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萧吟月
这一声笑不高不低,刚好够在场之人都能听见。
然而萧聿明像是压根没听到一样,径直走过来将姿态卑微的男人扶起。
“缘卿快起来,地上凉。”
打从踏入偏殿开始,萧聿明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沈雁行身上,半分都没有分给后面的萧星河,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缘卿是有事寻朕说吗?怎的不直接进正殿呢?”
他没觉得男人私自闯进偏殿是什么大的罪过,左右这里关着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臣的错。今日休沐,臣以为皇上还在歇息,恐扰了皇上的清净。”
沈雁行说完这话,便看到眼前的年轻帝王像是怔住了一样,黑色的瞳孔渐渐变得涣散,却在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
“今日休沐吗?哈哈哈……你看朕这记性,常德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提醒朕……”
萧聿明哈哈一笑,眉宇间少见的清朗,看起来完全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而此时正殿内,因为提醒自家皇帝陛下今日休沐,而被当胸一脚踹得不省人事的刘大总管默默流下了两行老泪。皇上您说这话都丧良心知道吗?
然而他越表现得习以为常,沈雁行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能感觉得出眼前的人不正常,但这种不正常又和他平日里发疯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臣有事想与皇上商议,还请皇上移步御书房。”
萧聿明:“那走吧,正好昨儿个璟王送了一位江南的厨娘进宫,朕便让御膳房的人将早膳直接设在御书房中了,缘卿也一起用罢。”
“……多谢皇上。”
随着君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偏殿的殿门也被人重新关上,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压抑的昏暗。
“呵……哈哈……”
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像是疯了一样肆意大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偏殿里,令人毛骨悚然。
“……居然能在这里看到绝迹已久的噬心蛊,也不枉老子千里送人头,陪他沈缘卿演这么一场……”
想到刚刚那年轻帝王眼中一瞬间的空洞,萧星河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炽热,神情疯狂到近乎扭曲。下一刻,所有的异样全部消失不见,他还是那个温润阴郁的宸王殿下。
“枭,你可真是这世上最大的蠢货……”
——御书房
沈雁行面沉似水,撩起衣摆再次跪了下去,额头触到手背,姿态尽显卑微。
“微臣沈雁行,请领长安军二十万兵马,还请吾皇,恩准!”
御案后的年轻帝王见他如此,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
“缘卿怎的又跪下了?不就是领兵吗,朕答应你便是。你是朕最信任的人,莫说二十万长安军,便是你想要这皇位,朕也……”
“请皇上慎言!”
沈雁行骤然出声打断萧聿明的荒唐之言,怒火中烧,出离的愤怒让他紧紧握紧了双拳,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
他缓缓站起身,面色阴沉地一步步走向御案后的男子,漂亮的墨眸席卷着不为人知的狂戾。
“这天下姓萧,只能姓萧……这是皇上的天下,万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沈雁行重新跪了下去,就跪在萧聿明的脚边,他目光沉沉地迎上萧聿明疑惑不解的眼神,内心中忽然升起一抹绝望。是他错了吗?
“日月山河为证,沈雁行在此立下血誓,此生永为燕臣,愿为刀剑以供吾皇驱使,死生不顾!若违此誓,九族诛灭,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沈雁行紧紧盯着萧聿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立下毒誓,果然看到后者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慌乱。
“沈缘卿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
之前的疑惑费解一扫而空,萧聿明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郁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阴狠至极,他猛地伸手揪起男人的衣襟,像看仇人一样看着他。
“呵呵……永为燕臣?你真舍得说啊!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天下为什么不抢了皇位自己来坐?你凭什么把朕死死地钉在这里?你他娘的凭什么!”
“你果然是装的。”
沈雁行看着他写满阴狠的苍白面容,平静地说道。
“萧吟月,你连我都骗,这世上之人还有谁能摸透你的心?”
十多年前把这个人从长清殿逼仄昏暗的暗室背出来的时候,他大概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连自己都欺瞒。
说实话,沈雁行不介意这一点,只要萧聿明的出发点是为了大燕、为了他自己,欺骗或者是伪装都无所谓,他是一国之君,是这天下顶尊贵的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可是他却不能接受这个人把天下苍生和他自己的性命当个玩意一样随意玩弄,他十几年前从长清殿救出的是一个即使万丈深渊却依然不放弃希望的固执少年,而不是这么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混账玩意儿!
“萧吟月,十二年前我救你出来,不是要看你怎么糟蹋这萧氏江山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萧聿明想,这话问得好,有时候他还真不知道呢。
今天,沈雁行叫了两次他的表字,自从他主政以后,这个人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了,每次都是一板一眼地叫皇上陛下,无论他怎么作妖都没改过口。可见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可是,要是担心沈雁行会生气便会有所收敛,萧聿明就不是他了。
“呵!”
年轻的帝王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苍白清俊的面庞上,阴狠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与之前毫无二致的灿烂笑容,只是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他松开男子的衣襟,修长白皙的手指将上面的褶皱一一抚平。
“缘卿跟朕生气了?生气别过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是咱们大燕的损失不是?”
他的声音含着三分笑,显得轻佻无比,但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时,却又让人不禁脊骨发凉。
“缘卿,你说朕骗你,在你面前装,那朕今天就给你说一句真话……这天下江山,朕压根就没想要,朕每天坐在这位子上,看着你们对朕卑躬屈膝,朕就恶心得想吐!”
“你若是想要,便拿走,不想要也无所谓,毕竟……有的是人想要。”
他勾起一边唇角,愉悦地欣赏着面前男子阴沉的面容,心口忽然传来一阵难言的阵痛,指尖微颤,却没表露出任何异样。
“朕很高兴你今天能来,不然的话,这长安军的兵权就是孙昊岩的了。”
昨日孙昊岩入宫求见,直言想要长安军的兵权,他想了想,压着没给。
“缘卿,记住朕今日的话。从今往后,想要什么东西,就亲自来同朕说,你不说,朕就给旁人了。就像……帝师之位一样。说起来,太子锦溪在你府上,玩得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