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苏醒
翌日，窗外雪过初霁，远处枯老的树枝还披着斑斑银妆，藏在雪怀抱里的那一束束松针，渐渐与雪身心交融。
林筱筱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懒懒的拥被而卧，有点不想起床，想在这个温暖的地方多呆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
闭上眼睛的清醒，心情说不出的惆怅，离愁淡淡的侵蚀着她，情愫如掰开的莲藕，挥之不去的缠绕着心房。
世上万千的风景都比不上返家归途美丽，如今要再背起行囊，踏上遥远的征程。心中泛起唏嘘，是因要辞别这一草一木与熟悉的气味，眼中噙满泪光，只为难舍这一点一滴与轻声的呼唤。
她没有想到此番离别的滋味竟会有些悲凉，相逢又道别，归帆又离岸，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路遥遥，心漫漫，院子里风中摇曳的竹子好似在作诀别的手势。
“吱吱”，手机消息震动。
林筱筱侧过身伸手拿过手机，点开了微信，傅天宸的信息躺在最上方：“醒了吗？司机十点半会到家门口接你去机场，下午我在江城机场接你。”
一时间，阴冷的心情一下子有了温度。
“嗯，正准备起呢。”
“出门别冻着，江城今天是零到10度，晚上会有点冷。”
跟傅天宸道过下午见后，林筱筱迅速翻身下床。
收拾停当下到楼梯口，见林子谦已经坐在客厅看报纸了，“噌噌噌”地飞快上前：“爸，您都下来了。”
以往林子谦这个时候是在三楼书房，有时候吃饭了还得去催。
林子谦摘下老花眼镜，望着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了！”
她挨着林子谦坐下，撒娇地挽住林子谦的手膀。
“那是你喜欢的稻香村的京八件，还有月盛斋酱牛肉和松仁小肚，一会儿带上。”
林子谦指着旁边的纸箱，慢悠悠的说。
“咦～”她冲林子谦做了个怪样，一副我懂了的意思。
其实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喜欢的和傅天宸喜欢的父亲都考虑到了，她这是故作轻松活跃气氛。
“让刘姨上菜吧，慢慢吃，多吃点。”
“嗯，我去。”
林筱筱去了厨房，刘咏也处理好了汪芷涵下来了。
这餐饭的阵仗不亚于年夜饭，四凉、四热、四肉、四汤菜，“四四见底”，完全是年夜饭的讲究，林筱筱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和难舍。
林筱筱卖力地把刘慧给她盛的满满一碗羊肉汤喝完，见父亲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意，揉了揉心口：“我已经吃撑了，你们慢慢吃，我上去看看我姐。”
林子谦点点头，刘咏望着她说：“我刚才已经喂过她了，你只管陪她说说话，她今天的状况很好。”
她对刘咏报以感激的微笑，退开了餐凳，径直向二楼走去。
林筱筱将汪芷涵搭在被子外面的手双手握住，“姐，你怎么又睡着了。”
她理了理挡在芷涵额前的头发，说：“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不起来送我也就算了，反倒睡着了，反正我不管，爸爸和这个家就都交给你了，谁让你是姐呢。”
从医生的角度，从汪芷涵的检查结果，她觉得芷涵现在是意识被锁在身体里的人，大脑应该有活动，处于微意识状态，只是无法表达和展现出来；从家人的角度，不断的呼唤和交流，有助于微意识状态的促醒，所以和刘咏一样，不厌其烦的反复絮絮叨叨说着。
“嘟～”，门外汽车一声喇叭，短促的跌落在旷野，打断了林筱筱的絮语，她明白离别的时候到了。
“姐，我走了，不知道归期，如果这次转身，真的就是一生的话，你要替我照顾爸爸照顾这个家，这也是你的责任，你睡够了就早点起来，我爱你。”
她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汪芷涵的额头上，有些许的呜咽。片刻，她把芷涵的手掖到了被子里，快步走到房门口。
刚拉开房门，正好刘咏走过来，“接你的车来了，刘姨出去打招呼了，我帮你把行李拿下去。”
“好的，你稍等一下，我先换个衣服。”
离别被眼泪浸湿，溢出了悲伤的色彩。
刘慧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叮咛，满脸的愁容，满眼的泪痕，满面的无奈。
无限的惆怅，这一刻，一齐从心头滋生。
空气瞬间有些凝重。此时，林子谦多么想时间能够慢些、再慢些，多和孩子再待上一会儿。
他一度哽咽，但他还是坚毅地说：“上车吧，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等你回家！”
何为大义何为至亲，刘咏瞬间泪目。
看着父亲已有些佝偻的身躯，泪水在林筱筱眼眶中打转，只是用力地咬着嘴唇，拼命地点头，生怕眼泪掉下来。
泪水成了留言，如果这泪可以凝结成珍珠，她将珍藏成永久的纪念。
上车了，林子谦肃穆的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车子发动、起步，车窗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他就站在原地，仿佛知道她会往外看似的，微笑着挥手，目送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林筱筱透过后视镜看到父亲一直望着车子，他那关爱的眼神似丈量不出的秋水，纵横驰骋在她的心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眼泪奔腾而下，完全不能做出去留无意的洒脱。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二楼。
就在汽车发动的那一刻，汪芷涵心口一颤，一阵黑暗之后，心中曙光盛开，迷离的眼神，离开了那些未知的幻影，缓缓地睁开，视线回落到了馨柔的室光之中，心神渐渐回拢，冲口而出地喊出了：“筱～筱......”
过了一会儿，意识渐渐回笼，望着天花板，她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熟悉又陌生，突然间头痛不已。
醒了，她真正彻底的醒过来了！
其实，刚才林筱筱跟她告别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难受，模糊的努力想睁开眼睛，想回应，奈何就是醒不过来，就是睁不开眼，匆忙中林筱筱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在顺着眼角往耳朵里流。
她环顾四周，房间空荡荡的，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她努力想坐起来，浑身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脑子一片空白，腿脚也很不听使唤，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因为她的状况一直在好转，最近也比较稳定，不需要特别的治疗和监护，加之刘咏这三年来时常辅助特护给她按摩、吸痰、喂食等，一套护理操作驾轻就熟，加上有刘慧帮着擦洗换衣服，所以他们就提前放特护回家过年了。
刘咏进来时正是汪芷涵想撑起身子又使不上劲的时候，他一进门就听到了“嗯……唉……”的声音。
他三步并着两步奔到床前，见芷涵急促的喘着粗气，虚弱又无助。
“芷涵，芷涵！”他兴奋地扑了上去。
“快来呀，她醒了，芷涵她醒了……”
刘咏昂起头，撕心地大喊，眼睛喷涌出泪水。
汪芷涵转动眼球，随后对上一张惊喜的面孔。
林子谦闻声急忙转身回屋，匆匆奔向汪芷涵的房间。
见林子谦进来，刘咏闪到了床尾，并将床头稍稍摇高。
“芷涵，芷涵，你醒了？”林子谦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扭头对刘咏说：“快，打电话，给医生打电话。”
刘咏也是一时惊得不知所措，这下方清醒过来。
汪芷涵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了面前这个两鬓泛白、皱纹刻在了眉间人，“爸、爸……”，她轻轻叫了声，亲切在心里漫开。
林子谦瞬间哽咽了，“孩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三年了……”泪水“啪啪”的落在了汪芷涵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