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杂诗[1]

叔季交道薄，所往多干矛[2]。原其所自始，真意固不留。鲍叔称古欢[3]，用惠深自售。晏仲称善交[4]，敬至情亦浮。昔贤固免此，学之颓其流[5]。何况肉食者[6]，此意且未求。后门别寒素，前门揖贵游[7]。前后难俱存，终捐旧朋俦[8]。撝谦益罄折，去已千里修[9]。吁嗟世俗交，君子以为羞[10]。

注释

[1]乾隆三十七年（1772）春作。仲则性孤傲，与世寡合，朱筠十分器重仲则，于其傲慢，颇多宽容。仲则从游朱筠，也了解到一些官场习气，本篇从交友着墨以描绘世态，揭露世道炎凉。重利轻义，社会陋习积重难返，即使贤达者亦多不能免。仲则幻想超出功利的友情，因此很难融入那个社会，但他不愿作出让步。

[2]叔季：叔世、季世，谓国衰将亡之世。《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孔颖达疏：“伯、仲、叔、季，长幼之次也。故通谓国衰为叔世，将亡为季世。”交道：交往之道。干矛：犹言干戈，指矛盾冲突。

[3]鲍叔：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以知人著称，与管仲交，知其贤而敬重之。《史记·管晏列传》：管仲尝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杜甫《送率府程录事还乡》：“千载得鲍叔，末契有所及。”古欢：昔之欢爱，旧好，借指高谊。《古诗十九首·凛凛岁云暮》：“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4]晏仲：晏婴，春秋时齐国人，历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著称。《史记·管晏列传》：“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途，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惧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

[5]“昔贤”二句：是说鲍叔牙交友有涉心机之嫌，晏婴交友有虚浮不真之嫌，学鲍叔牙和晏婴者，难免江河日下。颓其流，喻指风气江河日下。

[6]肉食者：指权贵，语出《左传·庄公十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7]寒素：指清贫之士。李贺《秋来》：“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贵游：指显贵者。韦应物《长安道》：“春雨依微春尚早，长安贵游爱芳草。”

[8]“前后”二句：反用曹植《箜篌引》：“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前后，指前门所迎贵显，后门所辞寒士。捐，弃置。朋俦，朋辈。苏轼《送晁美叔》：“我年二十无朋俦，当时四海一子由。”

[9]“撝谦”二句：化用曹植《箜篌引》：“谦谦君子德，罄折何所求？”撝（huī灰）谦：施行谦德，语出《周易·谦卦》：“无不利，撝谦。”罄折：曲躬如磬，表示谦恭。江淹《拜中书郎表》：“故奇士端威，异人罄折。”“撝谦”句，兼用《周礼》：“车人之事，半矩谓之宣，有半谓之欘，一欘有半谓之柯，一柯有半谓之罄折。”《周易》“撝谦”之“撝”，郑玄读为“宣”。罄，通“磬”。修：遥远。

[10]“吁嗟”二句：意近杜甫《贫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令人弃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