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西沙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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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母,美丽的杀手

汽笛长鸣三声。甲板上掌声同时爆起。海轮起航了。

直到这时,我们才有意关注起“同舟共济”的人们。

从服饰和神态上看,多是渔民和他们的家属、建筑工人,还有海军战士……甲板上堆满了桶装纯净水、蔬菜、活的鸡鸭,居然还有塞在篾笼里的肥猪,以及各色物资。这艘船是西沙的补给船、交通船,基本上是每月往返两次。等船到达西沙群岛的首府永兴岛,那就是节日,港口热闹非凡:迎接亲人,卸下盼望的物资,然后再将这些物资分发到各个小岛……

它没有固定的航班,吨位也只有3000吨。因为这一带海域,夏秋两季台风频频袭击,冬春两季季风盛行,遇到海况不好时,有时一个月也保证不了一个航次……这就是轮船起航时,人们要报以热烈掌声的原因。谁也不知这其中有多少人在海南已等了多少天!后来在西沙,我们听到了很多关于等船的故事,幽默,又泛着苦涩、辛酸。

两个多月之前,我们曾得到有船的通知,但等我们赶了几千千米的路于一个深夜到达海口时,第二天一早就看到布告:大风、停航。我们只得怏怏地再往回赶。

李老师望着西沉的太阳,但迷离的霞光未能留住她的视线;又抬头仰望天空,直到360度扫描了湛蓝天空,才说:“该不会有大风吧?”

“不会吧……难说,天有不测风云。”我犹疑地说。

6月是海南的雨季,西沙更是常有台风来袭。她先是担心船出不了港,现在又恐海上有风浪,一丝忧虑的阴影浮上她的眉梢……

“我保证近两天肯定是极好的天气!绝不会有大风大浪!”东方明立在我们左侧的身后。

轮到我们惊奇地望着他了,意思很明白:你拿什么保证?

“以一个海军战士的荣誉保证!不信?老师,看河里——”

啊!不知什么时候,河里漂来了一群“伞兵”。晶亮的“圆伞”下,漂着一根根晶亮的“伞绳”,似是被风拂动着——哦,涨潮了,它们随着潮水从大海来到了内河。“圆伞”一收一张之间,已悠悠地向前漂荡而去,像无数美丽的幽灵编队。

河流是陆地与大海生命交流的通道。

“水母,水母!”李老师跳了起来,高兴得像个小孩。

乘客们蜂拥到船舷。惊呼声从四下里响起。

水母是个大家族,全世界有250多种,大海和淡水的河湖中都有它们的身影。有种桃花水母——桃花的色彩——就生活在长江。合肥附近的一个水库中,曾发现过一种胭脂般的、像在天空飘荡的降落伞般的小生物。云贵高原上也有这种小生物。大家争相去看这奇异美丽的不明生命,引得动物学家也前去考察。原来就是桃花水母,也有人叫它胭脂水母。只不过它们很小,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可眼前的这些从大海里漂来的水母,“圆伞”的直径有五六十厘米!

它们的出现……东方明的神色是等着我们问。然而李老师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就是不问,她的眼睛里竟闪着狡黠的得意;她要试试几十年教师生涯积累的经验,玩着心理游戏,不让他卖关子。

小东方招架不住了:“大批水母浮上水面,说明最少在15天之内,这一带的海域没有大风、暴雨,而到西沙的航程只有十三四个小时啊!水母自身的构造,能科学地预测天气……”

“他说得对!我们到海上捕鱼,一看到水母往海里沉,就急忙往避风港赶。灵验得很呢!老人们说,这是护佑渔民的妈祖让它们来通风报信呢。”

说话的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一米六七的身材,面孔清秀,白皙,只是眼睛小了些,惹眼的是裤带上还挂了个小饰物,黑不溜秋的,没形,更不闪光流彩。他自称是个渔民,但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个沐风浴浪的渔民。

东方明说:“暴风豪雨能要它们的命,它们也怕呢!别看它‘圆伞’大……”

“西沙那边有比稻箩还大的,直径有八九十厘米;彩色的,闪闪发光,就像这西边的晚霞,非常漂亮。”小伙子说。

东方明接着说:“其实它们只有薄薄的三层皮膜,全身97%都是水!要不怎么叫水母呢!北海也有水母,我们在海滩上捡到过风浪卷来的。用刀划开一只水母,会看得很清楚,有三层。伞状体下面像降落伞绳的,是它的触手。看到了吧……”

甲板上响起一片惊讶的呼声——

一条大青鱼在水母群中东奔西突。是来猎食水母的?不像,你看它左躲右闪的姿态,显然是在躲避着什么。水母们似乎在向它靠拢、包围。它们能捕获这样一条大鱼?大青鱼头一低,扎到了深水中……

刹那间,这场原本可能很精彩的围猎便烟消云散……谁不想一睹这些个看不到嘴的小“幽灵”是怎样狩猎的呢?任何动物都是以食为天!

