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前夕
这和一句“阉党乱政”可不是一个概念，萧聿明那般看重这人，倒也舍得。
“九千岁应该不会想不到皇上此举的用意罢？孙某真的很期待与千岁交手的那一日……想必那一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足够让你我都铭记终生呢。”
“萧吟月那小狼崽子要千岁与孙氏打擂台，孙某奉陪到底。不过区区二十万长安军，孙某还不放在眼里……毕竟，大燕的兵马，可不止放在明面上的这些，不是吗？”
“……”
言罢，孙昊岩微微一笑，便转身潇洒地离开了。一身朝服的男子站在原地，眼底席卷着无人可知的阴暗。
孙昊岩说的是，幽军……
那支传说中的幽军，居然在他手上！
那一刻，沈雁行只觉得脊骨生寒，冰凉的雨丝落在身上，化作细如毫毛的利刺深深刺进了身体里。
“师父！”
等在宫门前的沈万里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跑过去扶住男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师父您怎么样了？”
“无事……”
沈雁行面色苍白如纸，却是推开了他的手，嶙峋的脊骨只弯了一下，便重新挺直，脆弱又倔强。
“回微雨巷。”
沈万里担忧地看着他自己上了马车，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他该说些什么？皇帝已经将师父逼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说什么？
马车一路驶过繁华的街市，经过了无数个小摊商贩，最后停在了沈府门前。
宫里派来的宣旨太监刚走不久，傅桢和沈府一众下人还站在门前，看到沈万里撩开车帘将面色苍白的男人扶了下来，傅桢立即皱了眉头。
“夫君。”
沈雁行站在地上的时候晃了一下，广袖里的圣旨掉在了地上，明黄色的锦帛上立马沾上了灰色的尘土，傅桢撑着他的手肘将人扶住，看着他的眼神中满含担忧。
“你怎么了？”
沈雁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忽而轻轻一笑，眼底却仍是一片空洞无神。
“怎的都站在这里，府中没有事情可做吗？傅长挽……”
“夫君！”
“师父！”
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随后便晕倒在了她怀里。
在场之人都吓得不轻，傅桢拧着眉头拿手在男人额头上碰了一下，果不其然触到了一片滚烫，心下一疼，当即一手揽肩膀，一手抄膝弯，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去请大夫！快！”
“是！”
对于能抡八十斤重刀的傅桢来说，怀里的人轻得可怜，很难想象一个习武之人能瘦到这种地步，浑身都是骨头，硌得傅桢胳膊疼，心更疼。
对不起。
沈雁行，对不起。
如果他们有更好的办法，如果大燕还有其他的活路，她定不会让他受今日这一遭，可是他们早就走投无路了。
——尧城
主帐内的气压低得吓人，前来报信的副将站在那儿瑟瑟发抖，努力减少着存在感。
穿着一身软甲的男人双手撑着沙盘，硬朗的面容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双猎鹰似的鹰眼迸发出骇人的凌厉，像是要把人直接看穿一样。
“刚才的话本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这一句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如同巨石一样砸在副将脆弱的心口上，他禁不住抖了抖身子，硬着头皮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回……回王爷，孙庞将军的副将已至大营外，他，他说……让您亲自去城外迎接……”
“让他给本王去死！孙庞以为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让本王亲自去接！好啊，来人备马！本王这就去看看他孙庞有几个脑袋等着本王接！”
“王爷息怒！王爷……”
眼见着素来冷静的王爷被气得脸都绿了，二话不说挎了刀就往外冲去，连甲都不准备卸，副将顿时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男人的大腿死活不让人走。
“干什么！给本王滚远点！”
萧聿辰气得不行，孙昊岩也就算了，区区一个孙庞也敢这么折辱他齐王，真拿他萧家人是软柿子不成！
“王爷！王爷三思……那孙庞将之前傅家军残留下的副将带来了！！”
副将是真的压不住他，实在没辙了，一咬牙，心一横，闭着眼睛大声吼了一句。
不料，在他吼完这句话之后，萧聿辰却真的镇定了下来。
“什么？”
萧聿辰脸上的怒意尚未完全消退，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又问了一遍。
“你可是看清楚了，确定是傅家军的人？”
男人的声音低沉冰冷，虽然余怒未消，却比之前要好上不少，副将知道这是用对法子了，连忙回道。
“末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确实是蓝琰将军和权衡将军几人，他们……是被绑着带过来的。”
此次陇西调兵是燕都那边的旨意，孙昊岩的侄子孙庞亲领五万兵马东行，就是为了控制尧城一带，以此扩大孙氏的势力范围。早在两个多月之前，萧聿辰就接到了燕都的消息，尧城绝对不能落入孙氏手中。
但是萧聿辰没想到的是，孙庞居然将蓝琰等人带来了。
等到出了城门，见到了马背上一脸横肉的孙庞时，萧聿辰才明白为何自己的副将方才说到权衡几人时会那般支支吾吾，羞愧难当。
只见浑身肥膘的孙庞穿着亮的反光的软甲，细小的眼睛挤进了满脸横肉里，几条手臂粗的铁链被系在马鞍上，而铁链的另一头则锁着几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士兵。
正是蓝琰、时景年和权衡三人。
他们手脚上皆戴着沉重的镣铐，脖颈上也拷着锁链，单薄的衣衫上皆是血污，披头散发，赤裸的双脚一踩一个血印，触目惊心。可是不论形容如何狼狈不堪，那背脊总是挺直的，如松似竹，教人望而生畏。
孙庞这个畜生！
萧聿辰一眼就看到了权衡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心神一震之后，才看到几人的模样，没忍住暗骂了一声。
“齐王爷别来无恙啊！”
孙庞肆意大笑着，浑身的肉都在发颤。
萧聿辰收回目光，硬朗的面容上一派沉静自如，既没表现的多热络，也没有冷脸，维持着一贯的态度。
“有劳将军惦念。多年不见，孙将军倒是越发珠圆玉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