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疑惑
得了始皇帝的称赞，赵易似乎又变得腼腆起来。
他摸了摸脑袋，“臣这些都是浅薄之见，让陛下见笑了。”
嬴政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易，语气温和。
“小小年纪便已经有如此眼力，已经是超越了很多人了。”
“依朕来看，朝中许多的大臣都没有你这份眼界..........”
他本来便是一时兴起似玩笑，似考验般的试一试赵易。
没想到赵易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回答。
赵易憨憨一笑，始皇帝这夸赞倒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嬴政和蔼道：“重修长城不会是一个小工程，估计得动用到大量的人力物力，朝中也有人反对，认为劳师动众，负担严重，对朝廷的财政负担颇大，而且修建长城定然会使得徭役过重，百姓民不聊生，可惜他若是能跟子正一般理解朕就好了。”
说话间，嬴政有些唏嘘，眸中露出一丝失望。
赵易眨了眨眼睛，“陛下此举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此人说得倒也不错，不过放眼一国的局面而言，此举还是利大于弊。”
“朝廷财政不支，便想方设法增加财政便是，修建长城未必要用民夫，狱中的罪犯通通遣散去修建长城，或者抓一些侵扰的匈奴，一样是可观的劳动力。”
赵易心里明白，修建长城定然是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不过有六国的战俘以及罪犯，可以缓解很大的压力。
大秦的危机在于核心的法家制度。
律法太过严苛，固然能够打造出如机器般严谨完美的帝国，但是也会给人造成极大的怨念与不满。
战争期间，用这套没什么问题，但是完全用法家的思想来治理天下，却是因小失大。
但是修筑长城还是有必要的，正如他所言，利大于弊。
而花费的人力物力经济，只能从其他的地方弥补。
嬴政沉默了一会，看向赵易。
“财政的收入是一个难题，公孙腾你也知道了，你弄出的堆肥能让百姓的粮食产量翻倍，田租便能够按时缴纳，他已经是欣喜若狂。”
“在之前，还有几年，连税收都降了许多，大秦攻灭六国，掠夺了大量的财富，能维持一段时期，但是各方面的开销也是极大，修建长城困难重重，却是势在必行啊.........”
始皇帝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偌大的大秦，岂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将其治理的好的？
在秦人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始皇帝。
只有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才能卸下防备，露出真实的情绪。
赵易看着露出疲惫之色的始皇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差点忘了一向强势的始皇帝其实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不知疲惫，无所不能的神。
赵易注意到嬴政鬓角的白发，他心里有些酸涩起来。
这就是大秦的始皇帝！
纵然是背负骂名，被人误会，依然是毫不在乎，为的便是大秦这个庞大的帝国能够和平统一的传承下去。
赵易深深的吸了口气，温声道：“陛下，我大秦人才济济，栋梁之才无数，您是大秦的始皇陛下，挥一挥手，就有无数的人来给您解决难题啦，您要少操些心，多注意身体........”
“身体康健才是本钱，大秦有了您才是无敌天下的大秦，为了大秦的传承，您也得保重才是。”
嬴政一愣，看着一脸认真的赵易，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朕的小十九还是关心朕的。
朕不是孤家寡人！
他心里深处的坚冰彻底的融化。
从赵国质子到统御天下的始皇帝，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
波澜壮阔的经历早已经让他破灭了对亲情的幻想。
但是如今，这个少年却是再度让他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
嬴政心里暖洋洋，他刚硬的轮廓仿佛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笑呵呵道：“对，子正说的对，身体的康健才是本钱，朕还要将大秦亲手传给朕的继承人呢........”
嬴政目光慈爱的看着赵易，语气中充满了温情。
继承人三个字，足以承载他对赵易的全部期望。
不过赵易并没有听出嬴政的言外之意，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露出少年的腼腆与羞涩。
嬴政微笑的看着赵易。
“朕之大秦人才济济，不过若是能多一些子正这样的人才为朕分忧，那朕便是高枕无忧了。”
赵易眨了眨眼睛，“臣受宠若惊........当不得陛下如此赞誉。”
嬴政此时哪里还是那个冷酷的始皇帝陛下，简直如同一个普通的父亲一般，他拍了拍赵易的肩头。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
赵易龇牙咧嘴，始皇帝的手劲还真是大啊！
看到赵易一脸苦笑，嬴政笑了笑，将手背在后面，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走，陪朕去用飧，朕饿了.........”