“耐住性子才能看到好戏。别被它们美丽、温柔的样子迷惑啦。阿爸就是这样教我捕鱼的。来了这么多水母,还能没有故事?大海有情有义,很少令人失望……看那只水母——”

“抓住了!抓住了!”

“好家伙!那不是须子,是手!”

甲板像大剧场里的观众席。辽阔的文昌河出海口就是大舞台。

真的,原来那些飘拂的“伞绳”,竟然是……一只水母已用它们抓住了一条小鱼——它们是触手啊!小鱼越是挣扎,越是有更多的触手伸来。没一会儿,小鱼已被六七只像绳子样的触手捆住了。

小鱼动不了了……

对面驶来一艘进港的船,船头激起清澈的浪花。

水母们在浪中沉浮。

“嘿,那条小鱼跑了。它刚才是装死。”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怎么可能呢?水母是美丽的杀手。那条小鱼肯定已被温柔地拥抱死了。水母大概已在享用美味了。它的触手上长了刺,刺里装了麻醉剂,很像蛇的毒牙。小鱼中了麻醉剂,还能跑了?只是船开得快,要不然大家都能看到的。”东方明说。

“你在邪吹什么呢?它没嘴,用什么吃?”一个两颊长着密密黑胡楂的中年人说。

东方明说:“你怎么知道它没长嘴呢?”

“嘴长在哪里?你说,说呀!”

“就在它的肚子下面……”

旅客们又是惊奇,又是议论,比辩论会还要热闹。他们纷纷向东方明和黑胡子围来,都想听稀罕。

黑胡子更来劲了:“谁看到它长嘴了?有哪位朋友看到了?它是透明的,嘴长在肚子下也能看到呀!对了,还有牙齿,有嘴就有牙齿。它的牙齿长在哪里?”

“它没有牙齿,也不用牙齿。它有另外的吃法。”

“是条鱼!没有牙齿怎么吃?”

“吃烘柿子只要用根麦秸管插进去一吸就行了。吃山东肥城的水蜜桃也是这种吃法。没牙的老太太就是这种吃法。”

“驴唇不对马嘴嘛!鱼是软软的烘柿子、熟透的水蜜桃?”

“它有本事把鱼变成一包水——它的肚子下有小肉瘤,能向猎物注射一种酶,将鱼溶解成液体……”

“鱼头呢?鱼刺呢?它还真有硝镪水?要是真的装了硝镪水,那还不把它肚子先烂掉?”

碰到杠头子了!我很喜欢看别人抬杠。抬杠其实是辩论,既然是辩论,也就必然有诡辩,不管哪种都充满了智慧。智慧是种美。李老师也兴趣盎然地听着。

一个是很有主见的战士,说起话来有根有据,但面对的是伶牙俐齿、气势很盛的黑胡子;再说,面对那些幽灵般的奇异生命,很难拿出实证。于是,辩论逐渐白热化。

我见那个自称渔民的清秀小伙子只在一旁微笑着,很含蓄,一言不发……顿时顽皮劲上来,于是心生一计:“小兄弟,老渔民,你怎么不说话啊?”他对我笑了笑,返身向船舱走去,只留下了满脸的狡黠。

太阳浮在西天的大海上,天上一轮夕阳,海里一个太阳,火红火红的,又圆又大;燃烧的火球,映得海天一片辉煌。

几只渔船正驶进喇叭形的出海口。海滩上弥漫着夕阳的红晕……

那个清秀的小伙子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物件,直向围观抬杠的人群走来。他向辩论的双方撩了一眼,很含蓄。人群竟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却都将目光聚到了他身上。

只见他站定了,瞅了一眼河面上映着红光漂流的水母,然后一抖手——

嗖的一声,一根长线飞出。当水面上传来噗的一声时……

“射中了!射中了!”

“好准!”

“飞镖?身手不凡!”

在一片惊呼声中,他已闪电般地收线。

“那不是钓鱼的线吗?”李老师小声说。

我对她眨了眨眼,意思是要她看。

“水母!真的是水母!”

小伙子提上来的确确实实是一只水母,肉乎乎的触手还紧紧抱着一条小鱼呢!

