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风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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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时光的幻影里,你最珍贵

星海湾。

肖则慕把一屋子灯开得亮敞,脱下鞋子光着脚往客厅走,将整个人投身于沙发中,长舒了一口气。

不敢跟陆离说跟陆其琛同居的事情,坐着她的车回到公寓,顺带收拾了些东西这才重新打车回了这边,折腾来折腾去时间也晚了。

肖则慕歪着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十点多了陆其琛还没回来。果然跟她猜想一样,饭局本就定不了能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她叮嘱了少喝点酒,某人会不会乖乖听。

手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肖则慕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就起身去洗澡。这段时间博物馆的展品的确有些多,前几天去上海落下了不少工作,有些文案还得熬夜来写。

洗完澡穿着一件短裙,随手拿过一件衬衫披着就往书房走去。住的卧室没有书桌,要工作自然得去书房,陆其琛把桌子收拾得很干净,文件跟书都叠得整整齐齐并不显凌乱。

肖则慕没有偷翻别人物品的坏习惯,打开笔记本电脑拿起纸笔就开始心无旁骛地工作,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不知过了有多久,传来敲门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倚在门边的某人。

西装外套挂在他的臂弯,一只手抄着口袋,另一只手维持着敲门的姿势。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黑色领带也解开来松松搭在脖颈处,稍显凌乱却透着别样的性感。

这样的陆其琛,肖则慕还从未见过,一时看入了神,连他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都不知道。

“再看,我怕我会控制不了把你吃了。”

沙哑的嗓音充满磁性,肖则慕一震,手里的笔啪嗒掉在了书桌上,这才回过神偏偏还要强装从容移开自己的目光。

吞了吞口水,在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真没骨气,不就是解开了两颗扣子吗,都还没裸着上半身呢,要真的跟电视上演的小说里写的,看见陆其琛的美男出浴图,该不会真的要流鼻血吧。

眼看着肖则慕的耳朵越来越红,站在她旁边的陆其琛眉头微蹙,伸手捻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

“……”

肖则慕一把拍掉陆其琛的手,冷哼了一声:“胡说什么,你才满脑子儿童不宜。”

陆其琛不紧不慢地扫了她一眼:“你在回答我问题的时候刻意把音量提高来,肖则慕,只有心里有鬼且被人猜中了急需要掩饰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

若不是坐稳了椅子,肖则慕只怕要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了,明明就是个大老板能不能不要抢警察的生意,分析得这么透彻干什么。

就算真的有非分之想,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自己的男人不肖想难不成还放着等别的女人来想?

看穿不说穿这种简单的道理居然都不懂!

无力掩面,就陆其琛这种级别的,肖则慕简直不敢想象未来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小心思小把戏还不是会被分分钟拆穿,那样,她还谈什么未来啊!

比起肖则慕这么激烈的心理斗争,陆其琛显然淡定许多,方才在门口站了有数分钟都没被发现,这小女人工作一认真,也是很有魅力。

特别是低着头,长发撩在耳后,灯光下侧脸轮廓显得极其好看。

有些后悔刚刚没及时拿手机拍下来,不然当壁纸一定很合适。

“弥久的文案,都是你亲自写的?”

话题转换得这么快,肖则慕差点反应不过来,只是瞥一眼电脑上的文字,连忙站起身想用全身去挡屏幕。

那些小清新少女心的语句,她信手拈来也是沾沾自喜,每次写完反复读上几遍总是满意地点头,心想着这些句子放在网上能不能撩到一大波少女,总比陆离摘抄那些古言诗词句好。

可这样的话,让陆其琛看见可就不一样了,就像偷偷写了爱情小说被家长发现了一样,满脸羞赧还要强装镇定。

“不,不是,陆离也有帮忙写,对对,这都是陆离写的,我也就是检查错别字!”