“唯。”
赵易应声。
嬴政微微一笑，已经过了用飧的时辰。
不过无妨，跟儿子一起吃晚饭，多晚都没关系。
仆役们将御厨烧制的菜样纷纷送过来。
赵易和嬴政相对而坐。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与时下的菜式大不一样。
赵易将自己压榨植物油的方法教给宫里的厨子，又教了他们一些菜式。
这些厨子虽然做的菜单一，但是这是限于自身的眼界，他们的基本功毋庸置疑，是当下一等一的高手。
赵易教给他们的菜式很快掌握其精髓。
嬴政神色温和，“若非子正，朕现在可是没有这么好的口福........”
赵易接过仆役递过来的酒水，放在嬴政面前。
“陛下勤勉于政务，对口舌之欲不甚在意。”
“臣也只是尽自己所能改善改善伙食........让陛下操劳之际能享受享受而已。”
嬴政笑眯眯的看着赵易，忽然道：
“若是朕的儿子能够有你一半，朕便心满意足了。”
赵易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接。
嬴政见赵易不吱声，也不在意，拿起酒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周围的仆役瞠目结舌。
乖乖，让始皇帝陛下亲自倒酒，这赵千牛的面子还真是大啊。
赵易没想那么多，端起酒杯，与始皇帝共饮。
一杯饮尽，嬴政放下酒杯，眸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朕有十八个儿子，但是敢坐在这里跟朕共饮的却没有几个，能够与朕共议国事的更少。”
赵易一愣，看了一眼周围的仆役。
陛下，这可不兴讲啊。
注意到赵易的神色，嬴政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这些仆役全都退了出去。
“你猜是谁反对重修长城一事？”嬴政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赵易一愣，忽然想到刚刚始皇帝所提及的那句“可惜他若是能跟子正一般理解朕就好了。”
他灵光一闪，下意识道：“扶苏公子？”
嬴政神色如常，仿佛早已经预料赵易能够猜到。
他淡淡道：“不错.........”
赵易反应过来，应该是始皇帝早已经有重修长城的想法，甚至可能在朝中提出过，而朝中支持和反对的人皆有。
今天自己看的那份奏章应该是支持的一方，上奏请求重修长城。
而扶苏也许早就公开反对过。
一念及此，赵易便不由得苦笑。
这位公子还真是任性，连始皇帝都敢顶撞。
不过想到扶苏向来觉得自己的父皇施的是暴政，所以反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嬴政盯着赵易，冷峻肃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觉得扶苏如何？”
赵易一个激灵。
淦，这种问题可不好回答。
怎么说扶苏也是始皇帝的大儿子。
他脑海里念头飞速运转，不动声色道：“扶苏公子为人宽仁，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乃是我等心中的至诚君子.........”
嬴政闻言不由得哂笑，“小滑头........”
赵易腼腆的笑了下，没有接话。
嬴政叹了口气，语气中说不出的意味。
“朕将之视为大秦的继承人，尽力栽培，可惜在他心里，朕这个父皇乃是暴君..........”
赵易看到始皇帝一脸无奈的神色，忍不住安慰道：“扶苏公子并不知道陛下为大秦花费的心血，日后，他定然会明白陛下的...........”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但是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始皇帝了。
始皇帝摇头，明不明白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可是已经有了新的人选了。
嬴政目光明亮，“朕一生行事，何须他人理解？朕是为了大秦，为了天下，朕所做之事，但求无愧于心.........”