他对黑胡子说:“你有胆量,就去摸摸、按按鱼!”

“这有什么不敢的?”黑胡子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沾了一下鱼,大约是感到没什么危险,这才放心地使劲按了按。

“什么感觉?”小伙子问。

黑胡子只是沉默着,表情有些复杂。

水母还在动,尤其是那些长长的触手在不停地翻转扭动。

小伙子用手拔扯了一只触手,指着触手的顶端,又对黑胡子说:“你敢用手去摸摸它?”黑胡子显然有了警觉,只是盯着看那触手……

“他害怕了。”有人小声嘀咕。

“刚才还气壮如牛呢!”

黑胡子的脸上泛起了红云,他迅速伸手去摸了摸触手,又迅速缩回;稍顷,才又伸手去捉住触手翻动起来。猛然间,他像被电击了一般,迅速将手弹起;抬起手一看,手上已现出了很多小红点子……

“有感觉?”小伙子问。

黑胡子满脸的惊恐,坚守着沉默。

“像蜂子蜇的,又麻、又疼、又痒吧?那上面长满了刺细胞,这是水母捕食的武器,也是对付敌人的防卫武器——任何一个动物都有防卫和进攻的武器,要不然是活不下去的。没关系,涂点醋马上就能缓解。我有次在海里游泳,突然感到背上又疼又痒,辣辣的!回头一看,是只水母,比这还要小。后来军医给治了。”厚道的东方明说着就要去给他找醋。

黑胡子犟着脖子说:“别大惊小怪的。没事,没事。给蚊子、蜂子咬两口是常事。我还要看它嘴长在哪里呢!”

那个自称渔民的小伙子熟练地将水母翻开。真的有个口器模样的东西,只因它是透明的,在船上根本看不清楚,更何况船还在航行中。

黑胡子耸了耸肩,有些羞赧地说:“嘴长在肚子上,嗯,眼见为实。牙齿呢?”

东方明说:“它不用牙齿。看,鱼已软了,你刚才也按过它。军医说,它已给鱼注射了一种酶,将鱼溶解了,只要送到嘴边吸就行了。”

“那骨头、刺呢?”

东方明说:“我也和你一样问过军医,军医说他也不知道。”

他又问那个清秀的小伙子:“你知道吗?”

“我也不晓得。那年我刚到西沙,跟阿爸学钓鱼。有一次潜水钓到了一条石斑鱼,我刚从水里露出头,就把什么东西顶在了旁边。我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是个又红又蓝又紫闪着彩霞的家伙,有雨伞撑开来那么大。我想,那可能就是阿爸说的彩霞水母了。我急忙往旁边躲,可它的触手已缠到我身上,慌得我火急用手去拽……”

“那要吃苦头了!”东方明说。

“我疼得头上冒冷汗,这才想起渔叉。一叉下去,只听噗的一声,冒出了一股气;再一看,湛蓝的海水中,到处都闪着霞光,非常美丽,美得像晚霞。我吓得——那真叫‘抱头鼠窜’!我到了珊瑚礁边,心还跳得像兔子蹦;两只手疼得甩,泡在醋里都不行,好在穿了轻便潜水服。阿爸找人讨了草药敷上,可我还是四五天都不能下海。”

“阿爸说:‘算你小子走运,要是正顶到水母伞下,水母像帽子一样一套头,你不脱层皮才怪呢!这家伙看似漂亮、温顺,其实凶残得很呢!这阵子别去那个礁盘了,它能把那一带的鱼吃得精光,我还要去海洋站报告。水母大量出现,很可能是那片海域受到污染或是发生了别的情况!’”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一片惊呼,唏嘘着海洋动物的神奇。

东方明说:“确实,水母对渔业生产有极大的威胁。它的大量出现,标志着那里的生态遭到了破坏。我是在一本书上读到的。大家看,今天这河水就是混浊的。”

“主要是乱排污水,水里的营养丰富了,浮游生物多了,水母便繁殖爆发,产生了大量的水母。”

“刚才我问了这里的老乡,平时文昌河的水是清的,水母也不多见。很多生态学家都在想办法治它呢!”

“它还能没有天敌?”

