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后观潮行[1]

海风卷尽江头叶，沙岸千人万人立[2]。怪底山川忽变容[3]，又报天边海潮入。鸥飞艇乱行云停，江亦作势如相迎[4]。鹅毛一白尚天际，倾耳已是风霆声[5]。江流不合几回折，欲折涛头如折铁[6]。一折平添百丈飞，浩浩长空舞晴雪[7]。星驰电激望已遥[8]，江塘十里随低高。此时万户同屏息，想见窗棂齐动摇。潮头障天天亦暮，苍茫却望潮来处。前阵才平罗刹矶，后来又没西兴树[9]。独客吊影行自愁，大地与身同一浮[10]。乘槎未许到星阙，采药何年傍祖洲[11]。赋罢观潮长太息，我尚输潮归即得[12]。回首重城鼓角哀，半空纯作鱼龙色[13]。

注释

[1]黄仲则早岁应童子试，受知于知府潘洵、知县王祖肃。潘、王二人迁官杭、歙，仲则历访之，先后游杭州、徽州。本篇咏钱塘潮，盖作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秋游杭州之际。前八句是铺垫，中间十二句写钱塘潮势，兔走隼落，骏马注坡，结束四句始自叹人生未如江潮那样任意洒脱。全诗一气呵成，不露痕迹。此诗与《观潮行》为姊妹篇，冠绝一时。刘大观《书黄仲则诗后》评云：“熔铸群书运伟才，自有光芒照天地。试观两首《观潮行》，汹汹纸上起潮声。”袁枚《仿元遗山论诗》其二十七评云：“常州星象聚文昌，洪（稚存）顾（立方）孙（渊如）杨（蓉裳）各擅场。中有黄滔今李白，看潮七古冠钱唐。”

[2]“海风”二句：写钱塘江边秋景和观潮者众多，开句即气势恢宏。

[3]怪底：惊疑。

[4]“鸥飞”二句：写江潮来时天空和江面的景状，使用拟人的手法。行云停，用陶渊明《停云》其二“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之意。如相迎，写江水流动之势，与“行云停”对仗巧妙。

[5]鹅毛：比喻江潮。倾耳：侧耳谛听。风霆：狂风和暴雷，形容潮声。

[6]“江流”二句：是说江潮气势不可遏，如折铁一样，极其凌厉。不合，即不应。

[7]“一折”二句：写江潮崩岸，潮水飞溅，如雪舞长空。长空，天空。

[8]星驰电激：形容江潮如流星飞驰，闪电激射。

[9]罗刹矶：又名罗刹石、镇江石，在钱塘江边秦望山东南。白居易《微之重夸州居，其落句有西州罗刹之谑，因嘲兹石，聊以寄怀》：“嵌空石面标罗刹，压捺潮头敌子胥。”西兴：今浙江萧山西兴镇，地值钱塘江渡口，隔岸与杭州相对，相传春秋时范蠡在此筑城，六朝时为西陵戍，五代时改名西兴。

[10]“独客”二句：感叹大地沉浮，尚不能自主，更何况自己呢？独客，独自为客。吊影，形影相吊。以上诗句写景，以下诗句抒写感慨。

[11]“乘槎（chá察）”二句：是说访仙与寻求长生，俱是遥遥无期。乘槎，乘坐竹筏或木筏，喻指访仙。典出张华《博物志》：天河与海通，有人乘槎浮海至天河，遇织女、牵牛，问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后至蜀，严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正是此人到天河之时。苏轼《次韵正辅同游白水山》：“岂知乘槎天女侧，独倚云机看织纱。”星阙，天上宫殿。采药，古人采药以寻求长生。祖洲，古代传说中的十洲之一。《海内十洲记》：“祖洲，近在东海之中，地方五百里，去西岸七万里，上有不死之草。”

[12]“赋罢”二句：这两句感叹江潮往来自行胸臆，自己在人世间不免进退失据。太息，大声叹息。

[13]重城：古时外城中又建内城，故名。左思《吴都赋》：“郛郭周匝，重城结隅。”鼓角：鼓角声，古时黄昏时吹号角，将关闭城门。韦庄《登汉高庙闲眺》：“参差郭外楼台小，断续风中鼓角残。”鱼龙色：即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