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余波(其二)
双向重燃
第九回:余波(其二)
铜区:东海居城——
栋门前的平台边,几个小孩正愉快地玩着皮球,突然手一滑,球像弹珠一样弹到路边的草丛中,其中一个跑跑跳跳地冲上去捡,一蹲,一起,一个自然地抬头,正巧看见罗焱家窗台上的红发少女,以及几乎同时凭空出现的,倚铲子坐落墙上的男人。
“啊!”
小男孩大叫,但也说不上来什么,毕竟自己只有三四岁,例如人是不可能凭空出现的知识是不清楚的,要是现在天上飞下来一个铠甲勇士,或者突然有人变身奥特曼,他一定会叫得声嘶力竭。
“朗科(怎么)朗科了!”
大孩子跑了过来,五六岁的样子,一边玩耍的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过来了。
“那个,壁、壁斗高头(墙壁上面)......”
孩子们快速看上去,灰白的墙面划出了一道一米多长的痕,几乎是毫无弯曲,就像是一根粗长的灰黑色铁丝立在了墙上,但是,除此之外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并没有刚才看到的红发仙女和立在墙上的男人,只有衣架、洗衣机,以及大大小小的盆类玩意,这怎么和奥特曼比呢,连他们手中的皮球都比这有意思,几个孩子顿时失去了兴趣,倒是其中的小女孩看到阳台外栏飞过去只红黄相间的画眉,学着它叫了两声。
“墙上的杠杠,挂烂了,我屋头也挂烂了滴!”
“啊...”几个孩子发出同情的感叹,听着大孩子讲故事。
“之前,我爷爷,砍那个鱼脑壳,那鱼摆摆就跳,他砍、砍,砍不到,然后有一哈(有一下),摆摆飞起来了,爷爷跳上去,砍、砍,一哈子,砍到墙壁高头,就出杠杠老(了)!”
大孩子讲的时候,还不忘用手做出刀砍的姿势,有声有色,几个孩子听得老认真了,除了最开始的那个男孩。
“那、那个墙壁一定坏掉了。”
小女孩尝试着刚学会些的生硬普通话发出评论。
“有老公公修,没得撒子。”
“哦~”
几个孩子故意把声线拉的很长,暗示着这个事情过去了,但是男孩却开始抠起了脑袋。
“刚刚,壁斗高头...有人。”
“哪儿有嘛?”
大孩子又看了看阳台,几个孩子也看了下,还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真的、真的有...”小男孩显得有些委屈。
“根本没有,张乐乐骗人,骗人要遭狼吃!”另一个小男孩带着欢快的语调说着。
“刚刚真的有人...真的有...”张乐乐脸色涨红,一下子哭了出来,几个孩子有的吓一跳,有的还在笑,这时候大孩子出来暖场。
“有有有,走了撒,刚刚走了,就看不到了!”
“你看到了嘛...”张乐乐擦着眼睛水。
“我看到影子进屋头了,所以刚刚没得了。”(其实是画眉鸟的影子,这样就不算是骗人了。)
“对头对头,走了的,我跟你们说...那个,那个飞起的...好高好大个人...”
男孩突然笑起来冲几人讲话,都没注意眼睛水还在脸上。随后,大家再次齐声“哦”了几下,表示张乐乐的舞台结束了,所有人又嘻嘻哈哈地跑出去玩皮球了。
小孩子虽然天真,但眼睛并没有欺骗他们,谁说的真话,谁又在说谎,其实都没有,他们在这里,活生生;却又不在这里,空荡荡。
“欣赏够了吗,先生,”
姜洛捋了下左颊边的一抹红丝,盯着面前环顾四周的男人。
绿色,像是一层又一层翠绿的蛛网状晶体,包裹住了他四周的空间,厚实而又透明,他几乎能完全看见阳台外的所有风景,包括那个哭得稀碎又笑得很欢的男孩。
“这是,”男人缓缓开口。
“结界,”姜洛转换个语调,“或者你叫空间也行,毕竟我做得比较细微,包得比较厚实。”
“怕我跑掉?”
“一方面吧;先生,珍惜你手上的铲子,因为你已经不能再将他们扯出来了。”
男人向脚下看了一眼,又抬了抬头,面前这个姑娘细心地做了个360°的牢笼,就像一块矩形的、封闭的翠色水晶,提了提脚,他感觉到了蛛丝般的粘黏。
“喜欢蜘蛛?”
“不,我喜欢它们的网,很有技术感不是吗?”
“呼...”
男人吸光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下,尽管被绿色淹没,男人还是礼貌地踩了踩,随即他的目光朝着罗焱的方向扫去,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女士,我在追踪他,”男人直截了当。
“那你准备干什么?”