“有呀!哪有天下无敌手的动物?它的克星是海龟。海龟最喜欢吃水母了!海龟藏在铠甲中,不怕它有刺的触手。可是,海龟也有天敌……”

“是哪种动物?说出来我们也长长见识。”

东方明说:“其实大家都知道。”

讪笑声四起,有人还低下了头。

“照照镜子就真相大白了。”

“对啊,是人类!人类一直在滥捕滥杀海龟,过去还把捕海龟作为渔业生产呢!龟肉上了餐桌,龟板拿去泡酒。现在海龟少了,连西沙那边的荒岛上要见到也难了。海龟可是知情知义的好动物。”

黑胡子想用小刀将水母剖开。

东方明说:“那里装的是一氧化碳,有毒,最好离远点。它会制造一氧化碳。别看就这三层皮,妙用呢!它想从海底上来,放了里面的水,就浮上来了;放了气,吸进水,就沉到海里了——想沉到哪个深度,就吸多少水。像不像现在靠计算机操作的潜水艇?”

有人饶有兴趣地拨动着水母的身体,确实只有三层;又拨弄中间胚层的口器。

东方明说:“水母的口器是进食的地方,又是排泄口,更是生殖口。水母是低等动物,但它很古老。化石考古发现6亿多年前就已有了水母,但到现在它们进化也不大,所以还保留着低等动物一器多能的特点。”

黑胡子说:“老弟,你还没说它对天气的神机妙算呀?”

“怎么?不抬杠啦?”

“不抬杠能懂这么多?学问学问,不问怎么学?”原来他也是个坦荡的汉子。

东方明指了指水母触手上的一个小肉疙瘩:“这里有个很小的硬块,动物学家叫它‘听石’。我们知道,医院里用超声波帮助检查病人,但人是听不到这种声波的。除此之外,还有种次声波,也是我们听不到的,但水母能感觉到。暴风刮起时,海面上就会产生次声波……”

“科学家做过试验,水母确确实实能预测15天之内的风暴……我是在掉书袋子了,不过也是那次吃了它的苦头才注意找书看的。我也喜欢抬杠,能学到很多智慧。抬杠是智力游戏,玩玩不是很快乐吗?”

东方明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水母真的成了一摊水。

小伙子摘下了水母身上的钩子。几个人都拥上去看——

“不就是钓鱼钩吗?不过比平常的大得多。砣也重……是你在海里钓鱼用的?”

“不错!”

“你怎么投得那么准?”

“靠它为生,生存之道是练出来的。”

“大海钓鱼不用渔竿?亏了,我还特意买了根海竿。”

“要看在什么地方钓、钓什么鱼。”

“大海还不都一样!”

“西沙群岛的各个小岛,多数都是在珊瑚礁上。在珊瑚礁上钓鱼,用竿子不划算,礁石常把钩子挂住……”

“珊瑚礁?什么样?”黑胡子问。

“你去了就能看到,很难说得清,说了你也不一定信。那里的海,那里的各式各样的鱼,不在那里生活的人,是很难想出来的……几十斤重的金枪鱼怎么钓?上千斤的大鲨鱼上了钩咋办?还有大龙虾拿什么钓……”

“快说说,好兄弟!”

“我就住在永兴岛。你闲时来找我好了。”

黑胡子大掌一拍他的肩头:“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到时候别说没工夫啊!”黑胡子兴奋中用足了力道。

小伙子纹丝不动。嘿嘿,这家伙还真是渔民!我在心里开始承认了。

船已驶进了大海。月亮还没等到太阳沉入海底,已早早地悬在东天。

海风有些紧了。人们开始往舱房里走去。

李老师碰碰我的手臂。我紧走几步,来到那个清秀的小伙子身旁:“小伙子,请问,贵姓?”

“免贵姓郑。大家都叫我阿山。”

“你们在西沙捕鱼,还分行当?”

他停住脚,注视着我:“你怎么知道的?到过别的海?”

“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东海、北海、黄海都去过,只是走马观花地看,没在渔村住过。这次去西沙就是去见识见识。”

他一直微笑着,很睿智:“西沙很富饶,老人说,西沙是半水半鱼的海。现在鱼虽然少了,但比起别的地方还是多。不同的海域,水的深浅,海产都不一样。渔民也就有了专门用钩钓的、用网捕的、潜水捞的。像从琼海去的渔民,多是潜水捞海参、鲍鱼、马蹄螺、凤尾螺、大龙虾……我们文昌去的多是钓鱼,各种各样的钓法都有……”

是的,生产方式、工具的多样,总是标志着物产的丰富多样。

“能说说怎么钓鱼吗?”

