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水班
正应了李老师说的:“月亮毛冬冬,不是雨就是风。”昨晚散步时,月亮带晕。
西沙的雨很有个性,很少有前奏。天刚亮,刚听到雨滴声,就噼里啪啦如注;风也到了,树叶哗哗伴奏。
我们决定冒雨绕永兴岛一周。
我们首先到了港口。惊涛骇浪,暴发出阵阵雷鸣,豪迈之极!当浪涛拍打到港口灯塔时,浪花如雪瀑飞起,又如孔雀开屏。
向南转过渔村、树林,一条笔直平坦的跑道横卧,到飞机场了。豪雨狂风迎面扑来,雨伞忽而左忽而右,一阵回风刮来,伞却倒了过去,雨水倾注到身上。
我向李老师望了一眼,意思是回去或是继续?
她豪迈而潇洒地把伞一收,拉住我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去。
“到哪里找这样的好机会?风雨相伴!”
机场跑道外是高高的沙堤,时而有浪花越过,溅落到我们身上。我示意向沙堤边走。礁盘上一片银白,令我们想起在雪山的跋涉!
远处,一道浪花溅得特别高,像是雪崩时飞溅的雪瀑,银白中泛着绿光。那条浪花线呈弧形,一直圈到烟雨中。想来那该是礁盘的边缘吧。这是我们从来未见过的景象。
几只水鸟吸引了我们,它们穿过雨帘,在狂风中时而如箭,时而歪歪趔趔,顽强地飞掠。雨打得我们睁不开眼,只在抹掉雨水的片刻,才能一瞥;短暂的一瞥,认不清它们的真面目。
“是海燕吧!高尔基的《海燕之歌》中的海燕!”李老师附到我的耳边说。
“不能是金丝燕?制造燕窝的金丝燕!金丝燕生活在南海。海南大洲岛就有它的分布……”
“能看到真实的燕窝算走运!”
燕窝是高档滋补品。当前市场上的燕窝,多数是假的。特别是“血燕”,红色的,整个燕窝都是红色的,红得那样不真实。
关于“血燕”的成因,曾有这样一种说法:燕窝并不是金丝燕的居家住屋,而只是产卵、育雏的摇篮。当第一窝的燕窝筑成之后,采燕窝的人就来了,他们毁蛋、割窝。
金丝燕在一片愤怒哀鸣中,再抖擞起精神筑巢。采燕窝人又如期而至,毁蛋、割窝。
繁殖季节,是金丝燕的生命之季。过了繁殖期,也就失去了今年生命的传承。
金丝燕只得强打起精神再奋斗。然而,金属过度劳损都会断裂,何况燕窝是金丝燕用自己的唾液黏结而成的。这时,唾液线已经破裂,鲜血混着唾液,这就成了“血燕”。
但贪婪的采燕窝人又来了,他们又惨无人道地割下了最后的燕窝。
我1983年第一次到海南,就非常想去大洲岛探访金丝燕。但发现金丝燕的中山大学郑教授一再警告我:只能隔海相望,你绝不能写出具体的地点!结果,我在写《金丝燕,你在哪里?》时,也未敢将金丝燕的栖息处写出。原因是,据当时的考察,那里是我国唯一的金丝燕栖息地,正在筹划建立自然保护区。贪婪的人对攫取财富有着特别的心机。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金丝燕将在我国绝种,那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金丝燕为了躲避人类,它们多将栖息地选择在南海岛屿的悬崖峭壁处。这几只海燕在风雨中的出现,启发我多了个心眼儿,或许在即将去的小岛上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吧,也圆了我30年的梦。
一排大浪袭来,溅起的浪花翻过沙堤,泼了我们一身咸咸的海水和沙子,逼得我们连连后退……
正退让中,一个趔趄,要不是我连连“手舞足蹈”,差点摔了一个大跟头。
就在这趔趄中,我瞥见跑道上有人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但骑骑停停。他一会儿下车,在跑道旁掏挖着,提出一些什么放到车后的包中;一会儿骑上车,又往前,掏出东西放到车后的包中……
“他在抓什么?是螃蟹、龙虾,还是鲍鱼?”
李老师的发问让我想起儿时在巢湖边,夏天落大雨时,赶紧披上蓑衣,带上网,或背着笼子,到河边、田头的缺口去捕鱼,享受快乐。
这样有趣的事岂能错过?可是他的自行车太快了,我们无法追上。
笨人自有笨办法,我们学着他在跑道边寻找起来。跑道笔直,看不到头,对面还有一条平行的,中间是草地。循着捕鱼者的方向,平平坦坦,既没有水凼,也无水沟,在飞机场的跑道上能捕到什么呢?
