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神之寝 上
正午的东方大学内尤为炎热，但今日的紧张氛围尤为不同，二十队装备精良的安保人员正在紧张地巡逻，带头的队长目光冷峻，试图不遗漏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几只警犬也尽职尽责地仔细嗅着地面，用犬类独特的技能维护着主人的安危。作为东方之都的最高学府，学校内的安保力量本就充足，但经过评估，政府还是决定调拨一批警力作为补充。毕竟今天的活动可谓极其重要，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此刻，一场盛大的学术讲座正在大礼堂内有序开展。全校二十万余名师生中几乎八成以上报名参与，但最后也仅仅是那些成绩优异的特等生与成果显著的教授们才有资格去现场聆听。与往常不同，这场讲座的出席者不仅有国内外著名的专家学者，也有多名财阀高层、政府首脑与军方代表，堪称真正的盛宴。而这场讲座发起者则是大名鼎鼎的梅氏家族继承人——梅丽.纳斯。
梅氏家族是东方首屈一指的名门，与传统的财团不同，梅氏集团自创立之初便是以科技公司立足，通过对信息资源与数字资源的垄断，进而打造了近一百年最为庞大的科技帝国。作为新生的贵族，梅氏家族的一举一动都是聚光灯的焦点。当然，这种焦点不仅是因为对学术本身的向往，更多是政治上的某种考量。
在这场峰会中，梅丽.纳斯爵士提出了一个崭新的政治设想——蜂箱社会。
“以上就是我对蜂箱社会的见解，简而言之，通过严密的计算，让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按照分配的任务去工作去生活，最终将社会劳动力的浪费控制在最小程度，你们可以理解为更精密更科学的计划经济模式，但他不单单局限在生产领域，而是涵盖人类生活、思想、习惯以及未来的崭新社会！”
梅丽纳斯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与闪烁着微光的眼睛抓住了现场每一位听众的心。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的演讲真的有什么感染力，毕竟这几十年以来关于蜂巢意识、集体意识等学说层出不穷，这次的蜂箱社会不过是用所谓的智能计算代替了以往蜂后的概念。其实梅丽纳斯也明白，自己的这一套说辞糊弄一般的公众可能还有些作用，对于在场的这些学术精英与政府首脑来说，这种几乎幼稚的简单设想就如同笑话一般。但所有人依旧在认真听着演讲，并用最热烈的掌声回之以敬意。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位世界第一财阀继承人演讲的同时，梅式集团收购了威克斯计算、北极信息、山姆科技等十六家科技巨头，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垄断家族，仅是梅丽纳斯这位长子，便同时出任了十六个国家的政府参谋一职；而梅式集团也正式与联邦集团、智械集团一起，并列成为世界三大“掌门人”。
蜂箱社会也许是个笑话，但取代了世界原有248个国家而建立的世界政府却已是势在必行。
世界已经分裂了几千年，矛盾、冲突、战争，这些毫无意义的消耗花光了人类的耐心。在过去，战争与冲突可以为资本家与政客谋取利益，但当仅剩下几家垄断巨头后，分裂的世界反而显得那么臃肿，也许古人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正如此意。不过资本的想法与公众总是差上一点，想要那些昨日还在相互竞争甚至处于兵戈的国家握手言和，事前的舆论造势必不可少。好在联邦集团是世界六大媒体巨头的幕后老板，找些专家学者做做演讲、拍些电视节目、在广告中插上些隐喻、甚至是在幼儿的识字软件中夹杂些私活，这些手段还是很方便的。当然，绝不可能直接提出这个想法府，且不说广大的社会公众，就是现有的政府中这些老顽固与守旧派就会第一个站出来加以反对。军方的态度十分暧昧不清，虽说世界政府的建立势必会引来大规模的人员裁撤与经费缩减，但到目前为止军方却出人意外的平静，背后的原因几大财团也不得而知。
几个月前，在三大家族的推动下，世界联合峰会盛大召开，人类第一次静下心来认真的考虑自身的未来。为期一个月的峰会上，布满怀疑、猜测、恐惧、未知、迷茫，但在这腐烂的迷茫中，也迸发出一些充满生机的火花。梅式集团的长处就是善于发现人才、使用人才，今天的演讲特意在第一排为这些年轻面孔安排了几个座位，就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这些新人的反映。那些能读懂自己深层意思、并且感兴趣或表现出支持的人，就会收到梅式集团的邀请函，在这个集团中得到自己的职位。另外两大家族也是摩拳擦掌，在峰会召开的当天，智械集团便向一个名叫王柏杨的工程学天才递出了橄榄枝，联邦集团也成立了专项小组挖掘新生人才。梅式集团作为刚入场的新贵，反应似乎有些保守，但好在三大集团的侧重产业不同，对人才的需求也没有太大的冲突。
