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兜转
４９、兜转
葛悾之所以能准确的找到尹离的所在地，不是别人的功劳，正是由于我的尽责。虽说如今因果楼里已经没有听心愿的人了，但只要他想去随时都可以去——他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也一定会被他的心愿所驱使。他是那天早上，就是从警局回到家的那个早上，出现在因果楼里的，他问我她在哪，我便指给他看。可那些日子，他虽进得了因果楼，却出不得房间半步，他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母亲２４小时的看守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儿子免遭一场情伤，却不知他为这伤，早已死过多少次了。所以直至学校开学才有了机会偷跑出来。
葛悾来的这日尹离刚刚从天旋地转中稍微恢复过来，正心不在焉的听着方方的念叨，门铃声适时的响起。她侧身向窗口靠了靠，见是葛悾，自然十分开心。对葛悾，她至少是十分感激的，但为什么没有去找他，也几乎没有提及过，我猜大体是因为在新鲜事物与葛悾之间，还是前者对她更具吸引力。
“你认识的人？”方方也凑到窗前，问她。
“嗯，就是他带我出来的。”
“带你出来的？从哪？”
“从......我之前待的地方。我去开门。”
“别动！好好反省！我去。”
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新脸，换了衣服收了双刀，谨慎的从巷子里走出来，暗暗确认着是否有人目睹了全程，路过街边卖女子饰物的摊子买了一面小镜，匆匆认了认自己的模样，第一眼虽有些诧异，但细看之下却并不违和，与正常的脸并什么区别。
我饶了些路辨别着身后的脚步声，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眼光，心里打着鼓纠结着若真有人发现要不要灭口？但好在，没给我机会做决定。虽然之前是我自找罪受，可现今这种陌生而久违的轻松却更让我怀念，不自觉的笑着，光明正大的对上谁的视线，无所顾忌的扶起一个孩子，不用担心有人会跳出来指控我连个小孩都不放过。
我向着关口走，小镇繁华热闹，天气晴朗无云，杂揉着各种味道的风吹来了心安。远远看到路尽头城墙下围了几个人在看热闹，不用想，一定是她与守卫发生了争执。我像所有急着凑热闹的闲人一样快步跑了过去，正是时候！眼看着她就要动起手来。
“姑娘！”我直冲到了她面前。“你的文书落在客栈了，店家知道我也要过关，让我带给你的。”知道她不会接转身直接给了那守卫。
“樊星落，”守卫念着她的名字。“为何信口胡说！？”
“我不是樊星落！我是落月！”
“这位大哥，”我拉了拉那守卫向一边撤了两步。“她该不会说她是送公主的吧？”
“正是！”
“我和她在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听店小二说她先前得了一场大病，脑子......不信您问她是不是得过一场大病？”
“你！”守卫喊道：“是不是得过一场大病？”
她惊讶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也是，连文书都能忘脑子是好不了。”守卫小声道，又对她喊：“行了！拿好你的文书过去吧！”
“这不是我的！”
“我的我的！我来拿。”我跟守卫使着眼色，接过了文书。
守卫叹了口气便不再想理我们，可刚一回头就想起还没查验过我的身份。我是何等懂事？此时已拿好了文书等在他身后了。“行了，过去吧过去吧。”
“您辛苦了。”我堆着笑，走过她身边，她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姑娘不是还要去追公主？还是尽快过去吧。”
“你是谁？声音怎么这么熟？”
“我......在下，云阳。我们同住客栈，见过的。”
“见过？我怎么不记得？”
“那姑娘可记得那店小二长什么模样？”
“店小二？”她虽然回想的一脸认真，但我很确定，她一定记不起，除非失忆让她的脑子有了多余的地方装这些她一向觉得无用的东西。“记不清了。可我记得你的声音，就是一时对不上人......”
“就是在下。”
“云......”
