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蔓延Ⅲ

张恒和陈杨一早就到了富力小区门口，与光明小区建成的年代相仿，同样是老旧小区，原是潭州市富力污水处理厂的员工宿舍，污水厂搬迁后正式更名为富力小区。富力小区内部没有花园以及健身设施，因为原是职工宿舍，所以楼体间距也比一般商用小区更近，显得十分压抑，好在楼层底，间距问题也不严重。

小区院墙边的绿化带里，并排列着老人们积攒的垃圾纸箱，孩子们偷了一两个硬纸板叠成刀剑形状，演起了江湖恩怨。张恒看着这群孩子，30年过去了，这些游戏还是没有过时。

“怎么今天要这么早，局里不是还要开会吗？”陈杨今天加了件外套，应该是昨晚女朋友的叮嘱，换季这件事总是你身边爱你的人比你先发现，当你有了爱的人，自然也就开始留意气节的变化了。

“今天也许就有答案了。”张恒目光从陈杨身上移开，他没有将昨夜的发现告诉任何人，除了和他抽烟闲聊的老邢。

二人来到富力小区3号楼2单元604室，警方的警戒条还在。张恒用老邢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尸体已经被搬走了，房间的整洁程度和张斌的一样，陈杨四处观察，努力找着能够联系到张斌案件的线索。

张恒径直来到书房门口，发现书房居然用了密码门，好在为了勘查现场如今密码已被取消。推开屋门张恒惊住了，这里一尘不染，罗列展出了上百本书籍，没有办公桌没有椅子，四面墙上都是书架，每一本都包着透明书皮，购买时的小票夹在书的腰封处，书皮上工整的写着购买日期与阅读完的日期。这个家中能让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确实只能是这个书屋了。

“看那里做什么？案发在客厅。”陈杨不理解张恒的行为，好像自己和女朋友的一场约会让自己变成了案件的局外人。当看到眼前的壮丽景观时他也和张恒一样愣在了原地，这是要怎样的强迫症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哇，这也太变态了。”

“张斌的书不是没了吗，就想看看这里边有没有。”张恒也不故弄玄虚，将原因告诉了陈杨，顺便把昨晚自己的推测也都说了。

“那你觉得这里面有吗？”陈杨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我靠这间屋子连干湿度都能调！”他看着墙上的显示屏，就跟个到了科技馆的小朋友一样。

张恒脚底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没事吧，你昨晚几点睡的，精神这么差。”

张恒也想不起自己昨晚有没有睡，他在脑中推演着案情的走向。如果妻子吕亚菲是被家暴者，她不可能有权力在这个家里布置这样的房间才对，那也就是说这是她老公的爱好。如果张恒也是爱看书的文艺人，吕亚菲又怎么可能再爱上和他老公兴趣相仿的人？反过来如果被家暴的是老公呢？她玩腻了老公于是去接近下一个男人，那这些就是吕亚菲的爱好，可是占据主动权的她只需离婚就可以，没必要杀掉老公然后和情人一起自杀。

“怎么样？没事吧？”陈杨扶着张恒坐在了餐桌旁。

“没事，没休息好，一时头晕。”

“我去拍照，可以让安晴确认一下有没有张斌的藏书。”

“别了，那么精致的藏书馆，即便有也不能确认是张斌的了，买到一样的书籍很正常，毕竟书也不是只发行一本。你去书架上看看有没有没小票的，拍照就行。”

“行，你坐着休息下。”

张恒看着眼前的客厅，吕亚菲和宋兵的家是餐厅与客厅共享空间的结构，坐在餐桌旁可以看到客厅的全貌。客厅没有电视也没有安装投影等设备，沙发、茶几、空调只有三样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这种极简的感觉和张斌的屋子很像。张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来到卧室又去到次卧，在转遍了屋子里后，他拨通了老邢的电话，做最后的确认，这种极简的风格确实流行，但是张恒察觉到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极简，可以说是闭塞。

“没有不带小票的，确实太整齐了。”陈杨从书房出来，不管进入几次，还是会惊叹于屋内的景象。

“我刚跟老邢通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信息的获取渠道。”

“信息获取渠道？”

“没有路由器，没有电视电脑设备，除了夫妻二人的手机。这个家里获得信息的渠道只有书籍，是一种极为偏执的做法。”

“现在一个手机基本也就够了。”这时陈杨注意到了鞋柜处的两个小盒子。“是很偏执。”陈杨将张恒的视线引了过去，二人都知道那是用来寄存手机的地方。

一个极度偏执强迫的人，如果这类人有暴力倾向，对他的伴侣、家庭来讲会是一场灾难，一场持续已久的灾难。

在吕亚菲住处的调查没有持续太久，线索连同家里的灰尘与垃圾一并被打扫了，干净的不像话。这种没有痕迹的生活，久了人是会疯的。

没有想到老邢办案这么潦草，犯罪现场的不寻常现象在案卷中没有任何的体现，或许也不怪他，如此简单的案件过度深挖无异于自讨苦吃。张恒在回局里的路上本想再联系老邢，好好说教一下的，可他还是放弃了。他知道在这次案件里表现不正常的是他自己，老邢一如既往的马马虎虎，陈杨一如既往的厌恶加班，废寝忘食的只有自己，因为实在是太像了。记忆如同被雨水唤醒的根茎，在张恒的心里开始蔓延，每伸出一条分支张恒就多出一份痛苦。老邢昨夜的话又出现在了耳畔，字字戳心，不要带着情绪办案，是啊，张恒，你他妈现在要保持清醒与理智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