今天的演讲，几大家族齐聚一堂，本打算做一次常规的学术交流，但活动前夕，主办方突然收到通知，几个国家的首脑与军方的几位将领也要参会。这本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高校的论坛经常会有军政界参与，但这么多的人物同一时间参加一场论坛还是少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这点大家心知肚明，但客人来了主人岂能不周，梅氏集团当即决定派家族继承人，也是家族几个产业实际掌门人的梅丽.纳斯亲自上阵。这一下子将演讲的规格提升了几个层次，也辛苦了附近几个城市的安保力量。
演讲很成功，经久不息的掌声、纷至沓来的微笑、接连而起的点头，全都显示着参会者对演说的认可，更不必提会场外那密密麻麻的摄像记者与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在掌声涌动的某一处阴影里，两名军人模样的听众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慌张与担忧。
赵龙再一次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17分，距离预定时间已经过去了零分钟，对于军事行动而言，无故推绝不是一件好事情。眼见着秒针又走完一圈，赵龙有些安耐不住，他挪了挪眼前的桌子，做好了起身的准备。
“孙哥，是不是要启动T方案？”赵龙低声说道，声音很小，几乎没人能注意到。
左手边的军人也双目紧闭。作为行动的总指挥，孙海比所有人都紧张，毕竟这可能是人类几百年来能相出的最大胆、最冒险、最荒唐的计划，正如它的名字那样——达摩克里斯——一旦高悬就意味着去接受死神的凝视。
按照计划，在演讲临近结束时，联邦集团将为公众展示其最新型的探测卫星画面，这颗在太空中以接近十分之一光速在溶洞中飞行了几十年，燃料耗尽之际，终于抵达了银河系的边界，并回传了一段珍贵的画面，借助最新的量子重塑技术，人类将在几分钟内看见这一画面；而项云的折跃舰队也将在同一地点出现，并对探测卫星发动攻击。这将掀开人类文明的崭新一页。
既然决定了开始，便绝无回头的余地。
梅丽纳斯的演讲已经严重超时，照这个趋势下去，在画面开启时项云可能早已完成攻击行动，届时在场的人将看不到认可画面，技术人员可能仅仅将其归结为航行事故，除了几声叹息外，不会留下认可影响。只是几十万光年的折跃已经消耗了军方秘密储存的绝大多数钨环，下一场折跃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有些事是拖不起的。
所谓的T方案其实也很简单。梅式集团在几公里外有一个新建成的办公大楼，但在建造时施工方偷工减料，将防火墙板替代为一般的纸板，这些军方都放在眼里。如果出现梅丽.纳斯演讲超时的情况，那座办公大楼就会因电路故障出现一次意外。火势很好控制，不会造成人员的死亡，但作为距离最近的梅式成员，梅丽.纳斯不得不暂停演讲去处理下后事。赵龙将通讯频道切换了一下，现在只要他有规律的咳嗽五声，几公里外的流浪猫就会不小心踢倒那个已经冒烟的电路板……
“动手吗，孙哥？”赵龙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孙海没有点头，他从刚刚开始就有一种预感，侦察兵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会场中正准备发生什么。人流的涌动、窗户的开合、灯光的晃动、音响的震动……这些错综复杂的事务在某一瞬间有了些规律。
“不急，还13分钟”，孙海轻轻点点手指，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前排。他们的位置处在舞台的侧后方，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一排的几张面孔。几位老者明显流露出不快的神情，看名牌应该是联邦集团的几名CEO。罗毅伸了个懒腰，缓缓的嘟囔了一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呢！”
“谁？”赵龙有些困惑，“阿云那边可是马上就要……”
“不要紧，那个攻击要持续上几十分钟”孙海望着正在整理文稿的演讲人以及后台忙于穿梭的工作人员，这换场的前奏明显开始加速，他突然有些坦然：“我有预感，待会有好戏看！”
