特意前来为公子馈飨、压惊。寡君今日多有失礼，夫人代寡君向公子致以诚挚歉意并候问，还望公子包容海涵。夫人让大家用膳后好好休息，不必担心国君，国君已知错，以后定会善待公子。”说完，小芸再次行礼。
重耳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送目给狐偃，狐偃冲他点了点头，重耳便说道：“谢谢！多谢君夫人馈飨。”
小芸回头示意宫人给大家摆饭，将一摞层数最多、最为精致的食盒摆在重耳面前，说道：“这是夫人特意为公子准备的！请公子慢用。”说完领着宫人退出房间。
贾陀看到小芸面熟，不禁想起撞到自己的那个宫娥及当时的情景……可是他感到奇怪，她对他竟然视若无睹，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难道这么快就把他忘了吗？不对！他记得与她四目交会时距离很近，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眉心间有一颗美人痣。贾陀特意仔细看了看，此时那颗美人痣现在却不见了。好奇怪！难道是画上去的不成？
折腾了大半天，大家实在是饿极了，迫不及待打开食盒，见里面各种荤素菜肴、主食汤羹样样俱全，尤其是给重耳的套盒内，鸡鸭鱼羊等各种肉食做的冷热菜肴，更为丰盛。
先轸说道：“今日之事，我总觉得诡异，这饭内会不会有毒？”
颠颉：“要不……我先尝尝？先吃饱再说，死也值了！”
子推说道：“先等等。”只见他从怀中掏出药包，从药包内取出几枚银针，分给大家将菜肴饭食一一试过，没有问题，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进餐。
重耳将自己的餐盒推到中间，招呼大家围坐一起享用。
赵衰一面吃一面感慨道：“公子知道，我们为何不管有多苦多难，都愿意追随公子吗？”
“因为……我是公子？”重耳笑道。
赵衰摇摇头：“不仅因为公子是公子，还因为公子，是与众不同的公子。”
重耳叹了口气：“我知道，由于我的冥顽不化，不能像别的公子那样，带给大家荣耀和富贵，让大家吃了许多苦倒是事实。”
赵衰又摇摇头：“不是这个。获取荣耀富贵一则看天意，二则在人为。我们若是贪恋荣耀富贵之人，当初便会留在晋国，阿谀奉迎当朝之君，又何愁没有荣华富贵？我每每感动于公子的，在于公子由里而外的贤德。公子身上，有一颗赤诚之心，又一种亲和之力、悲悯之情，公子心里永远不会只有公子，公子心里总是装着我们大家。公子不管有多难得的美味，总愿意和大家一起分享，正所谓‘绝甘分少’，公子即是如此。所以，与公子在一起，是我等福分！公子若复国，亦必心里装着黎庶百姓，是晋国人民福祉！”
先軫、贾陀说道：“子余说得没错！我们也有同感。公子有大善也有大智，将来复国，若能助公子成就一番强国伟业，此生死而无憾！”
狐偃：“说得好！”
其他人亦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重耳很感动：“我能苟活到今日，全靠大家舍命相恤。我又怎能忘恩！不过……这曹夫人的饭食，为何让人吃得如此不踏实呢？”
子推寻思半晌，蹙眉说道：“刚才宫娥说，曹夫人让我们不必担心国主，这是何意？”
狐偃笑道：“这个……我刚才和这里的馆役私下打问才得知，这个曹夫人啊，来头可是不小，据说她原是郑国巨贾（巨商）之女，嫁到曹国时，其陪嫁比整个曹国国库的财富还要多。人说‘财大气粗’，所以，连曹君都惧她三分呢！”
贾陀恍然大悟：“哦！难怪在朝堂上，曹夫人敢当着众人面对曹君不敬，曹君却半点脾气都没有！我看曹君不止惧她三分！”
先轸：“单看曹夫人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善茬儿；可再看这馈飨，又分明是通情达礼之人。这两者竟是一人两面，真是不可思议！”
颠颉：“管他呢，有饭吃就好！”
狐偃：“快吃吧，好歹先吃饱这一顿。”
……………………………………………………………………………………
话说僖负羁回至家中，其妻吕氏见他带回未动的食盒，便问其由。僖负羁于是将公子来访、曹君无礼重耳之事一一道出。
吕氏说道：“难怪夫君刚才回来又匆匆出去，看你着急，我都未曾来得及细问。唉！寡君也真是太过分了！这让别人如何原谅呢？又让人如何看待我们曹国呢？”
夫人说着，忽然似有所悟：“哦，我想起来了，今日晌午我在廛肆碰见的那队人马，想必就是晋国公子一行人！虽是侧影，看不甚真切，但我已觉他们气度不凡，个个都像是英雄豪杰！”
“的确如此！”僖负羁于是将朝堂上重耳如何应对曹君刁难也悉数讲与吕氏听。
“晋公子真乃贤德之人！”吕氏感慨，“我听说，‘有其君者，必有其臣；有其臣者，必有其君。’重耳这个人，日后定非等闲之辈！”
僖负羁：“是啊！寡君一开始本不想接待公子，还是在我极力劝说下勉强接见，谁知见面后，不仅言语不恭，恶语相向，甚至还跑到驿馆偷看人家洗澡！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曹国可真是颜面扫地啊！”
吕氏：“曹君无礼，曹夫人出面致歉倒也合乎情理。不过，这不像曹夫人的一贯作派啊！她会不会另有企图呢？”
“是啊！我也有些纳闷。”僖负羁不禁担心起来。
“此事蹊跷！要不，夫君晚上再过去候问一下公子他们，看看有无异常情况？”
“嗯，言之有理！”僖负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