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论道
煤场的伙食其实很一般，无非就是馒头饼子，加上一碗骨头汤，工匠们却吃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他们过年才能吃得到的东西。
杨涟拿着发黄的馒头，始终没勇气放进嘴里。
“老杨，你快吃啊！你看工匠们吃得多开心，你不用替我省，管够吃！”
张世泽把堪比石头的饼子丢进碗里，催促道。
“老夫从未吃过这等食物，一时不太适应。”
杨涟老脸一红，心虚的说道。
“可以理解，毕竟你这身居高位，每天锦衣玉食的，都习惯了。”
“不过，老杨啊，这就是我要给你上的课，想要真正体察民情，就要深入到群众中，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品头论足，不体会过百姓的日子，就没有发言权。”
张世泽严肃的说道。
杨涟若有所思，尝试着把馒头塞进嘴里，眉头顿时皱起，实在难以下咽，但他强忍不适，艰难的吞了下去。
“是不是觉得很难吃，那是因为你没有干一天活，累得筋疲力竭，那时候再给你一样的馒头，你只会觉得是人间美味！”
“老杨啊，现在大明的文人和你一个毛病，就是嘴强王者。”
张世泽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
“嘴强王者？”
杨涟不明所以的问道。
“就是嘴上功夫天下无敌，真要遇到实际事情需要解决时就无能为力，这正是因为文人没有真正实践过，死读书读死书，这样的模式培养出来的精英阶层，全都是一群只会玩文字游戏的废物！”
“老杨，别怪我说话直白，包括你在内，都一个德行。”
如果换做以前，杨涟一定会怒不可遏的大骂张世泽有辱斯文，但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因为张世泽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小公爷，可是圣人学问还是要学的，你要知道学海无涯，白首穷经追求大道，难道不应该成为每个人的追求么？”
杨涟此刻完全是探讨学术的口吻，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个背负着恶少之名的少年，或许真的深藏不露。
张世泽摆手说道：“道理当然要学，但是学一肚子道理有啥用，蒙古鞑子，倭寇，建奴杀过来的时候，你和他们讲道理？天灾的时候，一个只会讲道理的官员，就可以妥善安置灾民了？”
“这个......”
杨涟无言以对，作为清流的领袖，他真的很想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因为张世泽说的是事实！
“现在的教育模式出了问题，以至于整个大明都是一种畸形的状态，无能的官员太多，真正有能力的没几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杨涟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公爷慎言，这话很可能会引来大祸，当今天下乃是士人之天下，这言论被士人听到，即便英国公也保不住你！”
此刻杨涟对张世泽已有了结交之心，他发现张世泽为人虽然放荡不羁，却心怀天下百姓，也算是赤子之心了，这样的少年，还是需要呵护的。
张世泽一撇嘴：“怕个球，老子现在被陛下任命为京营总指挥，谁要是不服，来找我的麻烦，我直接带着京营虎贲灭了丫的。”
杨涟一皱眉，这小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带兵灭文人，这甚至要比造反还要严重！
造反无非就是被剿灭，落得个凌迟处死，株连九族的下场，得罪了文人，可是连死后都不会放过你的，那可真就遗臭万年了。
对于杨涟这种人来说，名声显然比命重要得多，如果有名留青史的机会，甚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为什么明朝时大臣们拼命和皇上作对的原因。
皇帝嘛，肯定没有好东西，只要反对皇帝，被打了板子，就是一种光荣……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思想真的很变态。
张世泽冷笑一声：“老杨啊，要不说你是书呆子呢，人死如灯灭，两腿一蹬啥都不知道了，还在乎那些虚名干啥，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杨涟再次陷入沉思，张世泽的理论，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必须要好好想一想。
张世泽没有打扰他，超越时代的思想，还是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的，之所以和杨涟谈论这些，是因为他是清流领袖，改变大明必须先解放思想，不可避免的和文人产生冲突。
杨涟如果的可以接受新思想，利用他的声望能够减少很多阻力。
杨涟思索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小公爷，虽然老夫不是很赞同你的想法，但也觉得颇有道理，既然如此，明日老夫将女儿们送到小公爷府上，请你好好调教一番。”
“调教你女儿？”
张世泽很明显有点想歪了，在那一瞬间，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弄点皮鞭啥的，这可是调教的标配。
“老夫已经犯了天大的忌讳，只是想证明小公爷的话是对的，为了寻求大道，牺牲几个女儿算得了什么。”
杨涟正色说道。
张世泽直撇嘴，这杨涟也太狠了，不过想到现在文人的嘴脸，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杨，你想听我的课没问题，眼下就有机会，你看，连太子都在从劳动中获取知识，你是不是也去捣煤啊？”
“什么？”
杨涟竖起眉毛：“小公爷，你竟然让老夫去捣煤？”
“不对，你这么大个子，光捣煤和废物没啥区别，干脆你下煤窑吧，别浪费了。”
张世泽费了半天口水，除了需要拉拢杨涟做自己日后思想解放的标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煤场真的太缺劳动力了，杨涟虽然没干过活，不过看样子身强力壮，不劳动实在有点浪费。
杨涟怒了：“老夫乃是吏部侍郎，堂堂从三品大员，怎能做这种事！”
“哎呀，你再大能大过太子去？还有啊，刚才和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你不亲自劳动，怎么体会民间疾苦，还放不下架子了，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啊？”
被张世泽一阵抢白，杨涟顿时没词了，叹息说道：“老夫这就去挖煤！”