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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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盖小屋

早饭很丰盛,母亲煮了一洋锅子的地瓜糊特,煎了几个鸡蛋,拌了一盘虾皮子。喊父亲把手头上的活儿先停一停,吃完饭再干。(注:糊特是粥的意思,洋锅子:铁锅。)

我们家每次吃早饭,就跟开早会一样,做为顶梁柱的父亲,边吃边分工。一张方方正正的饭桌,坐位也是很讲究,右侧是主位,父亲专座,桌脚下从来没缺过酒,他不在家吃饭时,这个座位就空着。左边是母亲的专位,母亲的专喂,守着锅和勺,瞅谁碗里快吃完了,随时给添饭,有一种担心你没吃饱的母爱,叫再给你盛半碗!

我真吃不下了,搁下碗筷,去内屋背起书包就走!

我走后,父亲又忙开了,村里今天逢集,吃饭时就念叨着,去买点肉,还要买几张黄豆饼回来,给驴添点辅食,不能光喂草,会掉膘,母亲也没闲着,洗好案板就开始剁白菜。

据天气预报说,今日下午到明日凌晨,还会有新一轮的降雪,上午最后一节课快要结束时,学校操场上的大喇叭响了,校长下达了下午停课的通知,周一正常上课!

这通知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让全校的师生都沸腾了,还差四五分钟就要下课了,班主任将手里半截粉笔头子朝讲台上一扔:不讲了,剩下的内容,等星期一接着讲,值日生把门窗关好,其他同学收拾好课本都先回家吧,我去打放学铃!

(注: 我们学校的校铃,就是一个铜的铃铛,挂在教师办公室的房檐下,系着一根长长的麻绳,今天是星期五,正好轮到我们班主任负责打校铃。)

出了校门,与顺路的同学,打着雪仗,一路你追我赶,顽皮出一身汗。一进家,跑进锅屋就喊妈:饺子下好了吗?

母亲回:锅里水煮开了就下,你饿了?

我回母亲:有点。

母亲说:堂屋桌子上有甜夹子和酱么果子,你大大赶集买的,吃两口垫吧下,大蒜我扒好了,去饭厨里把蒜臼子拿出来洗洗,碎碎蒜,饺子一会就煮好。(注:扒=剥。)

我回母亲: 嗯!学校下午停课了,星期两天,今个下午可能还得下雪,俺大大去哪了?

母亲往灶洞里续着麦秸秆儿,眼睛被锅里冒出的热气,熏的眯眯的:你大大给你奶送水去了,一会就回来,等会饺子熟了,你给她送一碗去。

我回母亲:哦!我来烧火啊!

母亲回:不用,把书包放下,捣蒜去,饺子马上好!

天气预报这回挺准的,午饭间,阴暗昏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父亲望了一眼堂屋门外,小有沉思。母亲问他:下午你还要忙什么,不歇歇啊?

父亲:下午没啥忙活的,我睡一觉,饺子有点咸。

雪,越下越大,父亲饭后去了内屋,鞋子一脱,拉盖上被子,和衣躺下了。母亲把剩下的两大碗饺子盘匀,端进饭厨,使唤我:给炉子换块新碳球,炉门封小点,水壶炖上,晚上我煎饺子给呢爷俩吃!(注:呢=你)。我回母亲:哦,下午有什么要我干的活没,莫有的话,我上别人家看电视去。母亲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还出去啊。

我很想出去:就去一会,看两集就回来了。

母亲没同意:谁家也不去,呆家写作业。(注:呆=在)。  那好吧!不能惹妈妈生气。失落落的回到自己房间,从书包里掏出文具盒,课本和作业本,用小刀剋好铅笔,瞅数学就头疼!先写语文!(注:剋,读:kei,削的意思。)

这一天下午,俺家画面是这样的,东屋,父亲打着呼噜。堂屋,母亲洗好锅碗瓢盆,搬来小椅子,坐在炉边织起毛衣,我在西屋,语文作业很快做完了,抓耳挠腮的开始思考数学!想着想着,把自己想累了,嘴里咬着铅笔,趴头也睡了。

冬天,临近过年的两三个月里,才是劳忙了一年的农村人能闲下来的时候。在外面打工挣钱的人们像候鸟一样,陆续从远方归来,回来呆家没事干,唯一的娱乐就是四处找人凑局打牌,三五一簇,四六一帮的,今天去你家,明天去我家的,从早打到晚,今年最流行的一种玩法,就是打红五。

父亲在我们村西这一大片角域里,人缘极好,每天来找他打牌的人,得来好几拨。但父亲从来不在家里开牌局。一帮人打起牌来,喝五吆六的,烟不离手。母亲抱病在身,需静养,受不得这些干扰。这不,父亲刚睡醒,去厕所的功夫。住我家前面的小叔领着两个人就来了,一进门就找表哥,母亲问他:啥事?小叔说:没正事,找俺表哥打牌的。

小叔见我从屋里走出来,来趣了:你今天怎没去上学的?

我回小叔:这不下大雪么,学校放假了。

小叔乐了:咋,教室给雪压塌了啊?

我回他:莫也,上学的路给雪埋了。

小叔问母亲:俺表哥呢,莫呆家啊?

母亲说:呆的,刚睡醒起来,去茅房了。

母亲接着问:  红兵你今年呆哪忙的。(注:红兵,小叔名字。)

小叔说: 你说我啊,跟着俺姨夫呆东营干的。

父亲从院里走了进来:今年回来的挺早啊。

小叔又逗了:这不惦记着早点回来,找你打牌么。

父亲回他:你就嘴贫,口袋挣富了蛮。

小叔挺喜乐:还行吧,年底二九去包工头家算工钱,怎么着,围桌子,红五摔几把?

父亲回绝了:这会儿不行,我得出去一趟,你等晚上的,去你家打,正好跟你商量个家里活,要你搭个重手。

小叔直性子,心里不能闷事儿:啥活,你现在跟我说。父亲说:那行,我跟你说个大概。

说完领着小叔走进院里,指着锅屋:你干建筑的,你懂,给估划下,把这间锅屋,翻盖一下,东边再接盖一间小瓦屋,一天能完成?

小叔掏出香烟,一人发一支,自己叼上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吐了一大口烟雾,一脸干正事的认真:我给你算算哈,不打地基的话,垒三道墙,扎柴封顶,内加铺个地平,刮粉下内墙,两天差不多就能结束!

父亲说:那,这活我交你了,你找几个人,等雪一停,天一晴,你动工,帮我盖起来,算一下多少工钱,今晚我就付你。

小叔懵圈了:你神刁刁的,要在院里开小卖部啊?

父亲说:有个远方亲戚,一家人过几天要来长住一段时间,家里三间屋哪够住的。

小叔问:我以为多大个事,两天,包齐活!

父亲说:那我跟你定了,你找人,我出工钱!

小叔乐了:俺表哥你气我呢,炖只小母鸡,一顿酒的事儿!

父亲说:一码归一码!

小叔又开趣了:你把盖屋的材料买好,鸡杀好,天一晴,我就来。

父亲没再多言:这心我定你身上了,这就去祝胜家,让他明天送一车砖。

小叔说:那你先忙,我去转转,别人家逮空去。

父亲转头跟我说:你泡块黄豆饼,喂喂驴,我出去一趟。说完,跟小叔们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