“看情况,”
“方面好坏?”
“看情况,”
“你必须跟我解释什么,”姜洛双手交叉,注视着他。
“介意我回头再说吗?”
“你做不到,”
男人并没有再说话,他皱一下眉,迅速拔出铁铲,一旁的蛛网近乎同时对他发起了攻击,晶体般的藤条冲刺而来,同时,男人这次则是迎难而上,径直朝姜洛冲上去,回身躲避刺击,随即瞬时转回躯体,一个横批砍在了条柱上,发出刀劈钢板一样刺耳的声响。
突然,绷直的藤条开始灵活转向,折过藤尖反向冲刺,男人双脚尝试性地蹬地,因为蛛丝般的粘黏性,跳不起来,便冲藤尖再挥一击,猛烈的呲声在空间中作响。
抢先一步,男人并没有和藤条一起受力后倒,他巧妙借用了这粘性的“地板”,随即另一手握住藤条根部,猛地将自己扯飞上去,铁铲在半空中起舞,一个纵砍,伴随一声震响,就如钢刀劈开核桃一般,藤条的粗壮身躯顿时被砍成两半。
姜洛意识到了,男人最开始的许多举动,都是在做可容错的试探,二人对敌时,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敌人的试探得到了明确的证实,这就意味着你发出去的牌已经成为裸体了。
好在,证实的东西对方并不是很在意。
男人踩在砍断的藤条上,姜洛朝四周示意,十多根锋利的绿色晶体从四面八方不同的位置穿刺过来。
“我会尽量避免你的要害部位,”
男人的眼神有些焦急——他赶时间。
尽管局势依然十分被动,身处敌人的结界,尤其是被可操控的具有攻击性的结界呈360°包围,说严重些,这意味着除了你的自身,就连空气都是不安全的。但,男人踩踏在晶体的块状条上,避免了黏稠的蛛网地面,这使得他得到了双腿的灵活性,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呼!”
无色的气波突然迸发,男人双脚猛踏晶体,破碎声清脆,他如同利剑般,朝面前的女孩冲射过来,速度不输同时进攻的晶刺。
穿、刺!
晶体的刺尖穿进了男人的肩膀、大腿、后背、腰椎以及手肘,精准却又诡异,因为,它们贯穿的,是这个男人处于运动中的,不同位置的每一个身体,就仿佛穿插了分身一般——是残影,他比藤尖更快,连一开始的速度都是试探的。
男人握住铲柄的三角握手,用掌心抵住它,做出一个径直刺击的状态,这一刻,他、连同整个铲子,形成了一个略微拥有下降角度的直线,对,一把垂直的利刃。
铲尖虽然不必晶刺锋利,但在如此快的瞬身速度下,和剑锋也没什么区别,它冲刺到姜洛的脖子处,发力,刺入。
“滋—!”
刺穿,但感觉不对。
男人抬手,发现铲尖贯穿的,是一块螺旋状的绿色泡沫,泡沫快速聚拢,整体再看,像是一块深绿的草皮。
男人的眼睛瞪了一下,姜洛笑着伸出手指触碰了贯穿而过的铲尖,草皮顿时如同一块朝数个方向发散的多边形盘,绿色的如同浮躁一般的条状物迅速朝从盘的棱角处穿射而出,从上、下、左、右,以及数个斜角放下包裹男人,仿佛将要把面前这个一字包成一颗绿色的胶囊。
“你拔出铲子的时候应该看一下这一头的...”
“结束了,”
“什么?!”