一颗心突突地跳,肖则慕的身子歪得都快要倒在书桌上了,腰酸得厉害,平日里没有练过,这时候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错别字……”

陆其琛拉长了尾音,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庆幸的是没有再“为难”肖则慕,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张吩咐她不要熬太晚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书房。

听着脚步声直到卧室房门嘭地一声关上,肖则慕这才放松神经整个人趴在了书桌上,长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

真是个折磨人的家伙。

被陆其琛这么一搅和,肖则慕的灵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也没心思再写下去,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回房睡觉了。

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其他琐碎的东西离开书房,这么一闻,倒是察觉到空气中还未散去的酒气。

刚才神经紧绷,所有注意力都在别的事情上,反倒没发现陆其琛喝了很多酒,看他脸也不红,撩妹手段也不含糊,还以为很听话少喝酒了呢。

整条走廊都有酒气,肖则慕皱了皱鼻子,想着是不是应该下楼给他冲泡一杯蜂蜜水。

心里还想着,实际已经行动起来了,把东西随手往床上一放就离开卧室,穿着拖鞋哒哒哒往楼下跑。

她并不熟悉陆其琛别墅的厨房,把灯一开,四周环境入了她眼里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而且是最贴切的——

干净。

白色瓷砖铺着的墙壁,因为开了灯的缘故,像镜子一样反射着光。大理石台面干净地没有一点灰尘,全因一点东西都没放。

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鬼影子都没有。

肖则慕连连啧声,摇着头往大冰箱走去,祈祷着打开来,起码不是空的,装得凌乱没有整理分类也总好过空着只剩下几罐啤酒。

“幸好。”

做好心理准备睁开眼睛后,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东西,肖则慕还是松了一口气。弯腰仔细找着蜂蜜,最后在最下排的位置发现了一罐蜂蜜柚子茶,凑巧还是她以前常喝的牌子。

在国内肖则慕就很喜欢晚上自己泡杯蜂蜜柚子茶,去油解腻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对女人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饮品,就是不知道陆其琛怎么也会喜欢。

捧着这罐蜂蜜柚子茶,肖则慕寻来勺子跟杯子就走出厨房去客厅冲泡。原本只打算给陆其琛一杯解酒,后来自己嘴馋,也冲了一杯。

端着两个杯子很小心地上楼,进卧室的时候还是用脚把门给踢开,这个时候倒得感谢陆其琛只是把门掩上。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把杯子放在桌上后,肖则慕就往床上蹦。主卧的床要比客卧大很多,被子也舒服,最主要的是染有陆其琛特有的味道。

陆其琛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某人抱着他的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自己包成一个蚕蛹再松开,再包住,再松开……

乐此不疲。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床上那一团东西僵直住不动,肖则慕从被子里费力探出脑袋来,也顾不上头发凌乱的样子傻看着陆其琛:“你站在那里多久了?什么时候洗完澡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其琛擦着头发走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下,下巴往床上努了努:“就在你很兴奋滚着的时候。”

“……”

肖则慕心虚地笑了笑,脸颊滚烫滚烫的,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挥开被子理了理皱了的衣服。

“我是闻到了酒气,下楼给你冲了一杯蜂蜜柚子茶这才过来的,喝了很多酒吗?”

“还好,推不掉。”

肖则慕了然地点点头,毕竟从前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应酬的时候喝起酒来是什么样子她也算见识过一两次。陆其琛虽说是费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但也不是皇帝,摆不了什么架子,商人在商言商,跟利益有关的时候,几杯酒下肚就能解决的生意又算得了什么。

“帮我擦一擦头发?”

陆其琛主动邀约,肖则慕也没拒绝,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绕到后面去帮他。

“上一次去弥久的时候,我只看到了那个姓陆的小姐,是叫陆离?”

“嗯,她是我在布拉格认识的好朋友,后来就一起回国创业。她是学美学设计的,本来打算去室内设计这个圈子发展,不过被我怂恿来开博物馆。”

陆其琛左手搭着桌角,右手端着杯子尝蜂蜜柚子茶,长腿伸开,显得过分修长。从肖则慕这个角度看过去,下意识都要吞口水。

真是美色当前!

“当初开失恋博物馆,是谁的想法?”

肖则慕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脑袋看陆其琛:“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吧?我回答过你吧?”

“有吗?”