他面色淡然，轮廓深刻的脸庞仿佛带着看透一切的威严和坚毅，好似一切的阻碍都不能动摇他的心志分毫。
赵易心里一震，被嬴政的气魄所感染，浑身热血沸腾起来。
他沉声道：“愿为陛下效力，开万世之大秦！”
嬴政一怔，看着脸上透出真诚之色的赵易，不由得心里一暖。
他笑了笑，“朕相信你。”
短短四个字却是予人以坚定不移之感。
赵易心里颇受触动。
这就是始皇帝的气魄。
他缓缓舒了口气。
“陛下，臣刚刚忽然想到大秦如今财政吃紧，倒也不是没有法子能够缓解.........”
嬴政一愣，看着神色紧绷的少年，忍俊不禁。
“好，朕知道了，先用飧吧。”
赵易：“？？？”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始皇帝以为他开玩笑？！
他沉声道：“陛下，臣可是认真的.........”
嬴政莞尔，他当然不会怀疑赵易是在胡言乱语。
但是一国之财政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了的。
满朝文武尚且不能给出一个他满意的答案。
赵易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少年郎而已........
不过迎上赵易认真的目光，嬴政心里一动，涌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或许，他的小十九真的能给他一些惊喜？
嬴政沉吟道：“子正，你所言的办法是.........”
赵易呼出一口气，眸子明亮，小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合的严肃。
“兴商..........”
他已经仔细思虑过。
虽然兴商有一定的弊端，比如商人握了巨大的财富之后，就会成为帝国之中的不稳定因素，但是总体上而言，利大于弊。
自古以来，无论是秦汉，还是唐明，对商人的态度都是不重视。
士农工商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现在，大秦百废待兴，一切的开始都需要巨额的资金支撑。
光靠农耕的那点田租可是无法满足大秦的巨大消耗。
商业的繁荣，好处更多！
赵易的话落下，嬴政一愣，眉头皱起。
大秦本质上还是农耕大国，商人在大秦的地位极低。
“兴商..........”他沉吟片刻，“子正有何建议.........”
嬴政知道赵易不会轻易的提及兴商，也许是有自己的想法。
赵易见嬴政没有立刻拒绝，他心里松了口气。
他沉声道：“农耕虽然重要，但是却不能维持的了如今的大秦的消耗，商业暴利，只有商业繁荣起来，钱才会流通，朝廷的财政才能渐渐支撑起支出。”
“而且，六国之地的百姓均是身处各地，互不流通，难免有地域上的隔阂，若是通过行商，可以使得各地的百姓流通于大秦，对消除他们心中的地域差异也是有极大的作用........”
嬴政闻言一怔，好像说的有道理。
赵易继续道：“若是将百姓困于一地，各地财政就好比一个个小小的池塘里的水，虽然能够流动，但是也只是掀起小小的波澜而已、”
“若是将这些小池塘都连通起来，各地的经济便好似支流一般汇聚流通，动辄能掀起滔天巨浪，于大秦而言，是想要一个个宛如死水的小池塘，还是能汇聚在一起，源源不断的江河？乃至王阳大海！”
嬴政心里一动，赵易的这话倒是点醒了他。
若真的能有这样的效果，或许........
赵易一字一顿道：“钱财只有流通起来，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不然，就好比一潭死水，永远只有那么一池子........”
嬴政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若是行商暴利，百姓见之，定然效仿，那田地将会荒废，人人如此，那地谁来种呢？”
“没了田地，便是没了粮食，没了粮食，国家将会动荡，此乃动摇国本........”
他担心的正是这个，一个政策实施下去，影响太广泛了。
若是那些百姓见到行商可以牟取暴利，谁还会去种地？
赵易沉声道：“农有农税，商自然有商税，陛下可下旨，提高商税，降低农税，百姓见之，未必会放下田地去行商.........”
“且商业越是繁荣，每年攫取的商税便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商人流通于各地，还能够向他们收取入城的费用。”
“此外，还有种种可以收费的地方，可以获得一大笔钱财。”
“........”
嬴政闻言愣住，他还真没想到可以像赵易这样以各种名义收钱的。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若是商业大兴，大秦的财政收入将会呈现一个飞速的增长！
赵易眨了眨眼睛，“若是兴商成功，或许每年大秦的税收将会翻至现在的四五倍乃至更多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