姜洛皱眉,并加快了包裹速度,同时召唤360°的晶刺配合出击。
男人看向铲子,收回抵住的手掌,再次握住铲柄,大喝一声,手攥死柄处,一个猛烈地右旋,顿时,从身体发出的巨大无色能量汇聚到铲尖,随即喷涌而出,带动整个铁铲以及尖上的盘一起旋转起来,同时,盘连带着发散出的条状浮躁一起转动,即将形成的胶囊的外壳顿时分散成许多条状,不断选装,整体看来就像一只起舞的水母。
男人咬牙,自身再次迸发能量,一股暴风般的无色力量由内向外也呈360°扩散,不光击退了蜂拥的尖刺,同时也将“绿条”集体推向前锋,很快,水母便变成了高速旋转的大风车,因为扇面呈条状,速度又在不断加快,大风车很快变成了一只高速旋转的螺旋桨,但在男人看来,这就是一块自己用的来的原型锯片。
突然,他再次张开手,手掌再次抵住铲柄,随后,用力朝前一推,剧烈的能量带动草皮一起朝前冲射,锯片冲着姜洛扫来,她连忙双臂交叉,召唤出巨大的藤柱抵挡,“锯片”扫击向柱身,发出了切割的声音。
而男人则是抓住机会,快速跑向阳台的外方向,沿途的晶体尖刺袭来,男人握住铁铲,迅速反击,尽管距离近在咫尺,但晶体就像是无穷无尽,不断从各个方位冲刺向他,随着一声声震耳的能量碰撞,男人的铁铲在一片翠绿的晶体林中不断飞舞,铁铲在他的手中,仿佛就是一把锋利且轻盈的战斧,他双手不断协同配合,铁铲的锋芒将一根又一根的藤柱径直割断,割裂,再生,割裂,再生,激烈,但无穷无尽。
并非如此,男人所做的每一步,都带着思考,而现在,他已经移动到了阳台的台脚处,只见男人咬牙,双手紧握,身体再次爆发出暴风般的能量,再次击退晶体,同时双手猛地握住铲身,将它狠狠地插进地面,随即,男人右手攥住柄手,快速朝前突破,带着强大的阻力不断加速,铲头深入地面,犹如巨刃切割大地一般,不断割裂着整个空间的地下层。
随着男人朝前的突破,铲头划过的地方,绿色的蛛网已经被切断,露出了淡白的地板和深灰色的划痕,男人如同一位带头冲锋的勇士,一下子穿射到了阳台口的结界墙面。
突然,男人朝前的脚步顿时停住,来了一个猛烈的急刹,同时上半身一个大角度旋转,将惯性带来的全部反射力用在了手中的铁铲上。
“呲——!”
铲头从地中朝上纵向击来,狂暴且野蛮地将浓厚绿色能量的墙壁迅速地、垂直地割开,绿色的天空被划破,湛蓝的天际重新出来,男人随即松开铁铲,双手抓住缝隙的两边,猛烈地将它们撕扯开来,一道顿时被撕裂成一张巨大的口子,待姜洛摆脱了那个锯片时,男人已经一个飞跃,沿着口子跳出了自己的结界。
“站住!”
姜洛朝前走来,双手朝前张开,整个结界迅速坍塌,转而形成的是数不清的绿色藤蔓与晶体尖条,朝男人的方向迅速刺去。
男人接住抛出的铲子,回身一个猛劈,割断了一大把,但其余藤条接连而上,一下子缠住了他的铁铲与手腕。
男人也没有犹豫,迅速松开铲柄,另一手则快速拉开自己的皮外套,一个瞬身,白色的衬衫展露出来,男人一个前空翻,迅速下坠到地面,同时看了她一眼。
“帮我看好外套,挺贵。”
说着,他双腿猛踏,一个瞬身朝小区外门冲刺而去,回头一扫,原地的姜洛全身变成绿色,连着所有的藤条与结界,迅速地呈溶解状态消散在地面。
男人呲了呲牙——难缠。
铜区:西街九道巷——
自然挂掉电话,没什么大的波动,只是水平面上起了一些波纹。刘淼走到楼梯口,已经感觉到聚焦的不稳定的目光——狼群再次注意到他,现在,他们就差一件事,完全确认身份。
有时候,落后竟然也能成为一有利条件,上层的人提供给他们的信息很简单,当然,他们也斌没有把这个小鬼当一回事,就简单叙述了三个点:
蓝发,男,刘淼。
尽管条件十分苛刻,但是他们的领导自信地认为,在这个年代的铜区,这些资料已经够了,于是,从上层到下层,没有任何人为此做了什么调查,以一副高傲的姿态直接降临在了铜区,可是,他们恰好是失算了。
领导层是一大渝土生的人,自然是了解当地情况,的确,他的判断并没有错,流行杀马特的年代在08年鼎盛一时,在那个年代的铜区找到几个染蓝色头发的人并不困难,但随后,随着该文化的没落,蓝发也人迹罕至了,现在是14年,在铜区,的确找不到几个蓝色头发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他那些大城市下属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也就是第一个误漏点了。
(“张郃?”城市里多几个蓝头发倒也没什么...)
(这应该是个学生...朋友是刘淼?)
(男性...)
纸包不住火,刘淼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以毫无经验的方式进行一场生死游戏,拆穿只是一个瞬间的问题,这个理由,不,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漏洞百出,但所幸,拆穿也在他的计划之内,而他现在要想的事情,便是“刘淼”给他的几句话:
(虾子壳可以沾水);
(二楼的水管好像坏了,回来之后拿盆去三楼接点水);
(我还有五分钟到)。
不得不说,刘淼筛选得十分精准,并且很轻易地解读出了前两句,至于第三句...
