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醒悟（一）

2021年春节疫情来临，我和阿诺在我姐家，和子欢、姐夫4人一起吃的年夜饭，许先生和他老妈还有他哥嫂在他们的老屋一起过年，老屋的客厅兼饭厅里，躺着他弥留中的父亲，那位97岁的老人已多日没有进食，只留着一丝残喘扛过了年。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正月十三老人过世。

我没有离成婚，丧事里该守灵时守灵，该到的场合还是到场，我就在屋外守灵时，想明白许先生对待婚姻，完全继承了他爸的自私偏执毫无担当。

我婆婆13岁就和母亲在苏南的缫丝厂做工，那年日军入侵，婆婆在江浙老家的父亲兄弟和家里的房子都被侵略者炸毁，淞沪战争打响时，16岁的她和母亲逃难到越市，就租在现在的老屋里，母女俩一个会刺绣及各种女红，另一个会裁剪缝制各种衣裤鞋帽，我婆婆18岁时，她母亲因肺痨去世，去世前将我婆婆小凤，许给街口小绍兴锡匠铺的伙计，小凤妈认为女儿只要跟着有门手艺的人就不会饿死，小凤是我婆婆的闺名，小锡匠就是我公公。

小凤妈死后，小锡匠就入住老屋成了这个家的主人，一年后18岁的婆婆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英，小名大毛，家里添了口，婆婆又求着房东，租下所住的东厢房楼上的一间阁楼，搭了简易的木梯，一家人晚上在阁楼睡觉，白天在厢房吃喝，那时临近解放，房东要回沪市的祖宅里，这里房产的主屋已转卖，只留下这些边边角角的披屋出不了手只好出租。

越市解放的那年那月，婆婆小凤又生下第二个女儿，取名放，意思是解放了，小名二毛。越市解放后，锡匠铺搬去沪市近旁的枫泾老镇，越市的许多手艺人被政府招收，去长江的支流新安江的上游建水电站。公公儿时读过私塾有点文化，所以对目不识丁的婆婆总是不屑。小凤和她婆婆的关系很好，原因是小凤妈和小凤婆婆都是常去寺庙礼佛的香客，二位妈是在寺庙礼佛，为儿女求姻缘时相识相知，都以为儿女的姻缘是菩萨所赐，可我公公却不以为然，虽然他按照母亲的意愿和小凤成亲，但他就是看不起小凤，说她没文化又愚昧无知，嫌弃小凤一连生了2个闺女，没有给许家诞下人丁，他去了大山深处的水电站，虽然收入不低，但他大多都留给自己吃喝享乐，用钱找镇子上的女人满足生理需求。

婆婆小凤一人在家拉扯着二个女儿，因没文化也没背景去不了正规的企业，好在有双巧手，为别人缝补衣裳勉强度日，小凤婆婆对儿媳很亲近，婆婆就问远在大山里的儿子，和另二个儿子索要一些钱财贴补给儿媳小凤。

小凤每隔些日子就去山里看望相公，一是为了讨要一些银钱，二是打理一下相公的住所，同时满足一下相公的生理需求，三年后总算生下儿子倾淼，应是命里缺水，小名龙儿，没曾想龙儿2岁时因肺炎夭折，夫妻俩就结了怨气，一方责怪当妈的失职，连儿子都养不好，另一方恨儿子爹没给够家里的供养，当妈的为生存，去乡下给办丧事的人家赶制寿衣，让7岁的大毛在家照管2岁的弟弟，结果龙儿受凉感冒得了肺炎夭折。

二口子只要在一起，就白天吵架晚上造人，男人骂女人不解风情，不会讨男人欢心，一边骂着烂人一边爬到女人身上，女人一边骂着畜生，一边委身男人身下，为了男人口袋的钱而屈从。就这样过了三年，婆婆总算又诞下男孩，取名倾炎，估计命里缺火，为了遗忘逝去的龙儿，直接叫三毛。害怕这个儿子再有啥闪失，婆婆再也不敢外出找活干，天天把儿子拴在身上。那时家里穷，买不起奶粉就一直给儿子喂母乳，三毛靠着母乳熬过三年自然灾害。也可能是婆婆一直在哺乳，有6年没再生育，到了1961年，一家人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婆婆为了讨要供儿子上学的学费，再次去大山深处，找公公用身体换钱，等夫妻双方一个满足了生理欲望，一个满足了钱财欲望回到家，婆婆发现又怀了娃，她知晓养孩子的艰难，她不怕自己穷苦，可担心她的孩子太穷苦，虽不太想要这个娃，可她相信菩萨，菩萨是不允许扼杀生命的，她只好生下这个孩子，次年的正月初一他生下了许四毛，取名倾鑫，估计八字缺金，小名四毛，四毛就成了全家的宝，可惜这个家能给这个宝贝儿子的，除了溺爱还是溺爱，四毛从母亲这里学会了卑微和吝啬，从父亲身上学会了冷漠和自私，长大成人后许四毛果然成卑微的，没有信仰、没有担当、没有付出、更没感情的人。

在给我公公守灵的几个晚上，我想明白许先生对待感情，对待婚姻的态度完全继承了原生家庭固有的模式，这个认知不但让我生出恐惧，也让我对许先生彻底寒了心。

我公公去世的时候97岁，他26岁结婚，在漫长的70年的婚姻中，就一直生活在我婆婆结婚前租用的东厢房，晚上蜷缩睡在厢房上的阁楼，死在那间客厅兼厨房兼餐厅的厢房，房屋坐东朝西，除了门连窗户也没有，他到死也没给自己的家，置下一砖一瓦，除了让我想法给他买了块公墓，用来安葬自己和老婆，也没给子孙留下任何财产。他一辈子没有积蓄，更无至亲好友，他死后给他送葬的，除了他的子孙，还有4位老家来的晚辈，起初我还以为他为老家的晚辈做过啥善事，结果一问才知晓，人家是冲着我婆婆来的，曾经晚辈家有困难来求助时，我婆婆接济过他们，要知道我婆婆当年的那点钱是多么来之不易，可是信佛的她，还接济了更穷的人。

虽然死者为大，可是我对那位已故的老人却只剩下叹息，对我婆婆倒是多出几分敬意。

是在守灵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该给女儿一些三观方面的教育，我对他说：“毛姆告诉我们啥是三观不同：你敬畏天理，他崇拜权威，此乃世界观不同；你站良知他站赢者，此乃价值观不同，你为理想的生活而努力，他为了做人上人而投机，此乃人生观不同。明白了三观你才知道去找同频的人交往，找双向奔赴的人相爱。”看她在思索我又说：“咱嫁人可以嫁穷点的笨点的，但是千万别找三观不同的，否则不是要了你的命，就是毁了你的人生。”

小七斤笑道：“妈妈别担心，你的阿诺是有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