“阳。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嗯......这次也确实是我口说无凭，姑且放过他！等我和刹秾一起回来，看他信不信！”
“就是就是。”回来？回到塞逐？回到他身边......却也......没什么不好。
“你要往哪边走？”
“我往......南边。”我原本也想保持着一段距离送她一程的，如今因为有了这张脸，少了不少麻烦。
“往南？”她却是一脸怀疑。“你该不会是知道我要往南故意跟着我吧？”呦！这机灵劲儿还又上来了！“还有这东西！”她指的是那通关文书。“怎么到你手里了？将暝......哦——！你怎么变样子了？”
“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变样子了？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啊！姑娘可是把我错认成了谁？”
“你的声音跟他一模一样就是一个人！”
“谁，谁和我是一个人啊？”
“将暝！”
“我......们只是声音相似罢了，或许是同乡，在外乡人听来就会觉得很像，我倒是不觉得。何况，还有这文书可证！”别说这本假文书我是花了重金的，就是随便一张纸写着这些字她也是辨别不出的，可......
“我的文书上还写着我叫樊星落呢！可见这东西没什么可信度！我......”
“落月姑娘！”这才是活见了鬼！声音真真是与我一模一样。我循声看过去，更是大吃一惊！这长相可真是比将暝更将暝了！“你先于我出发，还以为见不到了。”但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随心。
“将......暝？你，你们的声音果然很像，可我怎么就觉得你的才是对的？”她疑惑的看向我，可实在说，此时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分清我们二人的声音。“可是看脸，”她又看向随心。“你确实是将暝。”
“我自然是将暝，不然难道他是吗？”他笑了笑，在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比他原本该有的样子多了几分洒脱。“虽然难得再见，却也不得不就此作别，姑娘一路小心。我之前将姑娘的文书留给了店小二，让他看是否有同去南方的可靠人能带给你，看来是找到了。我也能放心了。”
“嗯......”
“后会有期。”
“哦。”
她愣愣的，看着随心版的将暝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我，只说了一句：“走吧。”很明显，随心满怀善意的演出并没有让她打消疑虑，可我若再多解释反倒刻意。而且，我很清楚，她的怀疑一向持续不了多久。
“早上出来的早都没来得及吃饭，”走了半个时辰后我惺惺作态道：“姑娘可用过早饭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了东西再赶路？”
看起来她并没有想坐下来吃东西的意思：“真是奇怪，我们本是入关，可那门外是热闹的镇子，里面却是林地。倒更像是出关。”
“那小镇原是没有的，本是一片荒地，但塞逐强者是尊，有些天生体弱的人，老人或是无依靠的妇人，就很艰难了。后来就有人发现了这个地方，一面关内有很大一片林地，行人商队需要走很久才能到达村镇，而另一面，关外有一大片风区，就是......”好险！差点说漏了嘴！云阳可不知道她“会飞”的“秘密”。“大家常说的鬼风口，风大的时候是会把人刮飞的！那片地又刚好在风区外。渐渐就有人在那里支了摊子卖些吃食，搭起房子供人投宿，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又砌了墙设了关。先前塞逐国王从西北面攻入后南下，也正好打到这里。所以现在我们所处之地的西面、北面都是塞逐的领地，若想往北去就一定要像......刚刚那个叫将暝的人一样先往东走再向北，否则就要过三次关。但常来往与两国的人都知道，所有关卡中只有这里盘查的最松，所以即便要过大风走林地还是有很多人通行。”
“你常走？”
“也是听闻。”
“也不知刹秾他们走的是不是这条路？”
“这条是去王城最近的路，沿途又有官驿，十有八九就是这条。”
“还要走多久能看到人？看到人就能问了。”
来时我被三个人一路追击，没命的跑了半夜，可那时我不是自王城方向来又不敢走大路，按着大概的方向折来转去的在林间穿梭，所用时间做不得参考。“我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也不知道还要多久。”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北面。”
“来做什么？”
“来......找人。”总不能说是来替你报杀仇的吧？可她要是问我找什么人......？
“你刚刚说你带了吃的？”
果然她不并不好奇。“我买了饼和肉条。”我四下扫了一圈看中了一棵老树长出地面的一段根。“去那坐着吃吧？”
那里虽已偏离大道，要进入林深处一段，可这会儿已到了午时，阳光正毒，那里有树荫遮挡刚好适合歇脚。她也不反对，走过去刚欲坐下，却被身后的长枪挡了一下，放了剑又下了枪才坐下喝了水。接过我递过去的饼，看着依旧是喜欢的。
很多人信命，信“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用那些不甘不信不愿，折腾了一圈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的人佐证强化着自己的理论。可是这些人，真的回到了原点吗？一切，都能当做没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