“大叔,看你是有心人。但是真的,没见过很难说清的。譬如说捕龙虾,既可钓,也能到珊瑚礁的洞中去捉,那要看季节,看天气。这样吧,我就住在永兴岛海边的渔村,找我很容易。要是能跟我出海,那就看得一清二楚了。钓鱼很快乐,很浪漫,很刺激,也很危险……”

“看你手上、臂上的这些疤……”

“前年在北岛,一条50多斤的大鱼上钩了,还没等我开大马力,它就迎船冲来。它的嘴又尖又长,我怕撞翻了船,用手挡了下,手臂上就划了个大口子。这手上的,是那次碰上水母时留下的。”

“愿意收我这个徒弟?”

“大叔说笑话了。晚辈只是好奇,你们二老敢来西沙,敢吃苦,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他说着就把手机号码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们肯定跟你下海钓鱼,听你讲钓鱼的故事。”我说。

他又对李老师说:“放心吧,阿姨,这两天肯定没有大风大雨。你看,这宝贝也是暗暗的,不闪光。你不会晕船的。”

他将挂在裤带上的饰物拿起递给了我们——黝黑。我们仔细看,它像是一截细树枝,茬口都在,是自然折断的,没有进行过任何的加工。

“什么宝贝?”

“海铁树。海底长的。别看只有这么细,在海里最少也生长了几百年。只要它闪闪发光,肯定有雨。它能预报天气。现在很难在海里见到了,这还是阿爸传给我的。”

大海太神奇了。

我和李老师欢天喜地地回到了舱房。

“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真没想到刚起航就有这么多的好事!我们在山野里跑了这么多年,还真没碰到这样的开头,后面的故事肯定更精彩!”李老师兴奋地说。

“上一趟甲板,比你找晕船药更有收获吧?还要吃晕船药吗?”我调侃道。

“绝对不。吃得晕晕乎乎的,倒头睡觉哪能碰到这么精彩的事,也辜负了明月、大海!赶紧吃晚饭。”

是的,要不是认识了阿山,后来哪里会经历那么多大海神钓的惊险?哪里能见识到海洋生物世界的多姿多彩?

幽蓝的天空挂着一轮明月,繁星闪耀;无比辽阔、恢宏的大海,波光粼粼,比天空的星星更加繁盛。

哲学家说天空象征着理性。可今晚的天空相映着大海,是生动活泼的。

随着船的行驶,海天成了流动的风景。

海上望明月,已是一种诗境的经典;经典的意境,蕴含着无穷的美。心灵在这种美的意境中,油然而生出无尽的思绪……

突然,我发现月光在大海中跳跃起来——月光有了波浪,波浪有了色彩,极似群山掀起的峰浪,激起了我心灵中对大山的呼唤。

是的,30多年来,为了探索生命的神奇,我们一直在崇山峻岭、幽谷深峡中跋涉——

水是生命的源泉,中国的水源在西部。近10多年来,我们先是去青藏高原,朝拜了长江、黄河、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等的源头——雪山冰川的融水,诞生了大江大河。

既然水源在高山,那么山之源又在哪里?于是我们又两年两次从南北两线走进了帕米尔高原——万山之祖,万山之源。

水之源、山之源展示了高原生命的精彩,展示了生命的美丽、悲壮。

江河起步时,只有一个追求——奔向大海,与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一切河流汇合,相融相拥。

科学家说,生命是由大海诞生再走向陆地的,陆地的生命之源卷带着高山的生命又奔向大海——这究竟隐含着怎样的玄机、生命的奥妙?

这或许就是我们向往大海,奔向西沙,去探索生命神奇的原因……

李老师轻轻一拍,使我梦幻中的心灵又回到了甲板上。是的,我感到在这茫茫的月光中、大海上,船是那样的小,我们更渺小。

“想什么呢?拍了你几次都没反应,还没回过神?”李老师问。

看着这有波有浪的月光,黄河源、虎跳峡、慕士塔格峰都赶来和大海聚会了。每个生命都是一个传奇故事,每个传奇故事都是大自然的诗篇、颂歌,组成了最为宏伟的生命交响曲……

“我能体会到你在想什么。夜深了,为了西沙也得养精蓄锐……”

享受着轻摇慢推的悠晃、细波微浪的低吟,我在床上舒展开身躯,像是回到了婴儿时光,妈妈的摇篮曲在耳边萦绕……我走在靛青青的水边,这里不是黄河源的扎陵湖、鄂陵湖吗?转眼之间,沙尘暴在峡谷中腾起,这不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吗?帕米尔高原雪豹的突然狂奔,追击着大群的盘羊,那角又大又盘……大树杜鹃,是的,一片花的草甸,难道可可西里也有这样高大的木本花卉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