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看，可可西里的月亮（3）

十三

“那个男孩，快撑不住了”

“是啊，估计...就这几天了...”

这是我在洗手间偷听到两个护士的对话

我咬着下唇，努力忍着眼泪。

上帝的手终究没能抓住他...

还是被死神钻了个空...

方晨还是离开了，在某个深冬的清晨。

没有告别，没有相送。

不留痕迹地，就像来时一样。

这天早晨，我被告知准备手术，毫无预兆地推进了手术室。

窗外的梧桐树已是光秃秃地模样，只剩下赤裸的枝干。

庆幸的是，手术进行地很顺利，我醒来时，在ICU，透过玻璃窗看到室外簇拥着家人，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奶奶，爷爷，外公，外婆......

他们欣喜地向我挥手，没多久，护士便进来帮我检查。

“感觉如何？”

“我...想哭”

温禾看着天花板回答道

“哪里难受？”

护士紧张道

“没有，就是...心脏...莫名的...有些刺痛”

护士会意到什么，沉默了一会，耐心地说道

“没事，别多想”

十四

在ICU 观察了近一周，我又回到了熟悉的“玻璃房”里...

躺在熟悉的病床上，恍若隔世，不真切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护士站在我的床边帮我测量血压，监测心脏的跳动次数。

“护士姐姐，我...能去看看...方晨吗？”

我缓缓开口询问道

“温禾...方晨...已经过世了...”

“我...是说...能去看看他的遗体么？”

我转过头，真挚地看着护士问道

“温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护士耐心地劝解道

“他...已经被家人领走了...”

“不要难过，目前你的心脏，不宜过度悲伤，也不能受到刺激。”

温禾努力缓和语气，哽咽道

“就...这么走了？”

寂静的夜里，终是没忍住，浸湿的双眼，晶莹的泪水滑落眼角。

十五

两个月后，医生欣慰地看着我，宣布道

“温禾，恭喜你，马上就能出院了”

“谢谢医生，辛苦你了”

“出院了，也别忘记要定期回来复检，虽然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是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医生耐心地吩咐道

“好”

在我出院的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

它安然地躺在我的枕头下，我一直没有发现。

有种预感告诉我，我知道他是谁。

小心翼翼地拆开淡蓝色的信件封，里面是一张A4大小折起来黄色花纹的信纸。

（以下是信件内容）

致温禾的一封信

温禾，很抱歉，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去往天国的路上，也有可能在过奈何桥…

我希望你不要太难过，能在最后的时光认识你这位朋友，我很庆幸，也很快乐。

关于梧桐树的另一个故事，现在我告诉你

《孔雀东南飞》中说道，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传说在古代，梧桐的梧为雄，桐为雌，梧桐也意味着同长同老，同生同死。

梧桐的花语也就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短暂的一生，孤独的时候居多，没有感受到太多亲人和朋友的关爱，谢谢你带给我最后的温暖。

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有一颗健康鲜活的心脏，它会胜任好这份工作，代替你原来的心脏，和你一起感受这个美好的世界。

现在，你的人生将重新来过，去吧！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会在天国，祝福你！

方晨

信封里还夹着两片干枯的梧桐树叶。

十六

也许是心理感应，带着这封信，存着疑虑，温禾敲开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问什么”

医生放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

“我的捐赠者...是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捐赠者的心愿”

医生冷静地回答

“是...叫方晨吗？”

医生低头，沉默了几秒

“我不能告诉你”

没有答案，便是答案...

“谢谢医生”

十七

一年后

我拜托父母帮忙打听方晨的消息，几经周折，我终于还是找到了，方晨的墓地。

我在他离世的这一天前往他长眠的栖息地。

带上从市场能挑到最大的一颗红苹果和一盒这一年来收集的四季梧桐叶。

找到他的栖息地毫不费劲。在一棵梧桐叶落满的地方。

我伫立在那里许久，开口说道

“我知道是你”

正当我转身离开时，有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向我走来，

我看着她的身影由远到近，心口传来一阵刺痛...

老人走近，看着我，缓缓问道：“是你吗？”

我点了点头

“孩子，我能抱抱你吗？”

我张开双臂扎扎实实地拥住面前这个佝偻的老人，在方晨的墓碑前。

她紧紧地抱住我，把头靠在我的胸口处，良久。

“是这个心跳...是啊...是啊...”

十八

在医生宣布病情稳定的第三年，我独自踏上了前往可可西里的旅途。

随行的背包里除了生活必需品，一部相机，两片梧桐叶和一封信件，还有他的心脏。

看着可可西里疾驰的藏羚羊，听着英勇献出生命的索南达杰的故事。

我眺望远方，看着天空尽头的方向:

方晨，

原来，可可西里，真的有两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