梅丽纳斯深深鞠了一躬，并向第一排中间的那几个老者表达了歉意。来自联邦集团的主持人快步走到中央，用她那铿锵有力却又无比妩媚的嗓音揭开最后这一幕。
“各位来宾，天文学曾向我们证明，我们起源于宇宙的一个奇点；物理学又向我们证明，我们的归宿也是那个奇点，在一个又一个奇点之间，诞生了名为时间的链锁，诞生了名为空间的束缚。在这时空之中，人类过于渺小，小到无法走出几亿年前诞生的这个星系、小到无法看清云层以外的天天空、小到看不到自身的过去与未来。仅仅在这银河系之内，我们曾需要漫步几十万年也刚刚能观测到恒星盘的边界，而那以外的世界只存在于模型与想想中。但今天却不同，得益于溶洞技术的应用与联邦集团几十年的不懈探索，今天，我们将亲眼见到银河系那从未可见的一幕。让我们随着联邦红石一号的镜头，亲眼见证这历史的一刻！”
在舒缓的音乐中，大屏幕上出现了点点的光线，渐渐的，点连成线、线汇成面，再一片惊叹声中，画面正中央两颗耀眼的紫色星球首先映入眼帘。
“天呐，是双星！”经验丰富的星体学家惊叫起来，虽然仅仅是两个紫色光点，但星体的相对大小与位置却表明这是两个临近的恒星体。
“可是，怎么会是紫色？”另一名留着白色络腮胡的科研人员随即表示质疑，“根据光谱，恒星的颜色一般是黄色或蓝色，这个画面不会是失真了吧？”
主持人随即摆摆手，面带着笑容回应：“请您放心，量子重塑技术虽然没法实现物体的精准传输，但对于单纯的信息传送已经实现了99.98%的准确性，这个画面就是您在恒星盘边缘看到的画面！”
联邦集团的科研实力毋庸置疑，特别是在宇宙探索领域，几乎拥有者一切话语权。这个画面肯定不是造假，毕竟作为集聚了世界九成宇宙研究学者的机构，他们也没有造假的必要。这也是为何这场直播能吸引世界所有国家共同转播。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随着探测卫星的转动，无数的光锥与空洞进入画面。人们本以为画面应该是黑色为主体，中间穿插着零零散散是凉光，至少是夜晚抬头仰望星空的那番景色，但这个画面中却是以红色、黄色、绿色为主体，充满了各种色彩的点与面的结合。这些似乎是流浪画家无心涂鸦的画面，每一部分都是当前的科学无法解释的崭新领域。
在移动过程中，不断有人提出希望画面停下来或者调整下角度，都被主持人摇头否决。毕竟卫星的航向在几十年前就已设定好，而量子重塑技术暂时仅能实现信息的单向传播，所以现在能看到哪一种画面全凭天意，但即使这样，着近乎疯狂的场景也着实令人着迷，双星、光锥、绿色星环、天蓝彗星……一切都恍如隔世。
众人中，只有孙海和赵龙两人知道，这场演出的高潮正要开始。
“啊！那是陨石吗？”
一声尖叫打破了众人沉醉的宁静，顺着他的眼光，众人在画面的最下角发现了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与四周的光环相比，这个接近纯黑色的物体格外诡异。随着时间的转移，它那尖刺般突击的舰首、星环般旋转的侧翼、蛛网般的张开的尾板悉数变得清晰。从画面中看，这个物体足足有一颗彗星那么大，更恐怖的是，它正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向探测卫星驶来，从画面估计，仅仅是几秒钟内它已经行驶了几万公里。现在，它正对着观测镜头，在身后群星的光彩下，就如同克苏鲁神话中的神灵，用那漆黑是触角向探测器蔓延。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但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产物。
紧接着，画面中央突然出现一道亮点，并且迅速扩大，直至整个屏幕都闪耀在刺眼的光辉中。紧接着，一切消失无踪，如同死寂般的黑暗占据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
……
……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升起。
一连串的爆炸声打破了沉默，演讲大厅的玻璃被一块块震碎，刺耳的声波击穿了在场众人的耳膜。浓烟中，大厅的天花板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更多的烟雾弹沿着金碧辉煌的琉璃墙壁落下，爆炸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的噪音将骨头震得剧痛。
“靠，是声波炮”，赵龙捂紧耳朵，但无济于事。在两轮超声波攻击后，他已经无法在靠意志支撑自己的双腿。昏迷之际，他看到了一个身影在自己面前蹲下，似乎是想从自己身上搜走什么。赵龙本想反抗，但剧痛带来的昏厥很快带走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