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红袖
傅桢腿伤好些了以后,便不再整天待在府里无所事事,又开始每日去宛音坊听曲儿,看美人跳舞。
不得不说,青楼这种地方,不愧是天下首选的情报集散地。
不过是几天时间,傅桢就从那些花娘嘴里探听到不少燕都达官贵人的私密之事。
比如当今的孙相,其实是个色中恶狼,比如工部刘侍郎的长子曾经当街纵马撞死过人,再比如,长缨街在前几年一直被人称为鬼街,因为时常有人在半夜听到里面传出女子的哭声。
“公子是哪里人,怎的偏生喜欢听这些坊间八卦之事?”
一旁斟酒的是一位容貌娇艳的女子,身上穿着屏风上那套薄如蝉翼的红纱衣,一眼看过去,几乎是什么都没遮住。
傅桢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没让女子丰满的胸部碰到手臂,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在下刚到燕都不久,对此地还不甚熟悉,还得有劳红袖姑娘多费些口舌才是。”
红袖是宛音坊新来的姑娘,正值双十年华,弹得一手好琴,引得不少达官显贵前来一掷千金,风头甚至比之前的凤翎更胜一筹。
二十岁的红袖美得不可方物,身段玲珑有致,一瞥一笑都是万种风情。
她仿佛没有意识到傅桢的冷淡,媚眼如丝地倾身凑近,一手在她纤细的腰身处暧昧的抚摸,一手抚上她的领口,涂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挑开衣襟,一点点地往里探。
“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家今夜是您的人,您要奴家做什么都成,费些口舌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奴家倒觉得,那些轶事八卦也没什么好听的,奴家的口舌另有妙处,公子确定不试试吗?”
傅桢不等她说完,一把扣住她往衣襟里探的手,目光冷冷地看着女子吃痛的模样,声音冷的直掉冰碴子。
“这双手若是觉着多余就砍了,在下不介意代劳。”
“……”
红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好不容易才抽回了手,委屈地揉了揉被捏疼的地方,却是不敢再造次了。
真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见她安分了,傅桢又恢复了原本淡漠的模样,道。
“可以继续聊了吗,红袖姑娘?”
“……公子请讲。”
透明人一样的白降站在后面,看着自家主子丝毫不怜香惜玉行为,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得亏主子是个女儿身,她若是男儿,想必就得孤独终老了。
“红袖姑娘可知……西厂的沈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是想问璟王萧聿泽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沈雁行。
傅桢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男人就睡在她的枕边,她却要从一个妓子嘴里探听他的过往。
“公子问的是哪位沈大人?”
傅桢道:“沈雁行沈大人。”
“哦这位啊!这位沈大人奴家可是太熟了,当年奴家还未入教坊司时,就曾听说过这位沈大人的事迹。坊间传闻他生性残虐,踩着自己师父的尸骨上位,貌似还与后妃有染……”
红袖轻抚薄纱,垂首执银壶斟酒,修长白皙的脖颈线条优美,令人遐想。
她轻轻一笑,将那杯酒递到傅桢触手可及的地方。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呢,不过也是一位可怜人罢了。他日公子若是有缘得见沈大人,还请公子代为问候,就说‘湘临郡施家女感念沈督公大恩’。”
湘临郡施家,乃是当地有名的贪官,四年前西厂顺着朝中一条线将其牵扯了出来,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当年跟着仇盛年一起前往湘临郡押解罪臣亲眷赴京的人正是沈雁行。
原本红袖也该是要被斩首的,但她求着沈雁行饶她一命,他便让她入了教坊司。
这四年来,红袖辗转于燕都各大教坊之间,西厂顾念着沈雁行的面子,明里暗里地照顾着,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红袖说,有人骂她活得肮脏,不如死了。可是她不想死,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降将门关上,又回到了傅桢的身边,翻了一个茶杯给她倒茶。
“她确实是大人当年救下来的。当年仇师父亲自在皇上面前求得恩典,施家几十口人,黄泉路上少她一个不少,活着也无妨。”
一个自小死了姨娘,被嫡亲的兄长破了身的庶女,本身就已经够可怜了,若是再陪着施家那些畜生一个走黄泉路过奈何桥,估计得恶心坏了。
施家众人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红袖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裙,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她被沈雁行带着,站在阴影处看着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家人”一个个人头落地,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傅桢听完白降的话,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她端起红袖之前斟满的那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
傅桢有些日子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了,冷不防被呛了正着,低头咳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了一些。
“走吧,回去了。”
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白降应声跟上。
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傅桢现在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说起来还多亏了揽月阁的药池,之后沈雁行又带着她回去泡了几次,每一次都能感觉到伤口的变化,简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傅桢和白降走出雅间,还未下楼,便见鸨母引着三四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走了上来。
“罗爷,林爷这边请!雅间早就给您们备好了!”
“哎呦常公子这就要走了?”
鸨母看到拐角处的主仆二人,笑颜如花地打了个招呼。
一般这个时候傅桢都会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离开,但是今日她却是淡笑着回道。
“已经是酉时了,在下再待下去,怕是要影响妈妈做生意了。”
“……”
鸨母一脸受宠若惊,手里的团扇都忘记摇了。
夭寿了夭寿了!璟王爷的这位“男宠”居然冲她笑了!
“害!看常公子说的哪里话,奴家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公子您不就是奴家的生意嘛!”
在两人搭话期间,一旁的几人一直在打量着傅桢,目光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审视意味。
傅桢站在那里任由他们看,她戴着面具,口中含了变声珠,不怕被识破身份。
“妈妈,这位公子是……”
身穿深紫色锦袍,长相周正的一位中年男子迟疑地问出声。
“哎呦!看奴家光顾着跟常公子说话了!”
鸨母掩着唇娇笑着,便开始给双方介绍身份了。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常公子,这几位是罗老板、周老板、杨老板和林老板,都是咱们楼里的常客。”
说是介绍身份,其实除了姓氏以外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不得不说鸨母还真是挺会来事的。
毕竟能上这二楼雅间来的人非富即贵,谁都不想被人认出来当做笑话。
当然,除了某位以纨绔著名的璟王爷。
傅桢和那几个被鸨母叫做“老板”的中年男子打过招呼过后,便下了楼。
鸨母引着那几人继续走,一直到了倒数第二间雅间前才停了下来。
傅桢站在一楼大堂楼梯的拐角处,看着那几人推开门走了进去,默默在心里记住了位置。
老板?商人?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那位“林老板”便是孙昊岩了。
虽然他易了容,刻意压低嗓音说话,但傅桢就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孙家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