(没错,“刘淼”还有五分钟会回来。)
他不清楚五分钟后会发生什么,但他只能猜测,五分钟后,自己会有百分之百危险的可能性;至于字面意思,那个人会不会在五分钟后过来,刘淼没想过,而现在最有用的,也是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刘淼挂掉罗焱电话的同时,记录了时间,和最开始一样,
第一个电话:10:55;
第二个电话:10:57;
握住扶手,他登上楼梯,以极其细微的角度撇了下身后的黑衣男人与清洁工,发现他们同时看了下手机,刘淼意识到了什么,是照片,这个这个时间点,是时差!
(注:两个地区地方时之间的差别称作为时差。)
此时刘淼脑中出现两个点:
1.五分钟应该是另有含义了;
2.随时应对伪装失败的危险。
“喂,刘淼。”
男人冲他喊了一声,仿佛是在寂静黑夜中的一声审判,男人嘴角微扬,他十分享受敌人的痛苦表情,准备看一眼这个可怜小鬼慌张的脸,随后迅速将他擒拿。
但刘淼只是自然地转过身,做出一种听到别人念熟人名字的样子,这让男人有了一丝犹豫,他再次看了下手机上一目了然的证件照:
中学是不允许染发的,但由于刘淼发色来源的特殊性,学校便默认了,只是在一些重要场合上必须让他把发色染回来,尽管很多时候刘淼只是以不去代替,但证件照就是必须的了。
尽管上层标注这是当时染过的,但被刘淼这一操作,他还是多了一丝怀疑,某种意义上,这是大城市就业的一种职业病,简单说,就是见得太多,生性多疑,并且干的还是这种行业,总觉得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就比如遇到过易容术人的情况,就总会不相信他人的脸。
刘淼嘴角上扬,目光朝男人身后看去:
“这么快?”
一群人惊了,仿佛肌肉反射,全部转过头看向后面,不能说是没有,身后墙角的老叔突然被吓僵了,这一刻,全场寂静得十分尴尬。
“吱吱!”
老鼠片刻僵直后,立刻大叫着钻进洞里,群人也瞪眼再次转过身,刘淼已经消失了。
冲上二楼,左右蹲着的灰黑色衣服的成年人符合他的想象,二人也是在老鼠逃开时才反应过来,回过身,刘淼已经胯步登上了三楼的阶梯。
刘淼吸住一口气不放,他根据现实与刚才的电话,总结了一部分目前的情况: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人,绝大可能是内界人;
他们极大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就像最开始都没看过照片一样;
这里的居民已经不见了,整栋环形楼全身他们的人;
罗焱和刘云悦短时间内会来;
三楼是个特殊点,除了水管一定还有别的什么;
刘雪已经安全撤离了,也必须认为她是;
(目前,就这些吧,该开始了。)
铜区,中城街道——
“罗焱,十一点了马上,看到小德了吗,他们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你在后门应该看得见?”
“啊...快了快了,我这边突然有点事...”
“嗯?”张瑶皱眉,切菜的手停了下来,“怎么了?”
“没啥没啥,总之十二点之前肯定能到,相信我!”
罗焱在车里拍了拍胸脯。
“你不会是东西拿掉了吧?现在还进得去学校吗?”
“不是...总之你别管了,相信我就行!”
“...回来第一天,你别又搞什么大事情,还有,中午我要跟你说些事情,挂了。”
张瑶思考了片刻,吮了下食指,突然一阵疼痛感,才发现指头一抹小红点出现,原来刚才停下的时候正好划了一下手。张瑶再次轻轻吮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继续切菜。
“呼——”
罗焱大呼一口气,他把头看向窗外,热闹的城街此刻仿佛连背景板都算不上,他只是看着绿色的棉花糖在风中发抖。罗焱将视角从它身上移开,看了眼窗外的城市,他有些奇怪,自己以前看到的城市,也是祥子这种景象吗。
司机听过罗焱简短的叙述,开着警示灯一路上连续加速,一旁的乘客也十分配合,这位乘客是一名后勤女工人,携带了许多安全帽,她听后不仅默许司机的做法,而且还借给了罗焱两顶,少年感受着山城市人民的热情,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江苏长江沿岸——
男人摘掉墨镜,立在沿岸的一块石头上,女人则坐在艇前的驾驶位,他们现在互换了。男人咬着一根竹签,灰白的头发在风中微摆,他看着世人看得见的江面,注视着世人看不见的河中:
“主任,全放过去吗?要不要我顺手...”
“不,这是一阵余波,就应该在铜区消散,”
“你准备交给谁?”
“呵,”
男人挂掉电话,一头钻进副驾位,将竹签摔进垃圾篓,并舔了舔牙齿。
“不管?”
田月侧了下头,银白的秀发如丝绸般轻滑。
“我兄弟管。”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