陆其琛没什么印象,或许肖则慕简单带过这个话题,后来他忘了。

非要说是谁的想法,肖则慕觉得有些苛刻了,因为这纯粹是她跟陆离聊天时蹦出来的灵感,后来付诸行动。

她本意是想开一间酒吧,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然后获取消息,就跟电视剧里经常演的那种地下组织一样。

陆离嫌弃她想法幼稚,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别认识不到几个上流社会的反倒被地痞流氓缠上。不仅太危险而且说出去对肖则慕的名声也不好,就算她是没落的名媛,也比酒吧里的女老板要好得多吧。

所以到最后,陆离就想出了博物馆这个点子,听起来高大上,能接触的也一定是有钱有势的人。

至于失恋这个主题,就是肖则慕想的了。

“那么你搜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听到这句话,肖则慕顿了顿,盯着陆其琛的后脑勺看了半天,淡淡地说了句没有。

把毛巾叠好来走到浴室门口丢进装有脏衣服的篮子里,然后洗干净手重新出来,几步路的距离,肖则慕却想了很多事。

譬如今天早上接到的那张名片,那个人,她要不要告诉陆其琛。

在陆离提醒之后,她也上网搜了相关消息,对方是费城检察院新上任的副院长,四年前,他或许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检察官。

所以他到底知道多少,肖则慕不敢确定。

结果,她正想着这个问题,接下来就听到了一句话,恰好也跟杜俊彦有关。

“我今天的饭局,接触的是杜家,杜飞的儿子杜俊彦,是费城新上任的检察院副院长。”

陆其琛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然而肖则慕早已经心跳加快,生怕下一秒钟他就说一句——

杜俊彦说他认识你并且已经去过博物馆,主动想要联系你。

庆幸的是屏着呼吸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这句话,陆其琛的眼神也不像是在试探什么。

“杜俊彦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四年前也在费城检察院上班,不过后来调去了北京,今天刚回来。我答应你的事情并没有忘,杜家就是个很好的切入口,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当初庭上他父亲杜飞就是原告。”

陆其琛的话很成功地让肖则慕把记忆拉回到四年前,那一日,天气晴朗,多云,她记得一清二楚。

开庭的时候,观众席上坐满了人,毕竟肖家在费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家族,肖博衍身份显贵却一朝沦为走私犯,他的案件,自然是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听审。

那时候,肖则慕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穿着蓝白色相间的校服,书包都还背着。从学校匆匆跑过来,刘海上都还沾满汗水。

因为是住宿制,肖博衍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都瞒着她。如果不是肖母病倒了入院,管家说漏了嘴,她也不至于被瞒在鼓里每天乐呵呵地上学念书,接受到同学异样的眼光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一路,她连哭都哭不出声,脑袋里乱得像是一团浆糊,嘴里只知道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

直到看见被告席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父亲,穿着囚服样子瞬间衰老了十岁。可即便坐在那里,双手被手铐拷着,他仍旧不忘向她投过来温暖慈祥的目光。一如从前,他亲自开车去学校接她放学的时候一样,喊她一声小慕。

眼眶霎时就湿润了,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双手紧紧揪着校服裤,肖则慕咬着唇看着肖博衍,试图用坚定的眼神来告诉他,她相信他。

观众席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还未开庭之前身后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肖则慕都听得一清二楚。说得最好听的就是不相信肖大帅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多半都是讽刺他,身居高位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丧尽天良。

就算书读得还不够多,但这个成语的意思肖则慕还是明白的,怎么就能给她爸爸扣上这么重的一顶帽子。

没有一点良心,形容恶毒到极点。

肖则慕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转身去跟他们大声理论,她爸爸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他并没有做那些事情,什么走私什么贪污统统跟他没有关系。

她的爸爸,是在周一会起大早给她做早餐然后亲自送她去学校的人。

她的爸爸,是在她考试考砸的时候安慰她并且熬夜戴着老花镜在书房研究试卷等着第二天有空帮她讲解的人。

她的爸爸,是在她生日的时候,提前到甜品店亲自给她做蛋糕的人,做得不好看,还骗她是去了不专业的蛋糕店买的。

就是这样的父亲,又怎么会变成别人口中那么可恶的肖博衍。

开庭审理的那一个小时里,肖则慕觉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刑事案件的缘故,坐在原告位置是检察院检察官,那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肖则慕一时记不清楚是随着肖博衍参加哪个饭局然后认识的叔叔。