我们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这才发现跑道边有一条暗沟,被水泥板盖着,有通气口。从这里看去,水流哗哗的,但我们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一条鱼,连虾也没见。
记得儿时,我家院内有一条阴沟通向前面的小塘,每到大雨,在院内就可捉到溯水而上的泥鳅、小鱼。有一次还抓了一条黄鳝,足有半斤多重。
干脆,我们到对面的跑道去等他。那里,果然还有一条水沟。
草丛中噗啦啦响,我们原以为是什么鱼,可惊起的竟是两只躲雨的白鹭。别看它们平时飞翔时姿势优雅,这时它们已被大雨狂风击打得跌落下来,只好躲到了深草处。
风似乎弱了点,雨也疏了些。
那位捕鱼者终于回来了,我近前拦住。他两脚撑地。是一位小伙子。
“迷路了?这样大的雨,淋湿了容易感冒。”他说。
我还未来得及张嘴,李老师已开口了:“小伙子,逮的什么海货?”说着就直奔车后的衣包架。
小伙子连忙解开雨帽的带子——是一位年轻的战士,湿了的领章显得更加鲜艳。
是的,车后衣包架上竖着一个大塑料袋,有几根草在袋口里探头探脑的。我是早于李老师发现的。
李老师也傻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
“我是来疏通小水渠的。对我们雨水班来说,下雨就是过节,大雨就是命令,全班都出动了。我负责的是机场,清理水渠里的杂草、碎石、垃圾。浪费了大自然的恩赐,那不是太不应该了!”
看我们疑疑惑惑的神情,他又说:“看,落在跑道上的雨水,全都到了收集渠,再汇到我们的水库。”
我恍然大悟,怎么忘了,西沙最缺的就是淡水呢!常说人分三等,在西沙,水也分三等。一种是岛水——岛上井中出的水,又黄又黏,只能浇灌菜地、草地;高一级的是雨水,经过处理后,是战士们的洗漱水,这也叫“窖水”——窖得时间长了,水质差,洗澡后身上痒痒的,很不舒服;最高级的是从海南运来的淡水、纯净水,是做饭、饮用的。渔民家家都备了几个大塑料桶,接贮屋顶上的雨水。若是碰到大风,补给船不能按期到来,或是遇到了干旱,那可就苦了。在有的岛上,战士们的用水有严格的规定,甚至有“禁水日”。
我很惭愧,差点闹了一个大笑话。
“走,我们跟你去雨水班看看,看看大水库,行吗?没有军事秘密吧?昨天我们还对陈司令说,想去你们那里看看。”李老师的脑子转得就是快,这真是绝好的机会!
“欢迎!你们到那个路口等我。巡查完了这条渠,我就回来。你们还是先回去换身干衣服再来吧,要不我去接你们?”
“没事,你去忙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风雨真的小起来了,东方的高空露出了一片片蓝天,蓝天上飘的云,雪白耀眼,像是被水洗过。
路隐没在银毛树、草海桐灌木林中。蜿蜒几个曲折,一座贮水库立在林中,响着哗哗的流水声。虽光线较差,看不清出水口,但流水声已显示流量不小呢!
小伙子说:“这就是机场那边流来的。2500米的跑道,双向的就是5000米。多大的一个集雨水场啊!想起将机场跑道作为收雨水主意的人,真是太伟大了!真的,能做一件造福于大家的事就伟大。所以,下雨天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比过节都忙。战士们都还没回来呢!”
“永兴岛一天要用多少水?加上地方上的?”
“总在150吨到200吨之间吧。这个水库能装近2000吨的水。”
“一年要用多少水?”
“乘个365天就是一年的量。经过大家几年的努力,落雨天想尽办法多收集水,现在每年还要补给七八千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战士们要付出多少的辛劳。
“这些水还要经过净化的。你们多在机场走走就能看到。战士们从不将垃圾丢在跑道上。有一次,有位首长来岛上检查工作,参观机场时,随手丢下一个纸团,陪同首长的立即捡起。当那位首长知道原因后,一直检讨自己。”
“战士们严格节约用水。我们也将整个岛划分出几个区,哪个区啥时开,啥时关,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用水。”
地面上能看的都看了。
走到营房,战士脱下了雨衣。我发现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小关吧?雨水班的班长。”
他有些惊诧,只是“嘿嘿”两声,算是回答。
“啊,是的。‘十佳天涯哨兵’光荣榜上有你的照片!”李老师很高兴。
小关的个子不高,脸上的“西沙黑”有些泛红了,精瘦精瘦的,一举一动都透出干练。
“十佳天涯哨兵”是守卫西沙的战士们最高的荣誉,部队每年评选一次。驻守西沙的91892部队,和天安门国旗班是共建文明单位。部队每年要组织“十佳天涯哨兵”去北京等地访问,宣讲西沙精神。
临别时,小关告诉我们,为了解决淡水问题,正准备建造海水淡化工厂,以太阳能电池作为能源,充分利用热带的阳光——清洁的能源。
雨停了,风也小了。永兴岛上的雨,常是来去匆匆。尽管眼下正是雨季,战士们仍然需要争分夺秒地收集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