只知道他连续传上好几个证人,呈上证物,用那铿锵有力的言辞,令被告方的律师退无可退,申辩无效。

那时候的肖则慕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在学校里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高才生,所以有些太专业的词语她记不住也觉得很难理解。

身后有细碎的议论声她也逐渐听不清楚,看着那些证人被传唤出庭,再退庭,只觉得无力感跟恐惧感席卷而来,周身的世界慢慢变成黑暗,视线里只有肖博衍的背影。

读过朱自清的《背影》,写过读后感,尤记父亲为了买橘子在月台爬上爬下的那个画面,那时候的课本里,还画着那样一张插图,朴素的文字却将父子感情描写得淋漓尽致。

父爱如山,牵着父亲的手就能走过一切坎坷、一切挫折、一切困境……

然而当肖则慕盯着肖博衍穿着囚服的背影,心里却只有泪跟恨。

年少轻狂的她幻想过翻越栏杆不顾一切去救父亲的幼稚画面,幻想过站起身大声申辩却总有一股力量将她压制令她动弹不得。

身旁坐着的管家早已泣不成声,却仍旧不忘一边用手帕抹着泪水,一边抓着她的手不停喊着小姐,小姐。

想问她怎么办是吗?

可肖则慕能做的,只是把当时坐在审判位置上那些人的面庞记得一清二楚,死死地刻在脑海里,日夜都不会忘记。

宣判的时候,肖则慕只听到无期徒刑这四个字。

轰地一声,是世界倒塌的声音,法槌在底座上重重敲了三声,管家嚎地哭出声来。肖则慕依旧没能站起身,她只是那样看着,看着法官们面无表情地收拾桌前的文件夹然后起身离开,看着原告席上长舒一口气露出胜利般笑容的检察官,看着被告席上一脸垂败的律师,最后,再看看那个一直对着她温柔笑着的父亲肖博衍……

法院司法警察搀扶着肖博衍站起身,他走到栏杆边缘,就跟肖则慕面对面。

“小慕……”

这一声一如往日却又多添了几分沙哑跟愧疚的嗓音令肖则慕顷刻间泪崩,强忍着许久的泪水就像绝了堤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

“傻孩子,怎么哭了,别哭,别哭。”

缓刑一个月,肖博衍还问她期末考试就要到了,紧不紧张,需不需要他晚上陪着一起复习。

那一天,所有人都离开法庭的时候,肖则慕一个人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眼神空洞。法槌击打的那几下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着,那个寓意着刚正不阿的神圣之物,怎么就做出了那么糊涂而又不公平的宣判。

她的爸爸是清白的,那些事,他一定是没做的。

肖博衍不问肖则慕相不相信,是因为她年纪还小,他甚至在后来还责怪管家怎么能把肖则慕带来法庭,让她听见审判结果。

可在肖则慕心里,从始至终,她都相信肖博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这个世界是非黑白,善恶难辨,怎么就能相信那些证人说的是真的,那些证词是真的,如果那样,字典里又怎么会出现伪证这个词语。

再后来,肖博衍缓刑一个月的时间里,肖则慕像往常一样按时上下学,只是再也没有住在学校,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学校跟家里这两点之间来回。

没有司机接送,因为他们家的车已经被扣了。

没收所有财产,这几个字眼对肖则慕是有多么沉重,她不愿意去细想,她只知道从今以后,她的生活不再优越耀眼,会变得跟周围同学一样普通。

肖母黄姝没有以泪洗面,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审判结果,不顾身体还虚弱着就坚持出院回家,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天,在他们看来,珍惜得恨不得用分钟去计算。该求的人已经求过了,该找的都已经找过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这八个字恐怕肖博衍跟黄姝都体会得非常真切,所以后来他们也不再奢望着有谁会伸出援助之手来帮忙,也顾不上去记住哪些人是在没落的时候弃他们而去,唯一做的就是把仅有的一个月时间,过得温馨跟快乐。

最后一天,那些人来家里把肖博衍带走的画面,成为了肖则慕无数夜里充斥着的噩梦,那些喊声还有那些人,那些场景,都变成了黑白默片存入了她的脑海里经久不散。

小慕乖,好好照顾你妈妈。

这是肖博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数月之后,肖博衍在监狱病逝,一夜之间,肖家彻底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